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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因何将祸水,长与女儿担——陈圆圆(2)

崇祯十五年,外戚周奎欲给皇帝寻求美女,以解上忧,遂派遣田妃的哥哥田畹下江南选美。即便当时田贵妃独受专宠,田畹亦要巩固圣前自身地位。

消息传来,江南美女皆闻之失色。而顾盼慧如的陈圆圆亦在这次选美单目。

即便是未遭来这样的横祸,敏锐聪捷的她之前便懂得一举出击,为自己谋取生路。她本就不是柔弱无知的少女,用楚楚的姿态博取世人悲怜。如若还可被同情,亦不会如今这般不堪潦草。

她注定要选择歌畔生辉中,迷离男人的眼。而不是在漆黑污浊的角落里,顾影自怜。

那时,没有一切的突来生变,陈圆圆还在为爱情愁昏了头脑,一心系在冒辟疆那厮身上。

当冒辟疆还在为自己爱妾董小宛的亡故而在《影梅庵忆语》中伤痛不已时,他亦是津津乐道的畅谈当初初见陈圆圆时的水雾迷蒙。

实在是对这样的男人厌弃极了,如若不批判几句,便满身不自在。一面嘴里说着爱妾的亡故自己是多么伤怀,一面还不忘用自己所谓的文采描绘当初香艳情史,这种小人之心,实在太过下作。像极了不知廉耻的胡兰成,用张爱玲的名气来炫耀自身作为男人的那点骄傲。不过是借着女人的故事,来装点文章的门面罢了。

多年以后,冒辟疆这样描述他之于陈圆圆的初见,说其“如云出岫,如珠在盘,令人飘然”。虽是极尽污秽的文字,看着灼眼,却亦能感知陈圆圆当时是怎样的花影扶疏,风华动人。

陈圆圆亦是对这样的男子青睐有加,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不堪入目,相较之还算勉强称心。于是,一场狗血的桥段再度上演,女追男闪,不输董小宛当初穷追不舍的坚定。

冒辟疆的不光彩,映射了无数男人的本性软弱难当。没有打包带走的心思,却还要去招惹,缠身过后,又是朋友有难,又是仕途难以脱身。实在不行,就那点家里破事,爹娘全上,一副孝子恋家的怜怜景象。

风月场中摸爬滚打的陈圆圆怎会不明了冒辟疆的心思,只是,如若不是当初生计当前,亦绝不会孤注一掷。平白的就这样为了一个下等货色的男人穷追猛打,就真有脸皮太厚的嫌疑。

其实,别以为冒辟疆在回忆中沾沾自喜佳人几番相许余生,说到底,他不过是陈圆圆牟取生计的一种手段,和别的男人本没有什么不同。好感是有的,不过依附了太多,家世、才貌,就不免苍白可笑。

男人在自诩自己是怎样令一个女子魂牵梦萦时,便早已失却了骄傲的资本,那早已是被束缚的表现。当然,很多时候是作茧自缚,谁还不自恋一次两次呢?

在男人们手中不断流转,漂泊无依。她早已习惯了这样人前强颜欢笑的自己。面对与冒辟疆的草草收场,之于陈圆圆一生凌乱的际遇,还不算惊动之事。这样的无情无义的相遇,注定在命运中徒显苍白,生生折断。

面对四面楚歌的荒乱景象,崇祯皇帝真是无心欣赏眼前这些莺莺燕燕的女色,亦只好挥一挥衣袖,遣走这些担惊受怕的朱颜。

陈圆圆自是逃不脱摆布,虽是没入皇帝的眼,却是被田畹收入府中,占为己有。从此,开始了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安排,这些美人作为丰厚的礼物,只等再转让出手,寻求下一位买家。

吴三桂适时登场,一场奢华迷醉的酒宴,开始了倾心已久的眷恋。这是一场久别之后的相逢,夹带着难以言喻的感动。陈圆圆看准时机,秋波涟涟,只为眼前这个可以为她逃离苦海的男人。

结果,她以为自今修成了正果,他以为从此抱得美人归。

甜美的生活没过太久,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冲散。清兵入侵宁远边关,崇祯皇帝急催吴三桂回山海关御敌。陈圆圆亦只好被安置吴府,有恋人一时难舍难分。

在风雨飘摇的年代,承载的是一个王朝的兴衰安变,这时,个人的立场便会无限的被缩小,以至于爱情这个梦幻又不切实际的东西,就更加登不了台面。没有安稳世态保证的感情就是风雨中摇曳的蒲公英,还没轻盈的飞散,就已零落成泥。

李自成农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陷北京,崇祯帝以悬挂在半空的姿态,命结煤山。李自成携金带玉,一赴山海关招降吴三桂,为其封侯。当吴三桂还在为是否投降而烦恼时,突如其来的噩耗瞬息转变局势。

话说,吴府被刘宗敏抄家。更重点的是,陈圆圆被其掳走。

吴三桂再也无法安下一颗平静的心,这是一个针对男人底线的挑战,每出一招,并非致命,却羞辱难当。

他气怒拍案,大斥: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

吴三桂当即一不做二不休,就有了后面投降清军,引其入关的收场。于是,陈圆圆顺理成章,成为这场征变中,不为世人所谅的千古罪人。

吴三桂大战李自成,为清军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亲王。这样的日子是荣耀而辉煌的。一路的跋涉而过之于两人来说实属不易,吴三桂想立陈圆圆为“正妃”,以示对其宠爱有加。

陈圆圆相较于争宠的女人,却更能清醒认知自己的处境。她将吴三桂的穷奢极欲看的清楚,聪慧如她,更加深谙什么是贵极而险,盛极必衰。

面对吴三桂的不解,她亦只能这样语重心长的劝慰:“妾以章台陋质,谬污琼寝。始于一顾之恩,继以千金之聘。流离契阔,幸得残驱。获与奉匜之役,珠服玉馔,依享殊荣,分已过矣。今我王析珪祚上,威镇南天,正宜续鸾戚里,谐凤侯门,上则立体朝廷,下则重型裨属,稽之大典,斯曰德齐。若欲蒂弱絮于绣。培轻尘于玉几,既蹈非耦之嫌,必贻无仪之刺,是重妾之罪也!其何敢承命。”

聪明的女人,清明取舍,深谙进退。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初的明艳佳人如今已为囊中之物,就失却了当初拱手河山讨卿欢的深情。感情这个东西的保质期实在是太短,短到一旦已经拥有,就已变质的地步。这样的速度令任何一人都哑然不已。

吴三桂不是普通的男人,他不会倾尽一生只为一人。在他眼中,能够做到这样已然是天大的恩情,更没有把她捧在手心,百般呵护的理由。

再独处的地位亦是有无数的人踮着脚尖等着代替,当陈圆圆眼见吴三桂的荒淫无道,她渐渐从心底厌弃了这个男人。而之于吴三桂来讲,只要勾一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的美女扑身而来,不必为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赋予半点真情。

这时候,亦该是陈圆圆落寞退场的时候了,她鄙弃了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其实,亦是深深厌倦了这个女人堆里翻滚的男人。

与其是看着堵心的场景,不若选择青灯常伴的生活。即便是无法放弃凡事的种种缠绕,这样无非是清冷的看待一生繁华落尽的场面。只有历经无数绽放与凋零的人,才有资格和资本去享有这一瞬的寂灭。不辗转其中,体会烟花一世的人,根本无所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看厌繁华,花期落尽。

独享云南的生活根本满足不了这个内心燃着熊熊烈火的男人,如果可以安安分分的守着一方寸土,便也不是当初冲冠一怒的吴三桂。他做出一个荒唐的抉择,在云南独立,做起自己心中真正的君主。

终于,这样的举动激怒了康熙帝,他出兵云南,一举讨伐吴三桂。1681年冬,昆明城破,吴三桂殁。

之于有些人的恨意,是夹杂着爱恋的成分,然后才会升入骨髓,在无眠深夜,鞭笞自己一颗难以摆脱的心。当听闻吴三桂命丧于此,陈圆圆亦是瞬间枯萎,凋谢了心底固执的芳华一寸。她面临这样的生死别离,并没有惊慌失措,她似是一瞬解脱与释然,选择用死来回报他的一死。

用离别,祭奠****。以死亡,埋葬真心。

陈圆圆决绝的沉于寺外莲花池,死后便葬于池侧。

听闻人说,直到清末,寺中还藏有陈圆圆小影二帧,池畔留有石刻诗文。

诗云: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

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

陈圆圆究竟是因何亡故,众说纷纭,无所得知。就像当初的李香君,人们臆想出各种各合己念的死亡方式。

她们本就是上苍派遣的神祗,来凡尘无谓的走上一遭。历史这条玉带被人们生生折断,再机缘巧合的衔接,亦失却了原本光华的片段。人们忘却了结局,忘却了开端。多年的风尘终是模糊了太多人的双眼。于是,人们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的过失。便赋予了这种变故一个美丽婉转的名字——传奇。

所谓传奇,残缺而神秘。

相较于其他纷纭的说法,我却更偏心于这样的方式,当吴三桂结束了他一生荒乱的命脉,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偿还。

花开彼岸,花落黄泉。生生相错,两不相欠。

他为了仕命一负生念,她为了他陨断朱颜。直到最后,城门失火,沟壑难填,徒留后世之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当陈圆圆背负了百年的“红颜祸水”,而今却以另一番姿态呈现。在滚滚东流汹涌长河中,她注定了被拍击,做最无力的挣扎。

无论是骂名横世,还是乱世佳人,都早已不再重要。甚至后人的评说,都已轻若鸿毛。这样的言语太过轻佻,根本承载不了心中万丈悲愤。

这是凡尘中已定的宿命,看似哀戚,却亦是别样的悲悯。尽管曾经兵刃相接,亦有折戟沉沙之时,用一颗平和之心去看待,不必太过苛求。

其实,不要过分的怨恨历史,血雨腥风过后。历史原谅了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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