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老虎”来势汹汹,白日里热的人焦躁不已,临近夜晚却又凉的人恨不得穿上袄子。山谷里的岚风从开着的车窗里吹进来,素色洋裙上精致的蕾丝随风乱摆,如将落未落的花瓣,未绾的长发被风吹得满脸都是,秦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抬起手愤愤的将吹乱在面上的长发夹在耳后,没好气的说:“先生,夜里风大,麻烦关窗好吗?”身边坐着的男子置若罔闻,依旧看着车窗外。
车窗外是一片晦暗,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原野、树木、远山随着火车的移动从眼前一掠而过,隆隆的车轮声和着车厢里的嘈杂声、孩童的哭叫声教人听的直抓心。
秦婉“噌”地站起身,胳膊越过男子的身体重重地将车窗关上,坐下闭上眼,假寐。见男子良久没有反应。秦婉心里有些许紧张,万一他是聋的听不见该如何是好,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太唐突了。男子突然将头从车窗转过来,眼神在秦婉的脸上扫了扫,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浓纤适宜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微颤着。
男子削薄的唇上扬起一抹弧度,又将车窗打开,凉风扑面而来。
秦婉条件反射的弹起,恼怒的瞪着男子。
秦婉眼角有些微挑,在晕黄的车顶灯下眼波流转,无端让人生出一股魅惑之态。韩冽心中一紧,硬生生地掉过头看车窗外,让凉风平息身上的燥热。
看到男子再次无视她,纵是秦婉脸皮再厚也深感窘迫,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朝车厢后面走去。
男子特有的慵懒声响起,:“小姐若是要寻卫生间怕是走错边了。”
秦婉捂着脸换了个方向快步离开。
从卫生间里出来,秦婉随意的将手上的水擦在洋裙上,紧了紧衣服,寻了原先的座位坐下。窗户已经关上了,男子闭着眼像是睡了。秦婉寻思着该找个人问问到哪里了。
打量了下对面坐着看上去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子,秦婉问:“打扰一下,请问你可知现在到哪里了?”
女子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书合起,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腕间的手表,浅浅一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瞧着这会怕是还没到怀远。”
“到安南还要多久呢?”
“照这速度估摸着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到。”
秦婉有些沮丧,在火车上一天了屁股早就麻了,还要坐一晚,明天怕是屁股都会烂掉。
女子看着秦婉悻悻的样子,“这几年路上不太平,今天还算好的。”
“我在国外听说南北议和的事又拖了,自清帝退位以来各地军阀到处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话可不能在外边说,要出事的。”未等秦婉说完女子便打断了,“我叫程薇澜,从祁州过来,你刚刚说国外是留学回来吗?”
“我前几日从法国回来,你也是去安南吗?”
程薇澜点了点头,样子很是温婉。
“看样子你也没个伴,不如你叫我小婉我叫你薇澜,咱俩做个伴也好照应。”
“如此再好不过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很快找到了共同话题,二人聊得畅快,车厢里不时响起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快到怀远车站时,火车停止前进,窗外一队士兵正准备上车。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站起身子示意秦婉让一让。
秦婉的倔脾气一上来,板着小脸,将背挺了挺,愣是一动不动。男子也不怒,将长腿一抬,从秦婉的大腿上跨了过去。留下一个翩然的背影。
秦婉羞的直咬牙,却看到程薇澜充满担忧的眼神胶着男子离去的身影。
“怎么你认识他?”
程薇澜点点头又立马摇头,摆着手说:“不认识,不认识。”
车厢那头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模糊可见掌车的引着一队士兵过来,为首的人气宇轩昂,笔直的军装外套着件灰色的军大衣,帽子上绥军的标志清晰可见。
“看阵势怕是要寻什么人。”
“是啊,最近不太平,各个关口都把得严,莫不是有人混进来了吧?”
四周议论纷纷,秦婉往靠窗的方向将身体偏了偏,胳膊撑在腿上,面朝车窗,又把头发从耳后拨了些下来,遮住大半张脸,一系列动作下来也顾不上程薇澜此时何种神情。
车厢里早已鸦雀无声,只有军靴走过地面发出“叩叩”的声响。
军靴声戛然而止,秦婉余光瞟到漆黑的军靴就在停在自己身旁的地面,秦婉嗓子眼发紧,一颗心慌得“扑通”直跳。
时间静悄悄地走着,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掌车的冷汗直冒,绥军如此兴师动众,要是自己这出些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阵,头顶传来沉闷的男声,“走吧,这里没事了。”
待火车再次开动,秦婉才将头掉过来,把散在脸侧的头发理了理,瞧着程薇澜面色发白,“怎的不舒服么?”
程薇澜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无事,只是刚刚那人在这停留许久,吓着了。”
“他们这会子已经走了,我们抓紧时间睡会儿,一觉醒来就能到安南了。”
程薇澜神情紧绷,僵直着脖子点了点头。秦婉只当她被刚才的事吓得不轻,也不多问。自顾自的靠着椅背伴着轰隆隆的声音睡觉去了。
火车加快了前进速度,漆黑的夜空中挂着稀落落的星子,秦婉身旁的座位上一夜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