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淡黄色的鱼形瓦片覆盖在高耸的院墙上,反射出一道道雍容华贵的光华。
一块“方府”的匾额高悬在正门上,门前一对麒麟石像活灵活现,一看便知是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十二名护院分列正门两旁,面容肃穆,皆着镶红色锦袍,腰间别着制式军刀,威风无比。
方家,在临江城拥有者至高无上的地位。
即使是城主府前,也只敢摆放一对石狮作为镇宅之物,而方家的麒麟,已经是仅此于皇家真龙的圣物。
按地位论,方家是麝国足以排进前三位的大家族,不仅宗族势力遍布朝堂、边军和商界,更与修仙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家族中每一代都有着仙师坐镇。
而临江城的方府,则是这个遍布麝国的大宗族里,势力较为庞大的分家之一,在皇城的宗家也有着不少的话语权,在临江城更是雄踞一方,即使城主府也得向方家妥协。
张守来到方府门前,刚一踏进护卫站岗的范围,就感到一阵压迫扑面而来,十二名武功高手肃杀的目光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饶是张守自己有着不俗的武艺,也感到一阵骇然。
按照张守之前安分守己的性格,平时就算路过也只会低下头,远远地绕开气势恢宏的正门,是断然不会像今天一样主动拜访方府的,更不会就这样贸然站在正门前,与护卫们大眼瞪着小眼。
从来没有拜访过大户人家经验的张守,顿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局促不安之际,正门边上的一道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灰绿色布衣的小厮,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木车,向外“嘎吱嘎吱”地走来。
张守连忙上前,伸手拦住这个小厮的去路,伸手一揖,脸上带着笑容,尽量使自己显得礼貌地说道:“这位小哥,不知我到方府中去寻一个人,应该怎样通报?”
那小厮见有人拦住去路,已有些不快,看张守一身素服,面容苍白瘦削,料定他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便没有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一个穷小子还能到方家找什么人,下人只有晚上才能见客,大清早的来挡人的路,真是晦气”。
说完,便用力推搡了张守一把,满脸不耐烦地嘟囔道,“还不快让开,延误了差事你担待的起吗!”
然而,张守习武多年,岂是一个打杂小厮可以随便推开,自然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厮见一把没有推开张守,不禁有些恼怒,正瞪大了双眼,准备破口大骂时,张守又抢先一步,脸上笑容更盛。
“我是贵府大护院刘素的世侄,今日来找刘叔有要事相商,不知小哥可否通融通融,替我禀报一趟?他日必有重谢。”张守又是一揖。
方家大护院刘素,乃是从城守队伍中退役的武艺好手,不仅相貌堂堂,待人接物还颇有分寸,与一般的粗俗武夫不同,这一点颇得老爷夫人的赏识。
在城守中服役时,刘素曾经是张守父亲的旧部下,在多年前剿灭水匪“老黑胡子”时,曾经被张守的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过一命,因此这些年来始终不忘旧恩,在张母病危之际也曾多加关照,只是苦于在方府当差忙碌,只能托手下前来照看。
这推车的小厮一听到刘素的大名,不禁一振,眼中的不耐烦也收摄不少,连忙满脸堆笑地回答道,“原来是找刘爷,那自然省得,那自然省得”。
说着话,手上原本的推搡动作,却收敛不及,只好强行向上抬高,尴尬地拍了拍张守的肩膀,又收回身后,在衣角擦了擦。
同时,小厮的嘴上也没有停顿,眼睛望向站着离侧门最近的一个络腮胡大汉护卫,高声喊道:“嘿!老李,来了个找刘爷的,赶紧的给带路,我这儿可忙着!”
那名为老李的护卫早已对这边的情形有所耳闻,闻言连忙快步跑来,将张守从侧门带进方府。
只见方府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亭台楼阁相间而立,装潢均属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令张守这个从来没有进过大户人家的少年,一路上看得是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一路穿亭台,过游廊,终于来到一间略显朴素的小院,那带张守的护卫也是不善言辞,一路上并不多话,这会儿到了小院前,终于扯着他的大粗嗓子,大吼一声:“刘爷,有人找!”
随着嘎吱一声,院内一个大屋的房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一名武师打扮的中年大汉,步履沉着,双眼透射出睿智的光芒,两鬓些许的寒霜,和古铜色面庞上星星点点的皱纹,显露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显得武师更有岁月雕琢下的沉稳。
看见中年大汉,张守连忙上前一步,一揖到地,恭敬地唤了一声“刘叔”。
这名中年武师便是方府的大护院刘素,与一般的护院不同,他只在贵宾来府时充当仪仗,平日里若是没有训练,就不是在房中养神,就是参与府中杂事的管理,却是相当于半个大管家的存在。
刘素见来人是张守,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招呼张守进屋看座,吩咐周围的小厮泡茶。
“府中杂事繁忙,那日匆忙送走嫂子以后,也顾不上替你料理其它后事,不知近日可好?切记不可因为伤心过度而断了三餐,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肉食,不可轻易糟践自己的身体。”
刘素开口便是关心张守的日常生活,也顾不上询问他今日来访的目的,这令张守心中一暖。自从父母先后下世之后,很少有人再这样真心的关照于他,从刘叔这里,他感到了久违的亲情。
张守轻声一叹,“哎,这半年我也已经看透,生死有命,父母总算在下面有个伴了。”
说完,一阵轻咳,张守正了正坐姿,准备开口说出今日前来的目的。
“刘叔,我想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离二十岁尚有四年,这四年只靠您和陈家的接济,只怕不是大丈夫所为。而如今我已经了无牵挂,我想不如踏上修仙之途。今日贸然前来,只想让刘叔作保,入方府做一名陪侍候补,好有一线踏上仙路的希望。”
说完,张守诚恳地凝视着刘素,心中的坚定表露无疑。
刘素闻言,提起茶杯手一抖,又连忙把茶杯放下,“你可知道成为陪侍候补的代价?”
刘素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来不及等张守回答,他就抢先解释道:“不错,方家作为麝国的大宗族,是有一些进广陵宗的名额,今年临江城分家,也是抢到三个,除了其中一个分给方大公子方问道之外,其它的两个却是分配给方公子的两个陪侍。”
停顿了下,用手一拍桌子,刘素用更加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质问:“可是陪侍互补是那么好当的吗?仙道功法,长生之路,若是这么简单,岂不是人人都要来当这个陪侍互补?”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平定了下情绪,刘素继续说道:“且不说修仙之路的凶险,光是成为陪侍就十分艰难。今年府中的陪侍候补恐怕要有五六人,其中不乏天资卓绝之辈,而最终只会选定两个人成为正式的陪侍,与方公子一同前往广陵宗修仙,你可知剩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刘素双眼一瞪,最后一句竟用上几分内力,试图惊醒张守。
张守双眼炯炯有神,不甘示弱地迎上刘素,同时沉稳地回答:“自然知晓。不能成为陪侍,则被派遣去与璃国交战的前线服役十年,与璃国修士斗法。说是斗法,实则是充当那些高阶修士的炮灰,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两年就会死于璃国修士的术法之下,绝无侥幸之理。若是不敢前往前线服役,则会被废去一身修为,成为连世俗武夫都不如的废人,在家中枯坐等死。”
丝毫没有对失败的下场的畏惧,张守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即使侥幸入了广陵宗,也得按照协议挣取资源,贡献给方公子以辅助他的修炼,直到在修仙之路上更进一层,或有足够的贡献买断自己的自由之身,才能脱离方家的契约。”
刘素见张守对答流利,并无畏惧之情,心中料定他是有备而来,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靠自己的三言两语恐怕无法让他退让,但仍然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你可知道,修仙之路据说凶险无比,就是那些天资卓绝之辈,也不敢说自己能走上多远,你一个被方家的协议制约的修士,连自由之身都不具备,恐怕一辈子会被协议钳制,终身无法更进一步,逃不过方家的剥削,就这样,你还准备走这条路吗?”
张守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抱拳站定,向刘素深施一礼,“请刘叔成全。”
刘素连忙起身,将张守扶起,又盯着张守看了一会儿,目光阴晴不定。
半晌之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罢了,即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不强行阻拦。只是仙途凶险,我一个方府大护院必定无力照看你,之后的路,你要多加谨慎。”
既然事情已定,刘素便恢复了武师雷厉风行的本性,不再继续啰嗦,带着张守面见方老爷和方夫人。
有着前世在演艺圈摸爬滚打的经验,再加上今世虽不是饱读诗书,却也算识文断字,应对老爷夫人的询问,可称对答如流。而由刘素这个忠于方府多年的老家人推荐,更是为张守加了许多印象分。
所以,考察了一些基本的知识后,张守成为陪侍候补的事情,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然而,为了防止修仙秘籍的外流,从今以后张守只能在方府之内修炼,就连亲人探视也被严格限制,只是张守本身没有什么亲人,这条规定对于他来说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