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一道黑影朝他们疾奔而来，在距他们还有一丈多远的距离时那黑影便翻身一跃，落入了人群中，随后他顺势双手摁地，伸腿旋身横扫，将周身所及三人全扫趴下，清出了一片空地。
众人见状，惊愕了片刻便纷纷握紧自己手中的锄地的家伙围了上去，顺带将倒下的三人扶起。
“小子，你是来捣乱的？”
“谁家的混小子，皮痒了缺教养？”
“小子快滚，别耽误我们工作！”
“废什么话，直接拖走不就行了！”
“……”易千由咬牙，刚才扫趴了三个人，也扫到了其中一人的铁镐。他不理腿上传来的刺骨疼痛，站直了怒目吼道：“你们休想动这里！”
说完，抽下腰间的钱袋扔到面前人的脚边，继续吼道：“我脚下的这块地，我买了！”
这半丈之地，是他埋葬他爷爷的地方。
众人听罢，以为易千由说的“这块地”指的是他们辛辛苦苦清理出来的空地，再看向他扔下的钱袋……用来买一块空地也不是不可以，而是……
光着膀子的工头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拍了拍其上的尘土便走到易千由面前，递回给易千由，面色严肃道：“你这钱我们不敢收，再者，想买这块地，我们说了不算，整座城都已被城主规划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所以，你须与城主说，并得到城主同意，此地才能归你。”
易千由神色一怔，继而脸色阴暗的低头咬牙，良久才伸出手来接过钱袋。
可当他接过钱袋的刹那，工头便扬声对他的下属们喊道：“你们还看什么看，继续工作！”
“！”易千由震惊的猛然抬头：“住手！你不是说只要城主同意，此地便属于我吗！”
工头撇嘴冷笑：“是我说的，但城主同意了吗？我还没收到上头的命令，那就该继续干自己该干的事，况且，你有什么本事证明你一定能说服城主呢？”
易千由双目一怔后扶额，无声悲笑：“……”他们这么做也是他们的职责……而自己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说服城主，甚至，自己连城主姓甚名谁，长什么样，脾性如何亦都不知……
“噗通——”
易千由突然跪了下来，低头向工头肯求道：“请给我半天时间，半天时间，不要动我身下这半丈之地，求你了……”
“你身下的地方？”工头本想不理会易千由的请求，可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挖树根时，有人在这里挖出了一具骸骨，他诧异的看向易千由：“难道那具骸骨是你的亲人的？”
易千由闻言，不好的预感便翻涌而出，有些失神的喃喃：“这么说……”他瞳孔猛缩的抬头大吼：“我爷爷呢！你们把他弄去哪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蠢，连树根都被挖了，地下的骸骨又怎么会没被挖到呢……
工头也是转了下思维才明白易千由说的爷爷指的是自己说的那具骸骨，他好心的抬手指了指城外，说：“城外十七里的乱葬岗。”
因为之前砍伐树林时没看到坟墓，而挖掘树根时又挖出了一具骸骨，所以便以为是哪个乞丐死后，或者某个人被谋害后埋在此地的，也就没有在意，让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工头话刚一落，易千由就已起身，如离弦之箭般朝城门方向飞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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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我爹娘被埋在了哪？”四年前，他与他爷爷坐在大街旁的屋檐下避雨，看着街上撑着油纸伞，带着香烛来去匆匆的行人，顺口问道。
“唉，怪爷爷老了，没用了，那地方太远，离咱那破庙啊，有二十里路呢……”老乞丐回避了这个问题。
“二十里有多远？”他懵懂的追问。
“二十里……”老乞丐抬头，目光没有焦距的注视着前方：“足够爷爷走大半天了……”
易千由：“哦。”
老乞丐指着距他两丈远，但对他来说却恍如夜幕灯光下远处晃动人影的行人，干皱的嘴角带着笑意，沙哑道：“千由啊，人呐就像现在这街上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明觉得自己昨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今天就已快身埋黄土……人生就如许多人同台而演的一场戏，有人来了，自然也就有人走了……”
“如果哪天爷爷走了，千由就去找户好人家收留你吧，好让爷爷九泉下有脸去见你爹娘啊。”
“可是爷爷……”易千由忽然站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找户好人家收留呢？”
老乞丐拉他再度坐下：“没人会愿意白养一个只吃不做的废物，死了还要花钱替他收尸，爷爷没人会收的。然千由不一样……可爷爷还想有个人陪，有个人听爷爷唠叨，虽然爷爷明白这会你苦了你，但爷爷也会自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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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易千由奔跑到城外荒径处时，那条受伤的腿传达的疼痛便再也无法被忽视，仿佛断了一般，直窜往上冲击他的脑海，他身形一崴，“噗通”倒地。
他只觉心口沉窒，好像有什么摸不着又很愤恼的东西积压在心田，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年，老乞丐会跟他说那句话，其实不仅是在告诉易千由老乞丐自己的自私，也是在给易千由选择。是选择继续陪老乞丐食不果腹，眠以天盖地席，还是选择抛下老乞丐，自行寻找人家收养……
“啊————！”他握拳，声嘶力竭的仰天大喊着爬起，一瘸一拐的尽所能的继续往前跑。
他选择了留下。
没有老乞丐，他或许早就死了。
“爷爷，谢谢您多年的教导，千由对不起您，死后还让您被人打扰，当年千由就不应该那么任性，而应该用那钱给您造一座墓穴才是……爷爷，千由愿意听您的唠叨，愿意陪爷爷一起乞讨……都是我的错啊——！”
曾几何时，满城遍布两个一老一小身影的足迹，晨光熹微而往，披星戴月而归，无论风里雨里，烈日炎炎，还是大雪纷飞……
“呀呀呀——”
有些阴沉的天空下，乱葬岗枯树上停留的几只乌鸦扑棱起翅膀飞落到另一棵树上，一座座黄土与石头堆起的坟墓随处可见，石碑或木牌还伫立着的则屈指可数，散乱的白骨遍地，与枯草一同腐烂融入泥土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空澜眼皮微盍，止步于乱葬岗前，此景使她想起了昨天的埋骨战场：“阿征，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空澜说完转身，抬眼便看到路的那一头有一个瘸着脚的身影走来……
易千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