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坐在将军府中的哥舒飞变得内敛深沉，喜怒不行于色。
为将者，这一点很重要。
但是当他从南宫飞鹤口中得知自己可以夙愿得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手。
掌中有书，已被捏得书页变形哀嚎。
南宫飞鹤也很开心。
虽然他不是出身军旅，但是作为男人来讲，大多都有踏破楼兰铁骑雄风的梦想，对于年年犯边抢掠的蛮人来说，血的教训恐怕是不够的。
或许，灭亡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南宫飞鹤甚至可以想象，哥舒飞大军所指之处无往不胜，百年来屡受欺凌的边关百姓也许再也看不到蛮人战马的铁蹄。
这是好事情，至少对自己的国家民族来说是的。
仁爱天下固然是对的，但是莫要忘了，首先，那个天下要是自己的天下。
“此间事情已了，我也就要告辞了，相信日后不会再有一流的杀手行刺，不过将军还是要多加小心，毕竟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南宫飞鹤说着，站起身竟像是马上就要离开一般。
哥舒飞平定了情绪，用手平整着起皱的书页，不管怎样，哥舒将军这么多年来涵养方面的功夫总算做得很好。
“既然你要走了，那么有些问题我想还是现在就问吧，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哥舒飞慢慢的说道。
南宫飞鹤叹了口气，似是料到了这一点，“将军确定想问？”
知道太多的秘密未必是好事，稍微聪明一点的市井俗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哥舒飞能有今天的成就，当然也是变聪明了许多，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执着正义不懂变通的捕快，那么这座将军府绝对不会有他的位置。
所以南宫飞鹤问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因为有些秘密可能涉及到一些权势很大的人，而这些人又不喜欢别人知晓自己的秘密，比如，皇帝。
哥舒飞合上书，放到书案上，一只手随意的覆在书的封面之上。
“好奇心人人都有，毕竟，如果心中始终有疑惑，就算是圣人也会寝食难安的，况且我需要坚定的心境。”哥舒飞这样回答南宫飞鹤的问题。
的确，不日哥舒将军就要大军出征，十万儿郎的生死都系在他一人的身上，身为主帅，如果将心有了烦扰，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要明白，他要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他要因为这些而做些什么，而只是单纯的让自己无惑。
将军无惑，那么敌人就必定有难了。
“你问。”南宫飞鹤本来可以拒绝，但是不知怎的，他觉得如果让哥舒飞心中带着疑惑上战场的确是不好的事情，这种想法让他的心中掠过一丝阴霾，所以他决定回答哥舒飞的问题。
“你是天道中人，那次来行刺的杀手其实也是天道派来的，为什么会这样？”个哈苏菲问了第一个问题。
南宫飞鹤的身份哥舒飞是猜出来的，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南宫飞鹤否认。
既然天道让南宫飞鹤来保护自己，为什么还要派杀手来送死，哥舒飞很想知道原因。
南宫飞鹤微微偏头，哥舒飞的眼睛始终盯着书案上自己的那只手，而小李将军则挺立如标枪，站在那里很是威武。
很安静，书房里的这份安静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我在想，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你满意，而又不会坠了天道的名头。”南宫飞鹤苦笑，“看来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现在要回答问题的是他，于是他接着说：“天道的存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大多数人所知的都是天道没落，分做了三股势力，其中一股为皇室效忠，另外一股则流落民间，做些扶危济困的事情，剩下的最后一股，也就是最强大的一股，看起来则是飘然在世外，既不给天子做事，也不理会民间疾苦。”
南宫飞鹤顿了顿，“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哥舒飞和小李将军显然都不是合格的听众，通常来说，讲故事或者说话的人停住了话头，就是等待有人接话，有了互动才有好的氛围好的兴致。
但是这二人一言不发，连动都不动一下，所以南宫飞鹤还是只能自己接自己的话。
“当然也不是全错，错的只是关于这第三股天道势力的认识，其实这些人不但入世，而且和皇家的关系也还是可以的。”南宫飞鹤顿了顿。
然后继续开口，“这不过是第三股天道自从前任宗主去世之后，就变得群龙无首，主事人一下多达十个，正所谓人多乱龙多旱，有时候难免出现谁也不服谁的局面，所以，大家就只能各凭本事，各按想法做事。”
说了一大堆，其实南宫飞鹤的意思无非就是天道现在内部的主事者们想法意见多有不同，所以才会有的想干掉哥舒飞，有的则派人前来保护。
“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哥舒飞第二个问题来的很快。
南宫飞鹤笑，“反正有好处的不会是我。他们想要杀你，其实真正要对付的也是当今皇上而已，不过现在滇王已经死了，他们也就没有扶植的对象了，所以皇上的龙椅会坐得很稳，而将军自然也就会没事。”
“天道。”哥舒飞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皇上已经和你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你们会大力支持朝廷。”
哥舒飞想的有道理，若不是双方形成共识，天道怎么会对曾经打算扶植的滇王下了狠手，又怎么会让皇上有信心去对蛮人开战，要知道，那位陛下可一直是谨小慎微，若天下不稳，绝不会让哥舒飞这头猛虎出笼。
南宫飞鹤摇摇头，“将军所求何事何物？”
哥舒飞沉吟，小李将军却是一愣，这算什么问题。
“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无外敌侵扰，四海升平。顺便立不世战功，青史留名，大体上，应该就是这样吧。”哥舒飞笑了。
南宫飞鹤又问：将军以为天道所求何事何物。
哥舒飞答不上来了。
天道这组织自存在以来，做事全凭喜好，或济世救民，或为祸人间，但是好像真的看不出，这些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从前是怎样的且不去说它，但从今以后，天道不会再做荼毒人世的事情，想来所谓天道，最开始的初衷不过是维护平衡罢了，结果被有心人弄得面目全非。不过将军大可放心，目前天道所求和朝廷并无二致，所以才会出手相助，而不是拿了皇帝老子的好处，去做什么皇家的看门之犬。”南宫飞鹤这样解释。
哥舒飞听出了一点问题，“目前并无二致，所以才会出手相助，那么这意思是不是说，日后如果有了分歧，天道会颠覆朝廷也说不定？”
南宫飞鹤哈哈一笑，“那就只能希望皇上是个好皇上，而他的子孙也不要是桀纣之辈，那么天道自然就会安分守己，并且全力相助。”
哥舒飞也笑，这话说的还真是很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