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最令学童关心的是毕业后的去向。杂技业目前还处于卖方市场,所以学成后得到一个拥有相对固定收入的工作单位暂时没有问题。外地杂技团常年会到吴桥挑选杂技演员,被选中的学童户口随着走,签订长期用人合同。比如杂技艺术学校毕业的学童去的单位有:中国铁路文工团、长春市杂技团、内蒙古杂技团、河北省杂技团、上海魔术团、武汉市杂技团、贵阳市杂技团、南通市杂技团、沧州市杂技团等。差一些的留在本地,如杂技大世界和民办杂技团校。
最后,在外演出期间,每天演出时间很短,其他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对很多杂技演员来说,利用闲暇时间在不同的地方游玩,也是一种独特的经历。1985年,15岁的ZMW,第一次走出国门就到了令无数像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从电视中“眼热”的美国迪士尼游乐中心,这令他很兴奋。他至今回忆起来,仍感到意味无穷。他说迪士尼游乐中心的冰淇淋特别好吃,45美分一个,对于每日收入25美元的他来说,这点消费实在算不得奢侈。可却“馋”坏了听他讲这个经历的学童。一个从民办学校毕业分配到杂技大世界的孩子说,他一天表演两三场,一场几分钟,其余时间没什么事,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多块,他很满足。这和历史上演出不稳定、受欺负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获得以上知名度的杂技艺人还是少数,而吴桥杂技演员到全国各地演出以及出国演出则相对容易实现,是每个杂技演员可以炫耀的经历。一个11岁的男孩讲到,“我去过很多地方,我还去过韩国、欧洲,”当他讲到他去过的那些地方的事情时,还在学艺中没有外出表演过的学童就睁大了眼睛,充满了羡慕之情。“我还没出过国,好想出去看看”的说法得到这些学童的认同。可见,从事杂技演出的生活方式极具诱惑性。
吴桥杂技学童群体构成分析
走访了十几所杂技团校,搜集了二百多位学童的基本信息,经过整理、筛选,有效信息191份。鉴于一般学艺时间在3~5年,而学艺第三年以上的杂技学童就会经常外出演出,因此统计始于2005年以后开始学艺的学童。笔者将近4年的学艺者,按照开始学艺的年段分为05级、06级、07级和08级。05级25人、06级61人,07级57人,08级48人。按照学杂技的特点,2005年开始学艺的,很多已经外出演出了,留在团里、学校里的比较少,笔者只能从暂时没有演出任务的人中进行抽查。因此相对人数最少。以下分析就是建立在对这191个杂技学童情况的基础上的。
一、吴桥杂技学童群体基本构成
1.性别构成
综观这4个年段杂技学童群体,有一个共同的性别特征,即男多女少。只有07级男生差0.4个百分点不足60%,其他年龄段男生比例都在60%以上。就总体而言,男生比例为61.8%,女生仅为38.2%。
2.年龄构成特征
杂技学童群体开始学艺年龄跨度较大,从6岁至16岁不等。6岁即有学艺者,但是比较少。从7岁开始,人数突然增加,7岁、8岁、9岁,这3个年龄段以每个年龄段比上个年龄段多10人而呈现出明显的阶梯状,至10岁达到最高点。然后呈现下降趋势,11岁和12岁相差不大,13岁以后开始学艺者明显减少,15岁和16岁最少。8岁至13岁是较为集中的学艺年龄。
平均开始学艺年龄是10.33岁,男孩和女孩稍有差异,女孩学艺年龄略微低于男孩。最小年龄男孩和女孩相同,都是6岁。
最大年龄有较大差异,女孩最大学艺年龄是14岁,男孩有15和16岁的。
3.来源地分布
从总体来看,杂技学童群体来源地特征是以吴桥为主,周边县市为辅,来源地有扩大的趋势。首先,人员构成依然以吴桥为主,吴桥以48.7%高居榜首。其次,吴桥周边县市构成吴桥以外主要来源地,吴桥县是沧州市最南边一个县,北邻沧州东光县,西与衡水市景县接壤,南邻山东德州市,东邻山东宁津县。由于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景县、东光、宁津和德州学杂技的也很多,这4个地方合起来占到27.8%。第三,吴桥县隶属于沧州市,文化相通性强,所以杂技也吸引了许多沧州各地的学童,鉴于东光和吴桥相邻、学艺者较多的特殊现状,笔者专门将东光独立出来进行探讨,此处提到的沧州其他地区指吴桥、东光以外的所有地方。同理推之,河北其他地方指除沧州(含吴桥)、衡水景县以外的所有地方,山东其他地方指除德州、宁津以外的所有地方。这三个部分的生源占12.6%。第四,河北、山东以外地区学艺的人仍然比较少,虽然地域覆盖面广,涉及黑龙江、江苏、四川、天津、北京、福建、山西、云南、甘肃、辽宁、安徽9个省和2个直辖市,但人数很少,一共只有21人,大多数省市只有1人。
在吴桥县境内也呈现出广分布、大集中的现象。首先,杂技学童来源地涉及10个乡、2个镇,而吴桥县共有17个乡、3个镇,即杂技学童来源地乡镇数占到总乡镇数的60%。可见覆盖面比较广,不愧杂技之乡的称号。其次,呈现出大集中的现象。沟店铺乡、仓上乡、范屯乡、铁城镇和于集镇是传统艺人辈出的地方,这5个乡镇的人数占总数的62.4%,可见传统杂技之乡依然是杂技人才主要输出地。第三,桑园镇,吴桥县城所在地,位于吴桥县中西部,是1958年从城关镇迁移而来,是大量杂技团体和学校驻地,地理上的优势为其赢得一定生源。受县城迁移的影响,临近县城的宋门乡、曹洼乡、罗屯乡等地学艺者有增多的趋势,这3个乡和桑园镇共占25.8%。吴桥县其余地方占11.8%。
二、构成特征及其类型分析
从以上统计中可以看出,吴桥杂技学童群体人员构成特征:男女比例不协调,男多女少;开始学艺年龄跨度大,从6岁至16岁不等。就不同性别开始学艺年龄而言,又有所不同,虽然男女平均开始学艺时间差不多,但最大年龄却呈现出女孩低于男孩的现象。来源地呈现出广分布、大集中的特征。如何理解这些特征呢?笔者拟从杂技职业本身特点和不同学艺目的两个层面进行探讨。
1.从杂技这个职业特点来讲
杂技是演艺业的一种,对演员的年龄有着较高的要求,对女演员的年龄要求就更高。女演员舞台寿命比男演员短很多。笔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很多女孩在二十多岁结婚生子后就不再做演员,这个年龄一般在25岁以内。为了防止女孩早婚带来的相对损失,吴桥县杂技团明确规定女孩25周岁以上才可以结婚,实际上在民办杂技团校中,很多女孩在二十二三岁即因结婚而退出演艺市场。笔者在调查中接触的女杂技演员在13~25岁之间,超过30岁只有一位,并且主要表演对身体柔韧性要求较低的抖空竹,据她说10年前她表演柔术、碟子和抖空竹3个节目,如今只剩下抖空竹。以平均开始学艺年龄10.18岁计算,按3年出师开始挣钱(有些民办团校要4~5年才可以挣钱),至演出年龄较高的25岁,演出时间累积只有差不多12年。男孩相对演出年龄可以放宽,县团在对女孩结婚年龄限制的同时,却对男孩没有任何限制。在调查中笔者遇到好几位30岁左右依然做演员的男孩。学杂技是辛苦的,它要求学艺者不断挑战自我和他人的身体极限,90%以上的人都受过伤,一半的人留下一些困扰终身的病痛,如蹬大缸的差不多都会留下腰疼的毛病。还有个别人造成终身残疾。再者,女孩结婚生子后面临再次择业的问题,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成为杂技教练,其他人要从事和杂技不相关的工作,等于从零开始,然而从小开始学艺,耽误了文化课学习,为再次择业制造了障碍。男孩虽然也面临再次择业的问题,但择业选择更多,除了当教练,还可以自己当老板,办团、办校。笔者在调查中遇到、听说的民间杂技团校老板都是男士。综合成本与收益的估算,显然女孩和男孩付出的成本相同,但收益却小于男孩,这是造成男多女少的主要原因。
2.从学艺目的分析
由于学艺时处于少年儿童时期,学艺决策的做出,往往出于家长的意愿。家庭经济状况、家庭价值观及家庭变故等家庭因素对学艺决策的做出影响极大。因此,笔者从这个角度将学艺目的分为4类。
第一类,孩子学习成绩不好,父母认为孩子考大学无望或父母对大学就业不抱希望,学艺是为孩子谋求一技之长。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是家长送孩子学杂技的主要原因。在调查中,笔者多次咨询家长们,孩子开始学艺的年龄小,学习成绩尚未定型,也许还有可塑空间,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一方面,在调查中了解到许多所谓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在原班级的排名在倒数10名内,故而家长认为可塑性小;另一方面,杂技学童主要来源是农村家庭,农村小学教学相对不够规范,考大学的概率非常低。一位杂技学童家长曾告诉笔者,村里小学的孩子,最晚读到初中,几乎都外出打工了,他儿子的小学同学家长几乎没有人认为自己的孩子可以考上大学。
ZXY,今年14岁,杂技世家出身,在家跟爷爷学过3年杂技,不愿上学,成绩越来越差,可家里人一直舍不得送其学杂技。到了4年级,看学习没希望,再不练杂技,练杂技的最佳年龄也要过去了,才下定决心。YD,9岁时就想来学杂技,村里好多孩子在学,父母不同意就没来成。13岁读5年级的时候,很讨厌写作业,每天都写到很晚,经常早上5:00多还得起来写,因此特别不想上学了,某杂技团去他所在的小学招生,拿着报名表给妈妈看。父母看孩子学习成绩差,在班里后10名,觉得不是上学的料,也就同意了。LM,父以卖烧烤起家,后经营饭店、开舞厅,也是吴桥为数不多的有车一族。14岁,初二学生,年前期末考试班上倒数第4,“老师老盼着我走,我走了他特别高兴。”在吴桥转过几次学,“老师们都不愿意要我,管不了我。于是改上私立,吴桥没什么私立学校,父母就把我送到石家庄、德州,光在石家庄就待过3个私立学校,因为年龄小,我又不好管,母亲去石家庄陪读,后来妹妹出生,被迫回到吴桥。一个阿姨是在某杂技团工作,跟我妈说让我学杂技,妈说去锻炼锻炼身体也好就同意了。”然而,毕竟孩子还比较小,学习成绩尚未定型。50%的家长送孩子学艺是出于对大学生就业形势的担忧,JB的母亲,在商场卖衣服,“考上大学又怎么样,我们商场好多大专、本科生,学白上,卖东西也不行,还不如没上过大学的呢。”也有家长认为,“上名牌大学行,一般大学不行,找工作需要关系和钱。”在既没有关系经济条件又不是很好的状况下,不如为孩子早做打算,学一技之长。这类情况的孩子开始学艺的时间一般在小学3年级以上,虽然有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早已看出(如ZXY和YD),但父母往往希望再观察观察,盼望孩子成绩提高,在读到3年级以上,成绩不好的现实已经比较明显,再不学艺也会错过学艺最佳年龄,而且这个时候孩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在老师和同学的引导下可以生活自理,这使父母放心让孩子离开自己过集体生活。在这种情况下,父母选择让孩子弃学学艺。
这类情况占学艺总数的60%以上,因此,8~13岁的孩子比较多,占总数的69.6%。需要说明的是,69.6%里面不全是这类情况,也包括少数其他情况。
第二类,因家庭结构发生变化(离异、丧偶、再婚、寄养、父亲或母亲残疾、父亲或母亲犯罪服刑以及父母双亡),孩子无人照顾而学艺。RPY,独生女,妈妈是杂技世家出身,常年在日本、韩国演出,以前跟奶奶、父亲一起生活,父在外打工,奶奶身体不好了,6岁的她就被送来学杂技。QY,6岁的时候双胞胎弟弟出生,母亲照顾不过来,把她送到姥姥家,跟姥爷学杂技,后来姥爷把她送到杂技学校。LX,东北人,父亲在北京打工。在东北的时候,一场大火夺去了母亲和弟弟的生命。从此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年纪大,表示很难再照顾他。父亲打工忙,又准备成立新家,后母容不下他,在亲戚介绍下来到吴桥学杂技。XX,13岁,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父母双亡,跟叔叔婶婶一起生活,婶婶送其学杂技。WX,15岁,母亲年前去世,为母亲治病欠了好多债,在准备出去打工的时候经人介绍学杂技。DJ,父母离异后跟随母亲生活,后来母亲再婚,再生一子一女,她不为新家所容,性格越来越孤僻,被送来学杂技。在吴桥生源中,以父母工作忙、外出打工情况较为普遍。外地生源中,父母离异、无父无母的情况较多。这类情况还有一个特点,即年龄分布广,和第一类情况不同,第一类情况孩子学习成绩是导因,因此年龄段集中,而这类情况家庭因素是导因,孩子学艺年龄取决于家庭变故的时间,最小开始学艺年龄和最大学艺年龄都属于这一类别。
第三类,家庭经济状况欠佳,学艺目的是改变经济困境。经济上的困难迫使家庭改变策略,以花费最小化、收益快捷为目标。让青少年期的孩子退学从艺,不但省去了上学的花费,还能比较早地为家里提供经济支持,有利于缓解家庭经济困难。在这类情况中,希望孩子通过学杂技,早点分担经济负担是父母主观意愿之一,但除非家庭经济状况特别差,一般也会顾及孩子自身的情况,即孩子主观意愿和学习成绩。ZL,家在县城周边村里,家里有地,家庭主要经济来源是种地和父亲做木匠活收入,父亲爱酗酒、打麻将,母亲精神病,无劳动能力。他学习成绩不好,3年级时,曾考过班上倒数第一。XYY,四五岁的时候,父亲生病,后来瘫痪在床,母亲要种地又要照顾父亲,还要赡养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家境很贫寒。在姐姐10岁、自己8岁的时候,姐妹俩都退学学杂技,在某民办团学,不收任何费用,管吃管住,3年学成后要为老板无薪工作两年。ZBL,父亲已经60岁,以收废品为生,母亲四十多岁,残疾人。这类情况是自古杂技学童学杂技的主体,即为生活所迫。基本都是吴桥本地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