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他们习惯于用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来告诉你一切都会好的，然后他们会拿出一支针管，里面吸入干净的药水，然后叫你脱裤子……怎么感觉怪怪的？
黄立是海石镇医院妇产科的一位大夫，他听过无数女人在病床上的撕喊，也听过无数新生儿那令人微笑的哭声。他自以为自己的医术已经很高明了，而且安抚病人的本事也可以说得上是炉火纯青。可是当左肆那大肚子的老婆走进他的办公室并毫不客气地坐下然后说出一句话后，他顿时感觉自己对于自己的评价还是有点……太高了——
“你们做人流多少钱？”
黄医生当了这么多年大夫，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各种人了，不过……“啥？”他一脸吃惊的看着左肆的媳妇。
左肆的媳妇叫朱翠，老喜欢板着个脸，黄医生认识她这么久了只见她对左肆笑过。“可是你今天就要生产了啊。”黄医生不解的对她说，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和左肆吵架了？”
“没有。”朱翠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你到底流不流？”
黄医生心里想了想，他知道自己能说出一大堆劝她不流的理由，也知道自己的医术能让各种孕妇都心满意足。不过看在左肆的面子上，黄医生看了看朱翠，最后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想流是因为……姑娘？”
朱翠顿时瞪了他一眼，“是因为我是女的！”
窗外，阳光明媚。
左肆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他穿着睡衣，拖着一双干净的拖鞋就走进卫生间里洗脸刷牙，也没注意到那粉红色的拖鞋其实是他媳妇的。在卫生间里完事后，左肆又拖着拖鞋走出来，然后到衣架旁扯了件黑色的薄衬衫和与之完全不搭的花裤子。换上后，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给林浩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就在楼下响了起来。
左肆下楼把门打开，却发现来人是头上贴了个创可贴的小张。
小张昨晚在酒店里的举动左肆暂时是忘不掉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有事？”
小张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有啊！”他欢喜的对左肆说，然后就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手机，“给，”他把手机朝左肆递去，“这是林浩叔叔的手机吧？我刚在路上捡到的，想还给林浩叔叔来着，结果林浩叔叔不开门，刚好左肆叔叔你给他发短信，所以我就过来了。”
左肆被他这一句一个叔叔的说得有些恶寒，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大男人的早上卖什么萌。“你……哦。”左肆把手机接了过来，然后他朝林浩家看了一眼。“他不开门？”
昨晚送林浩回到家之后的事情左肆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尴尬不已的。昨晚他和扬海把林浩搬下车，林浩睡得很熟，结果一进门他就开始说话了，而且说得还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比如——
他说左肆是个逗比，当年追朱翠时还是对她下药了才能生米成熟饭的。
他还说扬海那小子不靠谱，结婚后还自己说自己在床上一做事就笑个不停。
最后，他更是说白菲那丫头纯粹的母狮子一头，完美的继承了杂食动物的本能，每次都想把他……左肆当时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没能说完。
不过往好处来看，左肆和扬海在离开时，都觉得自己从没听过那么劲爆的黑历史。
“是啊，不开门呢。”小张微笑的回答到。
左肆把视线从林浩家移回来，对小张说了句谢谢后就起步走向了林浩家，也没注意到在大早上卖萌的小张笑着回了句没事后表情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左肆来到了林浩的家前敲了敲门，然后他发现小张说的是真的，林浩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他想了想，然后就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接着又回头朝大街看了看，见大街上已经没人了，他就把头探进窗户准备往里钻，不过才提腿呢，他就看到林浩走了过来，拿着牙刷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大肆你……”
左肆白了他一眼，急忙把身体缩了回去。“你不开门，我以为你出事了。”他站在窗外对他说，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奇怪。
林浩很疑惑的拿着牙刷站在那里，好像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在刷牙，这就下来要去开呢，就看到你在爬我窗子。”
左肆这下也疑惑了，“你没听见小张的敲门声？”见到林浩摇了摇头，他就把手机拿出来对林浩晃了晃，“你的手机，小张捡到的，他说他来敲门，结果没人理他。”
“他扯淡呢。”林浩说着走过来把手机拿到手里。“我8点就醒了，小张应该没来过。”
这倒奇怪了。左肆愣了下，不过他没继续往下想。“好吧。”他对林浩说，“我去医院了，晚上见。”
“嗯哼。”
海石镇的医院在镇子西边，离镇子有五分钟左右的脚程。当他沿街走了一分钟然后右拐进入另一条街道时，他看到白菲和高世拓一起有说有笑的提着俩红色的塑料袋子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这俩好上了？左肆心里冒出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想法，他趁着那两人还没发现自己时就急忙走到前方路边的一个报亭前转身停住。那报亭在一棵粗大的柳树旁边，位置很是不错。
左肆拿起一份报纸低头看了起来。坐在报亭里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也在看报的老爷爷，姓李，和左肆挺熟的，见到他这副明显是在躲人的表情后就很配合的将报纸放下了，然后坏笑着把手朝他伸了过去，开口调侃道：“大左，翻报一块，买报五毛哟。”
左肆抬起眼睛看向他，“你连我也坑？”
李大爷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哎呀，小左啊，你让我坑一下也不会被别人知道嘛。”说着他就朝左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白菲和高世拓已经在马路那边看到他了。
左肆对这暗示不太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要躲人的话就应该装得像点。“呵，你这老家伙。”他笑着拿出五毛钱递了过去，李大爷这时朝他左边撇了下嘴，左肆见到后顿时明白了，他轻轻地点点头后就拿着报纸转身离开，完美地避开了正在穿过斑马线想来和他说话的那两个人。
见左肆越走越快，高世拓想叫住他，不过被白菲拉住了。
出了镇子，公路的一边是树林，另一边则是长满了草的草坪。左肆朝着他视线里那座丑得要命的医院走去，他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在草地上的医院为什么要修成个板凳样，而且外面还涂的是绿漆。难道是怕有敌军空袭？
那他们也得按季节更换油漆呀。
医院里，黄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很焦心的看着拿着杯水坐在墙边看着窗外的朱翠——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会在自己临产的时候提出打胎的要求——难道怕疼？
黄医生揉揉眼睛，有些疲惫的说道：“小翠啊，我不知道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你今天就要生了，这时候打胎啊，已经是晚了。”
朱翠把头扭过来看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似乎有些不善。“要多少钱？”她问，“我不能让这个女娃儿生下来。”
那你以前做B超的时候咋不说呢！黄医生在心里骂了她一句，要不是左肆和他关系不错，他估计早叫护士进来拉人了。“妹子啊，要么你就再想想？”黄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嘴上还是笑着的，“实在觉得不行，你让我给左肆打个电话怎样？”
“你打完我就跳下去。”朱翠冷冷的道，“到了那一步，我老公会觉得你是在掩饰什么，会觉得是你们医院的疏忽导致一尸两命的，然后他就会把你们告上法庭，因为你们这小医院好像没什么钱，摄像头只装在走廊里。”
黄医生猛地拍了下自己额头。“那你特么倒是告诉我你为啥打胎啊！”他心急的看着朱翠那张没啥表情的脸，“你一大早跑我这来说打胎，说完你就坐那一动不动，来来去去的还就这么几句话，你不要孩子到底图个啥啊！”
朱翠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却一语不发地转头看向了窗子。
黄医生的怒气瞬间达到了顶点。他猛地站起，“我草——”
“你工资多少？”朱翠忽然把视线移回来问。黄医生一愣，“啥？”
朱翠站了起来，脸上仍然是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他。“我说，你工资多少？要是不够的话，生下这个孩子后你可以用一个死婴代替，然后我不管你把我生的孩子是卖了也好还是扔了也好，反正你不能让左肆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朱翠说完就坐了回去继续看窗外，黄医生朝她张张嘴，刚要说啥时，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能回应朱翠的那段话。
如果我回了，这婆娘估计还会摆脸色，而她不管怎么摆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但如果我顺着这婆娘的话说下去，可能她就会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你认真的？”黄医生试探性的对她道，“你要我把孩子卖了？”
“是的。”朱翠看着窗外，头也不回，“一个女孩应该能顶你好几个月的工资。”
实际上，是一年多。
朱翠回过头来看着他，“你该想想了，黄医生，你老婆没了，你今年四十五明年就四十六，你在这还要劳累多久？你儿子常年见不到几次女儿也已经嫁了，你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五年前你四十，再往前数五年才三十五，三十，二十多，你有过自己的想法么？你守着一个只有你自己愿意回去的房子，再往后数五年，你就五十，然后又过五年你就五十五，六十了！你真要在那时候才拄着拐杖牵着狗然后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思考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错过了么？”
朱翠的话对黄医生来说，杀伤性不大，但黄医生仍然假装想了一会，然后才回到：“是……你说的没错。”我会在你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把孩子给她爹看看的，你放心。
“这才对嘛。”朱翠第一次朝黄医生露出了微笑。她抱着肚子站起来，走到黄医生前边和他握了下手，然后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后，她就转身走到了门边。
“希望你不要食言。”朱翠背对着他说到，然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几秒后，她忽然一脸慌乱地走了回来。
“快，快，”她过去拉着黄医生的手就往外走，黄医生见她这彪悍劲，急忙让她慢点慢点，然后又问：“咋了啊这是？”
“左肆在一楼大厅，我看到他了！”朱翠拉着黄医生的手头也不回的说到。黄医生听了想说什么，不料朱翠拉着他到走廊后就拐进了旁边的一个空病房，然后手脚麻利地爬到一张病床上去躺着了。
“快，快，推我进手术室！”
“你……你分娩的地方在三楼。”黄医生的表情好像在看神经病一样。
朱翠一瞪：“随便找个手术室，快呀！！！”
快你麻痹！黄医生在心里骂到，不过还是过去推起了床。等他们出去时，左肆已经从二楼的电梯里出来了。朱翠在床上起头一看，急忙道：“快点，再快点！”
黄医生心里有些烦躁的对着走廊前方的一个护士示意了一下，然后就推着病床小跑起来。
左肆这时看到他们了，他急忙喊了一声，不过黄医生推着的那床的轮子不停地转着，速度居然越来越快。
“喂！你们！”左肆跑了起来，走廊上的那个被黄医生示意过的护士这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她也追着黄医生跑了起来，并且最后还领先黄医生一步到达了手术室门口成为了本次赛跑比赛的冠军。左肆这时才跑了一半，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护士熟练地把门推开，然后黄医生就把自己老婆连人带床地推了进去……
……哔了狗了。
看着已经关上门的手术室，左肆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就坐到走廊里的一张椅子上把一朵小黄花从兜里拿了出来。那朵小黄花是他在路边看到的，开得很漂亮，他本来想送给自己老婆的，谁知道那小家伙这么快就想离开自己妈妈的身体了。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里毫无动静。
左肆下楼去买了份盒饭，不过他打开吃了几口就感觉不对，急忙把盒饭合上然后给林浩打了个电话过去想让他给自己带点饭来。不过林浩在电话那边的回答让他有些郁闷：
“我在往酒店走呢，已经出镇子了。”
“你去酒店干嘛？”左肆不爽的问，“走一半了没，没的话赶紧回来给我带份炒菜，我快饿死了。”
“已经上坡了，上了坡就到酒店了。”听着左肆在电话里那闷闷的声音，林浩下意识的就笑了笑。海边的风总是一阵一阵的，林浩边打电话边沿着公路走到坡顶时，一阵狂风袭来，他差点没站稳。
“那你啥时候回来？”左肆在电话里回到。
“我是来取车的啊，大肆。”林浩觉得左肆居然把车停在这给忘了真是不可思议。“我一会就回去了……你的车好像也在，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开回去？”
左肆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你没我车钥匙。”
“喔……”林浩走到自己车边把车门打开，又拉拉左肆那车的车门，发现还真打不开。
“喂喂，就算你打开了你也发动不了啊。”像是听见了林浩的动静，左肆在电话里说到。
林浩耸耸肩，“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没关车门。”一辆车这时速度很快地开过来然后猛地刹住，林浩挂掉电话奇怪的朝那车望去，只见一个矮矮的胖子从车里走了下来。发现林浩在看自己后，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朝他大声说到：“油门猛了点，抱歉啊！”说完他就放下手，迎着海风往酒店跑去了。
林浩朝那跑起来像个圆球的胖子笑了笑，然后便坐到自己车里发动了引擎……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仍然是关着的。
左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玩了一个小时的手机，每次那护士跑出来时，他都会敏捷的抬头问一句，不过那护士一直都行色匆匆的，也没搭理他。
林浩在半小时前拿着盒炒饭过来了，他们聊了几分钟，然后林浩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便又走了。左肆看他那着急的样子，感觉应该是他那坑爹的出版商又搞错了什么东西。
左肆还记得上次林浩在电话里骂人的样子，那神情看得左肆都有些怕怕的：
“那个字是等！不是瞪！！你们的输入法是日了狗了么！整章的等给我打成了瞪，老子啥时候让他去车站瞪人了！！！”
左肆曾表示自己可以当他出版商，不过林浩说自己的字写得太丑，只有没文化的人才能脑补出来。
“这就是‘我在这瞪你’的原因么？”左肆当时笑着问，结果林浩拿起一个空纸杯就朝他砸了过去。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扬海来了。他今天带了副眼镜，一身单薄的黑衬衫黑裤子显得他高高瘦瘦的。他走过去坐到低头看手机的左肆旁边，“嗨。”他打了个招呼，“嫂子咋样了？”
左肆从手机上抬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在表示自己很无聊。“快三个小时了……没一点动静。”
“喔……”扬海朝那手术室的门探探脑袋，然后又回来对左肆说：“想好名字了么？”
左肆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看来医院的椅子无论何时都有催人入眠的功效。“想好……了。左浩洋。”
“唔……”扬海有些为难的觉得这名字好像不太好，“你把浩哥放中间，他会不高兴的……而且这名也太男性化了。”
“洋气的洋！”左肆顿时回了过去，一脸不爽，“谁要把你那姓给掺进去。”
扬海抬头想了想，他那副近视眼镜上的镜片在那个角度下发出一道蓝光。“唔……洋气的洋？诶，也不好啊，”他转过头对左肆指出，“浩这个字太雄气了。”
左肆挥手就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妈蛋，你要拍他马屁去他那拍去，跟我说有啥用。”
扬海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盯着他，“哪有……哦，对了，车站定在酒店对面了。”他忽然岔开话题，“我爸说放哪都得罪人，而且都是认识的，所以就放在了酒店对面的空地上，明天就动工。”
左肆对这事没啥反应，毕竟不关他的事。“哦……修厕所的时候记得选好位置，毕竟这年头的小动物们都喜欢偷窥。”
扬海皱了皱眉，“嗯……哦，还有，我今天看到白菲和高世拓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这两家人上个月不是还为了海边的一艘快艇而闹崩了么？”
快艇这事左肆略有耳闻，据说是镇上一户有钱人搬去市里了，把一艘快艇当成了废铁扔在了海边。那废铁所在的位置很好，左边靠着白家的小码头，右边拉着高家的一艘小木舟，于是两家人就扯着脖子在沙滩上对骂了一宿：
“这是我的！”
“我的！”
“我的！”
……
最后，高家虽然有个校长，但也仍然不及白家那天生而来嘴炮技能，只好一不做二不休的拿起电话给快艇主人打了过去，谁知那快艇主人回来了之后，在围观吵架的人群里瞄了一眼，居然就把船直接卖给了林浩，而且只收了他一百块钱。
左肆觉得从那时候起，高家就想巴结林浩，而白菲则想甩了他了。
悲伤的故事。
“你可以编一个白菲和高世拓上床的故事然后说给老高的婆娘听。”左肆建议到，“老高那娘们泼辣得要命，而且第二个孩子才满月，他亲家应该会在镇里多住几天……不过别扯上林浩，孩子他干爹的前女朋友和孩子他亲爹滚了床单，这事要老高他婆娘当真了，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到时你可别埋怨我拉着浩子去你家打小报告啊。”
“惹……”扬海难为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撇撇嘴，“算了，你一点都不幽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想帮浩哥整整白菲，你居然不和我一起玩。”
左肆听他这是认真的，脸色一沉，“你这可不是在帮浩子。”
扬海摆摆手，“算了算了，”他站起来，然后就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想东想西的，是个男……”
“嗯？”左肆抬起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扬海在左肆的眼神中感到了些敌意，心里不自觉的颤了一下，急忙对他笑道：“嘿嘿，没事，没事，我先走了啊，再见。”说完，他转身就走，左肆那不善的眼神盯着他走进电梯后才又变得缓和起来。这小子……不正经。
三个小时过后，手术室仍然没啥动静。
林浩在三点多的时候穿着身白色正装出现在了医院里，左肆看到他出现在走廊上时，某一瞬间，他觉得林浩的衣服上缺朵小红花。
“你这是……勾谁的魂去了么？”左肆满是惊喜的看着他，脑袋里已经在想象某个浪漫而华丽的婚礼了。
林浩脚步一停，用略带尴尬的表情看着他，“额……你也觉得，太那啥了么？”他走过来，坐到左肆旁边后就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那个……出版商说给我临时定了一个售书会，让我穿正式点，可是我没想到完事后他把他闺女介绍了给我……那妹子很漂亮，但是她爹一走她就对我说我应该穿着这一身装逼的衣服去站街。”
“那我可以帮你数钱。”左肆下意识的就笑着接过了话头，不过说完后就感觉不对了。他看看林浩，发现林浩果然瞪了过来。
“Ibegyourpardon？”
“我……”左肆缩缩脖子，他心里想风趣的回句“Ohyouwill”过去，不过几秒后他还是略带害怕地对林浩摇了摇头，说：“我……我啥也没讲。”
林浩表情一松，然后他就烦闷地扯起了自己脖子上那条酒红色的领带，边扯边埋怨道：“那傻帽叫我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多大场面，结果就几个人，我要早知道他真正目的是想让我娶他闺女的话我绝对穿着睡衣就去了。”
左肆想了想，一个笑容忍不住的就在脸上露了出来，“那条宽松舒适还画着只史努比的？”他笑着问，结果林浩扯下了领带就甩了过去，“你妹。”
“嫂子还没出来？”林浩说着看了看手术室的大门，左肆带着笑把领带拿到手中，然后摇摇头道：“没呢，而且这么久了，我估计有可能进化成龙凤胎了。”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之前的那个护士急匆匆的走出来，左肆急忙起身走过去拦住。“护士，我老婆她怎样了？”他焦急的问。
护士的神色前一秒还是匆忙的，对上左肆的视线后，她脸色一喜：“快了快了，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等等。”说完，她绕过左肆就变了脸色加快脚步往电梯走去，林浩瞧着她再次板起来的脸，心里感觉不对。不过左肆听到护士的话后就欢喜了起来，林浩心里想了想，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可以不对的地方。
那护士大概五分钟后就低着头推着个盖着张白布的小推车从电梯里出来了，左肆心里既欢喜又焦急的在手术室门口走来走去的，没有在意，不过林浩朝那小推车看了一眼，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在他心里蹦了出来。
“请问……”他起身把护士拦住，没想到那护士居然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就抬起头来。林浩这时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护士满头大汗。
“你……你有什么事么？”护士有些慌乱的说，她的眼睛不停的闪躲着林浩的视线，“那个……如果没事的话那个你请能，能你请，你能请，那个……”大概也发现了自己太慌，护士用力闭了下眼，过了两秒多才又睁开眼睛，对他续道：“你能让让么？很急。”
林浩这时想去翻开那小推车上的白布，不过左肆在他手还没伸出去的时候就跑了过来。“咋了咋了？”他焦急的看了看林浩和护士，林浩对那小推车皱了皱眉，不过最后说得还是：“没事。”
护士推起车子就走，走到手术室门前时，她回头看了看，看见林浩仍然在盯着自己后，她心里一慌，急忙走进手术室里关上了门。
手术室里，黄医生正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朱翠。朱翠其实在半个小时前就生下孩子了，只是她太过劳累，不管黄医生怎么问她都只是张张嘴，说不了任何话。
听见开门的动静，黄医生转过头去，见到是护士后他就摆摆手，示意护士把小推车推过来。护士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挺听话的。“黄医生。”她把推车停在床边后就对黄立说到，“我刚回来的时候，外边的一个人似乎起了点疑心。”
疑心？黄立抱着婴儿皱皱眉，“左肆怀疑了？”
“不，不是他，”护士摇头回到，“看起来是他的朋友，我回来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推车看。”
“那没事。”黄立并不认识林浩，也不知道林浩已经把推车里的东西给猜了出来。“左夫人。”黄立把视线转向朱翠，他怀里的孩子是那般可爱，他很想把孩子抱出去让人瞧瞧。他顿了顿，然后就对朱翠续道：“左夫人，我知道早些时候你已经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而我也同意了，所以我现在只想对你说，你愿意抱抱这孩子么？”
原以为朱翠还会和之前一样说不出话，不过她现在应该是好些了。“我……不……”她的声音如此沙哑，好像她很长时间没有开过口一样。“我……不，不想……”
“可是这个孩子是……”护士脱口就道，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黄立拉住了。“别多嘴。”
朱翠动了动自己的喉咙，再次说出来的话流畅了一些，不过仍显虚弱：“黄……黄医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但你要明白，医生，我是个女人，我的责任就是帮老公洗衣做饭，延续香火。我和大肆结婚……八年了，虽一直无子，但他却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觉得，我不能让他失望，我不能让他讨厌我。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延续香火是我们女人的工作，如果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我怎么对得起当初结婚时，左肆为了我而抛出的50万礼金？”
“你……”黄医生张了张嘴，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却发现自己劝不了眼前这个保守的女人。
“把孩子卖了吧，我知道你也想这么做。”朱翠续道，“别让大肆知道就行了。”
一边站着的护士急了，“可这孩子……”
“小芬。”黄立叫住护士，他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朱翠，朱翠虚弱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黄立把护士拉到一边，小声说道：“等下我把这孩子放进推车里，你……”
“推车里的死婴死一天了，你觉得他们察觉不到么？”护士直接对上黄立的眼睛，似乎勇敢了不少。
黄立没发现自己的护士有倒戈的迹象。他皱皱眉，想了一会儿就说：“左肆不会发现的，我们可以把死婴用毯子包得紧紧的。”
护士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可是B超……可是这孩子是男的啊！”她脱口而出，黄立急忙把她的嘴捂住，“操，你小声点！”
等确定护士不会暴露出更多秘密后，黄立才把自己的手拿开。“就当B超出错了吧，不过男的才好，男的近十万，利润高，女的才不到两万我卖着都嫌麻烦！这样，卖出去后，我给你30%，怎样？”
护士眯起眼睛看了黄立一眼，似乎在用黄立那张脸来思考宇宙的发展，人类之起源。黄立不知道她在想啥，不过她十多秒后出来的话倒是把黄立吓了个呼吸不畅：
“50%，不然我就告诉病人家属。”
……显然，黄立并不是唯一一个懂得在手术室里讨价还价的人。
朱翠憔悴地躺在床上睁开眼看着站在床尾窃窃私语的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但此时脸上的神情却都像个在菜市场卖鱼的一样。
她虚弱的开口了：“你们……”
“……45%，不能再多。”
“55%，不然我就说出去。”
“你……”
双方就孩子的分赃问题进行了激烈的窃窃私语，妇产科大夫黄立表示没有我你什么都得不到，而妇产科护士久瑶芬则说没有我你下半辈子将在铁窗里度过。就在两人想把自己的伶牙俐齿发挥得更加漂亮时，不想要孩子的朱翠不耐烦的终止了两人越来越大声的讨论：
“我要80%，除非你们都给我闭嘴！”
“……”黄立飞快地转头看了朱翠一眼，然后又用同样的速度把视线移向小芬，“50%？”
“50%。”
“50%？？”
“50%！”
“很好。”
“不错。”
握手言和，两人又变成了自己立誓要成为的那种人。
手术室里的灯光如此明亮，让人几乎看不到那阴影所在的地方。
小芬出去了，带着一脸藏笑的悲伤。
黄立在敞开大门的手术室里看着她走向左肆，然后说出定好的台词。他看见左肆在小芬身前错愕的退了一步，那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也看到了左肆的脚步，那狂奔而来且脚踏实地的步伐，像极了诗人所写的十四行诗。
他神情开始恸痛，死婴在他的怀里静默不语。
他从未想象过末日的来临，竟是无法将心中的悲伤说出一句。
他环顾四周的景色，那些干净的，冰凉的，耀眼的景色。
他在那人踏入大门的时候，泫然欲泣。
然而，之后响起的大哭声却并没有存在于他的声音里。
左肆瞬间停了下来。他往黄立手中抱着的那个东西看了一眼，又转头瞄了瞄发出哭声的推车。最后，当他看到黄立和自己那躺在床上的老婆的神色都是呆若木鸡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林浩这时跑了过来，“大肆……”
大肆把左手举过肩头，示意林浩不要说话。婴儿的哭声此时越来越响，大肆视线里的两个人现在脸色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他们都在思考，思考这个年过三十，体格强壮的男人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左肆回过头去，对林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浩子，你肆哥我要赚大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