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通知书是七月十二日寄出的,完全颠覆了蒲柳的预料:平均分和上学期相差无几,可是名次却从第十名变成了第一名。蒲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在从邮局回家的路上,他又掏出成绩单反复看了看,直到真真切切确定名次栏内真的就是那个简单的“1”时,蒲柳才从最初发懵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整整一年了,一年来的埋头苦读,一年来的勤奋刻苦,到今天,到此刻,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终于可以告别那个“官赐”的倒数第一“封号”,自己终于可以大声地告诉所有人:
我——蒲柳,不是秋天很早就凋零的水杨,不是体质衰弱和地位低下的象征。
失败——这个字眼,在蒲柳身上只是一个暂时的过客。
失败——不属于蒲柳。
蒲柳——不是失败的代言人。
……
蒲柳边走边默念着自己刚入校时立下的誓言。此前,蒲柳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实现目标之后的庆祝方式,甚至在脑海里都设计好了具体的画面。但是当这一天就这样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到来的时候,蒲柳却没有了当初设想中的欣喜若狂。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就会如此的平淡,没有了嚣张,没有了宣泄。其实在蒲柳内心深处,他压根就没有冲击第一名的打算。在他自己看来,这学期只要能保住上学期的名次就谢天谢地了,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名次不掉出二十名之外,他都能接受。
班里的同学都是经过残酷的中专考试才进入师范学校的。蒲柳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就读的初三年级共有九十六名同学,第一次预选考试之后就只剩下三十八人了,第二次正式考试之后,仅仅只考上了四个公费生和十个自费生,其他的同学都像大浪淘沙一样被淘汰出局了。那么,现在天天坐在一个教室里读书的同学们又何尝不是呢?所以,在蒲柳看来,师范同学间的竞争要比初中时残酷的多。他做为倒数第一名考入的学生,每前进一步都势必要付出无比沉重的艰辛,但是第一学期蒲柳就轻而易举地成了第十名,这学期更夸张——直接成了第一名。如果说第一学期其他同学是在相互熟知、轻松自在、玩耍嬉笑中度过的,只有蒲柳一人脱皮掉肉地付出努力,那么他得个第十名,还勉强说得过去的话,但是这学期不一样呀,面对着充满留级风险的统考,所用人都收起了漠不关心的态度,全力应对了,可是蒲柳的成绩没变,名次却上升了,这到底能说明什么?
一时间蒲柳自己也变得迷茫起来,难道是自己把成绩单看错了吗?想到这里,蒲柳又一次掏出了通知书,睁大双眼瞪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的小纸条,不错,就是那个简单的数字“1”,悄无声息地躺在自己通知书的名次栏内。“蒲柳,你就是第一,我又一次全方位给你进行了确认,你听到了吗?”蒲柳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傻瓜,呆瓜,忘记你的誓言了,忘记你的庆祝了吗?”接连的鼓劲和打气,并没有激起蒲柳亢奋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平淡与冷静。
其实这一切在蒲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学期大家是拼命了,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们都把十二分的精力放在了统考的《现代汉语》和《心理学》两门课程上,增加授课次数,印制自测试卷,所有的一切都为这两门省教育厅统考的课程让路了,至于学校开设的其他科目,大家都好像选择性的遗忘了。上学期读下来,大家都对师范的期末考试有了清晰的认识,所有的课程只要你认真做好作业,把临考试前老师勾下的重点背会了,就肯定过关。“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这句话,蒲柳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再说了,非统考的科目你不及格也不要紧呀,交十元钱补考。宿舍里第一学期《几何》没有过关的萧勇告诉大家的,补考的卷子和期末考试的卷子一题不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门统考科目考完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种弥漫在校园上空轻松愉悦的气息,仿佛十里之外就能闻得见;那种洋溢在老师同学脸上的笑容,仿佛十里之外就能看得见。在非统考科目考试期间,学校就像放假了似的,反正复习不复习谁也不管,每天晚上,蒲柳他们宿舍在九点熄灯前不是下棋就是打扑克,大家都忙着赢第二天的午饭,用萧勇的话说:“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保证了谁请客吃饭,在考虑考试。”每当灯一熄大家就忙开了,各自点上蜡烛,为第二天早上的考试忙活起来了。至于头脑昏不昏沉不沉,看进去看不进去鬼才知道。第二天八点二十开考,大家往往都要睡到八点整,这才都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早饭也顾不上吃,拿湿毛巾擦擦脸就急急忙忙上考场了。每天考完一门就复习下一科,大家都逃不了为考试而复习,以开考顺序为复习顺序的圈子。还是霍朗的那句话说的最为深刻:“学一学期都没用,只要最后一周用功就好了。”
平时上课,大家也早没了初中时那副刻苦勤奋的模样了。除了老班的物理课,每节课大家的座位都不固定,关系好的同学往往通过临时调换座位坐在一起,一节课都低着头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老师的讲课一句也不听。尤为特别的是美术课和哲学课,由于这两门课是两个刚大学毕业的美女老师授课,一到课上,几乎前两排都被男生坐满了,大家回答问题也是异常的踊跃。但是到了历史、几何等男老师讲授的课,男同学清一色坐到了后两排,一节课也没人啃一声,往往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就是左顾右盼寻求帮助。
想到这里,蒲柳不由地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第一名含金量并不高,这不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争来的,准确的说是其他同学的放弃与不争成就了自己。难道自己这三年就真的为简单的师范课本而耗尽心血吗?难道在同学们眼里一文不值的名次就真的是自己前行的动力吗?把大家都不珍惜的东西抢到手,自己也一定会弃之如敝屣。
蒲柳决定了,他要参加自学考试。而且他准备报考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班上参加自考的同学报这个专业的最多,他要在同学们都重视的地方真真切切赢得大家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