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叶秀妮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右膝盖擦破了好大一片，渗出缕缕血迹，她红润的脸庞顿时变得苍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落下来……荆明这会儿可是心疼得要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今天学校组织去大礼堂看节目，上午各班班长在政教处领取门票的时候，荆明充分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软磨硬泡地和音乐班的班长调换了一张票，把自己和叶秀妮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当时他还心中窃喜，当班长就是不一样。本想晚上在大礼堂和叶秀妮坐在一起，握着她细嫩绵软的小手好好看场电影，没成想晚上竟然是一句都听不懂的秦腔。荆明连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没坐下几分钟，他就趴在叶秀妮的耳朵旁不停地撺掇起来，八八九九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许了多少心愿，叶秀妮终于答应和他一起溜场。
从大礼堂一出来，荆明就屁颠屁颠地开始大献殷勤。他疾走两步，顺手拦住一辆出租，荆明知道叶秀妮的德行，平时懒得一步都不想多走，此时此刻要是自己出租车拦得慢了，不光会得到一顿数落，搞不好叶秀妮一旦改变主意不溜场回学校，自己的一番努力又白费了。
“荆明，你拦车干什么？”叶秀妮怒目相视，“我让你拦车了吗？”
“不拦出租，难道我们坐公交回去？”荆明有些不解。
“谁说我要坐公交了？”叶秀妮一派蛮不讲理的样子。
“你既不坐出租，也不坐公交，难道我们走回去？”荆明一头雾水。
“是呀，今天我们就是要走着回去。”叶秀妮嘟着嘴对荆明说。
“什么！你说什么……”荆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又追问了一句。
“你耳朵生茧子了，还是怎么着了，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叶秀妮一把揪住荆明的耳朵，对着耳孔大声吼道，“我说——今天晚上我们走回去，听见了吗？”
“疼……疼……”荆明龇着牙咧着嘴，忙不迭地作揖告饶，“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叫你不听话。”叶秀妮丢开荆明的耳朵，一脸的高兴与得意，“这还差不多。”
荆明揉了揉被揪得发红的耳朵，陪着一脸的笑：“那就请大小姐屈尊移步吧。”
叶秀妮没有搭话，头一扬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整个城市已是灯火璀璨时分，宝塔被黄色的光晕所笼罩，在黑夜中显得更加辉煌惹眼；东关大桥被霓虹灯装点的五彩缤纷，在河水的倒影中，如彩虹一般；马路上的灯闪闪发亮，迸射出五光十色的炫人亮彩；高楼大厦上做装饰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在夜空中映出环环灯晕，给城市增添了不尽的妩媚；路上的车辆时停时行，喇叭声连续不断，一派忙碌繁杂的场面；商店的门都开了，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橱窗里花花绿绿，五光十色……
叶秀妮在前面蹦着跳着，不时回过头来催促着落在后面的荆明，微有汗津的脸蛋白里透红，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艳。荆明一边迈开脚步追赶，一边低着脑袋纳闷，这小妮子今天又是那根神经错位了，要走着回去呀？我的那个天！从大礼堂到师范可是整整的六站路呀。荆明原本想着把叶秀妮从大礼堂撺掇出来，打车早点儿回到学校，在琴房里好好过过二人世界。现在看来，只要今天不出幺蛾子，平平安安回到学校就万事如意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开始还兴致勃勃跑在前面的叶秀妮不多时就被荆明赶上了，两个人并排走了不长时间，叶秀妮就挽起荆明的胳膊，最后竟然慢慢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吊在荆明的胳膊上……叶秀妮就像跑慢气的轮胎，步行回校的兴致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消耗殆尽。
在荆明的搀扶和拉拽下，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大砭沟，叶秀妮整个人都已经趴在荆明的身上，好说歹说，一步也不肯向前挪了，“我的大小姐，走不动了吧？”荆明一脸笑意，“我们打车回去吧。”
“不嘛，不嘛，我今天就不坐车。”叶秀妮开始撒娇，“我要你一直陪我走下去，难道你要半途而废吗？”叶秀妮的眼圈开始红了。
“别哭，别哭，我陪你走。”荆明赶紧道歉，“我陪你走，还不成吗？”
“那还差不多。”叶秀妮鼻子一抽一抽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给我揉揉腿。”
“好，好。”荆明立马答应，赶忙把外套脱下来铺在道沿上，扶着叶秀妮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慢慢地给她揉起腿来。休息了老半天，荆明小心地搀着叶秀妮站起来，还没等荆明两只手完全放开，叶秀妮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右膝盖擦破了好大一片，渗出缕缕血迹。叶秀妮红润的脸庞顿时变得苍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落下来。荆明的心都碎了，他一把抱起叶秀妮，此时的他恨不得把叶秀妮所有的疼痛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妮子，别哭了，都怨我，都怨我……”荆明不停地自我责备起来，“你不要哭了，都怨我，都怨我……”
扶着叶秀妮重新坐好之后，荆明手忙脚乱地从衣兜里掏出手帕绑在叶秀妮的膝盖上，两只手不停地擦拭着叶秀妮脸上滚落的泪珠，“妮子，膝盖磕破了，我们赶紧打车回去包扎一下，时间久了伤口会发炎的。”荆明小声地劝着叶秀妮。
“不，不，今天我就不打车。”叶秀妮哭着喊道，“发炎就发炎吧。”
“妮子，听话，都是我的不对。”荆明一脸的心疼。
“我偏不。”叶秀妮显得特别倔强，“今天我就要走回去，你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荆明忙不迭地答道，“可是你膝盖破了呀，不能再用力。”
“你背我回去，好吗？”叶秀妮止住了哭声，“我们要永远一起走下去，好吗？”叶秀妮咬着嘴唇，没有再让泪珠盈出眼眶。
“好，只要你愿意，让我怎么都行。”荆明一脸的真诚。
汗水象小溪一样在脸上纵横漫流，而荆明却腾不出手去揩一把；眼睛被汗水腌得火辣辣地疼，一路上只能半睁半闭。两条打颤的腿如同筛糠，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这时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了，思维只集中在一点上：向前走，一定要把叶秀妮背回学校——巨大的喘息声如急速抽动的风匣，荆明浑身上下像水洗过一般，但他没有吱声，他在坚持着，咬着牙坚持着……
“荆明，你累吗？”趴在背上的叶秀妮小声地问着荆明。
“我不累，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一直背下去。”荆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想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缓。
“荆明，你放下我吧。”叶秀妮开始心疼荆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疼。”
“傻妮子，我就是累死，也不会中途放下你，我要背着你一直走下去。”荆明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高兴。”
“荆明，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