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的购买力到底有多大?在物欲横流、追求暴利的城市,就连一个冰激凌都买不到,不过在农村,只求薄利多销,一块钱能够买到几乎跟拳头一样大小的冰激凌,若买小的,则可以买到两个。小孩对于钱的喜爱,远远大于对于老母鸡的喜爱,因为钱不只可以买冰激凌,还可以买其它东西,而老母鸡只能够抱着玩,当然也可以拿来换钱,但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哪里轮到小孩插手的份儿?倘若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便擅自拿去卖,事情的性质便完全变了味儿了。珍珍得到了一块钱,马上转忧为喜。在这时间,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花掉这块钱的打算,所以老母鸡被宰杀之事很快地被抛到脑后了。她郑重地把钱收好,然后说了声“妈妈,黑叔,我去上学了”,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出了家门。
“珍珍,我舍不得……”珍珍走后,吴春燕回到桌旁,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变得凝重了。舍不得?刚才吴春燕与女儿对话时,阿黑几乎插不上话,其实插了也没用,因为珍珍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发言权,只有“干听”的份儿。眼前,珍珍上学了,吴春燕竟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刚才给了珍珍一块钱,一块钱能买什么东西,吴春燕不会是舍不得这块钱?她到底舍不得什么?阿黑希望她能够说出来,所以没有打扰她的情绪,简直就像一个端坐在教室里听话的学生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望着她,希望她能够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吴春燕终于缓过神儿来了,一口气把碗里的饭扒完,接着又去盛了半碗,这回,只是轻嚼慢咽了。以往,吴春燕都是把餐桌摆在正屋里,然而今天却例外,特地摆到了院子里,院子所对的大门大开着,但凡路过的自然都会望进来,吴春燕和阿黑同样也能够看得清楚——不用说,自然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罢了。这一层,不只是吴春燕,就连阿黑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这几乎不成为什么“问题”。阿黑眼前最大的问题,却是吴春燕后面的那句话,她究竟“舍不得”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男人哪里好意思问别人老婆的心事?阿黑只好咕噜咕噜地喝闷酒,眼睛虽然没有去看吴春燕,但是耳朵始终像兔子一样高高地竖起来,生怕吴春燕突然说话了会漏掉某个重要的字眼。然而,等待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吴春燕咽饭的声音以及吃菜的咀嚼声,反复交替地响着,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声音了。阿黑实在忍不住了,在将酒杯送到嘴边之时,也趁机偷偷地瞅了瞅吴春燕。然而,吴春燕只顾低着头吃着她的饭菜,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阿黑知道,吴春燕一定在想着心事儿,但总不能老是想着,不说出来呀!他渐渐地有些着急了,故意干咳了一声,希望能够引起吴春燕的注意,继而引出她的话茬儿来。
阿黑这一招果然奏效。吴春燕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也就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了,尽管后来又把目光挪开,但不时地用余光瞅着他。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的氛围,阿黑只得厚着脸皮说:“珍妈,你请我来吃饭,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做好。”
“其实,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为人厚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的忙儿。”吴春燕语气缓慢,听起来让人觉得,她是一边想一边说的。阿黑当然希望吴春燕直奔正题,所以认真倾听。然而过了很久,吴春燕仿佛要考验他的耐性似,仍然没有说出来。他又不得不催促她:“你说呀!”吴春燕终于认为该说的话就得说出来,遮遮掩掩反而影响她的情绪,所以后来咬了咬牙,朝大门张望了一阵子,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想,把珍珍托付你照看一段时间,行不?”
“啊!照看珍珍?这样重要的事情,我恐怕,担当不了……不太合适吧!”吴春燕也是本村人,尽管公婆和父亲去世了,但是她的母亲还健在,她为何不把珍珍托给自家人,反而托给他这个外人?她的这个举动,实在太反常,太反常了。所以阿黑感到震惊,又很意外。
“不!你很合适。”吴春燕却断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