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究竟是冬天,再温暖的光芒也难以抵挡住无孔不入侵进的寒气,不一会儿咖啡已经凉了半盏,捂在手心只觉得一阵凉意挟着瓷杯本来质地的冰冷,在体内无尽的蔓延。
人亦是如此,心暖时如红糖水温热,情薄时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幸好自己运气不错,没有碰到真正的人渣,互相虚情假意一番总比撕破脸皮好的多。
她曾听人说,人的感情是禁不起消磨的,趁着还留存着情面,好聚好散吧。
但是苏时甄他让她过得不轻松,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太得意。
“六月,你在听吗?”
苏时甄自顾自解释了一段工夫,抬起头发现对面的少女思绪万千,恐怕早就飞到不知道是西伯利亚平原去了,连忙说,“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今天请你出来喝杯咖啡,以后即使做不了…恋人,我们还是朋友,希望你不要误会。”
误会?她能误会什么?
早耶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说:“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告辞了。”
还没等苏时甄出手阻拦,她飞快的后退一步,洁白纤细的手腕一晃,凉透的黑咖啡全部泼在了他的衬衫上衣,染黑了一大片。
旁边的女子神色间变化了一下,失去作为瓷娃娃的端庄苍白,慌里慌张的扑过来拿纸巾擦衬衫上的咖啡。
果然花瓶子就是要静止的才好看,一动,身上的美感全毁了。
六月早耶自若地微笑着,为了今天的约会,她可是特意去找布料试效果,按照这黑咖啡的浓度,苏时甄这套新买的衬衫算是不用穿了。
为什么是新买的?
答案是,直觉。
虽然听上去是很不靠谱的答案,但早耶确定他是因为今天的事新买的衬衫,稍微深入一下,她发现这是今年初冬新上市的mutiny男士衬衫款式。
至少直到三天前,这件衣服还未面世。
“没有把刚端上来的热咖啡泼你脸上,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苏时甄原来微笑疏离的脸色骤然黑了下去,“啪”的一声掀桌而起,桌布上的刀刀叉叉都哐啷铛滚落到桌下,“六月!你……”
“那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你想在这里对我动手,外面那些人会觉得谁对谁错?——嗯,在外人眼里,我可是一往情深却因为你有了新欢,被毫不犹豫抛弃的……受害者,如果我在这里,”六月早耶依旧跪坐在榻榻米上,轻柔地——却不失威胁地开口,“出了什么差错,你就等着流言满天飞吧。”
“谁叫你也是……”
“我的初恋呢。”
少女绷紧了腰身,一身雪白的女式长袖衬衣,褐色的针织衫和一袭深色的铅笔裤,将长相偏阴柔的她更添一分干练。
乌黑的眸子里,有灼灼的星光溢出,忽然变得锋利的眼神,像刀一样把梦境剖为两半。
苏时甄从进来开始就漫不经心的态度消失了,他和六月早耶相处整整一年之久,看到的都是她含蓄低调做人的一面,何时有见过她这么锋芒毕露的口吻,莫非最深藏不露的……是她吗?
这些话说给他听,起的不是煽风点火的作用,反而使他从被泼咖啡的尴尬局面里迅速冷静下来,眉眼的怒意淡化了。
就在他考虑下一步动作之前,少女垂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只听见一声轻笑:
“结束了。”
都已经结束了。
她裹紧外套的针织衫,觉得身上流淌着刚才从没有的寒冷,在血液中徜徉。
她在听说消息后,即使别人多少有传达而来——同情和慰问,幸灾乐祸,庆幸……等等,不一而足,然而她没有感觉到悲伤,只是麻木得整个人僵住了。
现在,梦境好像幡然破碎,支离破碎的玻璃割破了她的心情,从心底深处涌动喷薄的是——
浓浓的失望、空洞,
可能还有不甘心。
她的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