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寂寥的脚步声向慕府深处踏去……
当慕老说出那番话后，不知为何，高杨觉得慕老的步伐有点轻浮，孤独的背影在他的眼眸中的摆动，银盔发出不和谐的摩擦声。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身为当事人的二人守口如瓶，慕老在府外生龙活虎，可到府中后，慕老失去了整个精气神，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阴冷的有点可怕。
“噗！”
前方独行的慕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形向后仰来。
“慕老！”
高杨一个箭步上前，搀扶着面色苍白的慕老，后者整个人仿佛散了架，软塌塌的依靠着高杨。
慕老苍白如纸的面色，他不是无限精力的青年，也不是体力充沛的壮年……
世人在慕老的威严下，忘记了他的风烛残年，犹如沙漠中那颗最为高耸的胡杨屹立在那里，可终将败在岁月的蹉跎中。
“去……去早上的书房。”
慕老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高杨背起慕老，微微一愣，太轻了，觉得只是背负着单一的银盔重量……
此处已经是慕府深处，几乎没有巡查小厮，二人径直前往书房。
“吱呀！”
高杨推搡开屋门，小心翼翼将慕老安置在木椅之上，嘴角边不断溢出鲜血。
慕老微睁眼眸，指向书房一侧，高杨急忙翻箱倒柜地寻找，顺着慕老所指，高杨欣喜寻见治疗的医用药箱。
高杨打开后，发现其中全是暗色的小药瓶，只有简易的包扎物品他能认识，其余都是糊里糊涂，慕老及时的发出低语，高杨附耳后，从中寻得暗红色的小药瓶。
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四溢开来……
高杨浑身毛孔舒展，从中倒出几粒后喂给慕老，慕老艰难张口嚼动，吞咽时面色难看，久久不能下咽，高杨连忙取水帮其服用。
先前见慕可薇喂给过军士，这应该就是丹药，唯有药师一系才能炼制而成，其中的价值不是高杨能所想象的，丹药是超越了常人对药的理解，一种仅属于修者的逆天修行疗伤之物。
“呼……”
慕老这才算缓了一口浊气，点头示意为其解衣，空洞的眼神望着蛛丝遍布的屋顶，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高杨欲张口询问，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默默遵循去做。
每个人心中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尽管慕老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无限自我循环，可依旧不愿在别人的帮助下逃出，永远在虚幻中无限的幻想着，用此麻痹自我。
高杨取下慕老的头盔，卸下佩剑，费力的撑起慕老的身躯，顺势滑下银盔甲，感知敏锐的他注意到慕老皱起的眉头，小心翼翼的解下上衣，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对慕老的怨念。
望着枯瘦的身躯，胸腔上的肋骨都清晰可数，上身没有一处好地，满身的於痕和青紫之色……
高杨深深地被震撼了，慕老已然没有了以往的活力，他宁可慕老收拾他，也不愿看到慕老低首喃喃自语，一副死气沉沉的姿态。
他不是神人，慕老也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只不过比较幸运的成为修者，肩负起常人无法想象的职责与担当，如若能再来一次，慕老宁可平淡一生。
有句话说的没错，不同的实力就要有不同的使命，你实力越强，所意味着你的责任越重，你无法逃避，只能默默承受它。
“在从前，有三个孩子从小一起快乐长大，其中一个深深喜欢着那个女孩子……”
“他在等，等到自己长大。因为女孩有一个英雄梦，他想助女孩完成心愿，所以迟迟不敢开口说喜欢。”
“自那时起，夜以继日的努力修炼，他再也没有喊过苦和累，把喜欢默默藏在心底，低头努力前行……”
“直到少年奔赴北方战场，女孩来送他们二人，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等你们回来。”
高杨擦拭着慕老的於痕处，翻找着药箱，从中掏出清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均匀涂抹……
作为听众，高杨静静地听着慕老的老故事，慕老真的老了，到夜深的时刻，他的无助才会摆脱他的坚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一人默默地含着泪水。
高杨望着喜怒无常的慕老，一时欢笑一时沮丧，他安静得聆听着……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同的，高杨的童年葬在了第四囚渊，他不会像慕老故事中的少年，有着美好的儿时梦。
唯一相同的，就是那颗变强的心……
在这个故事中，少年眼中的世界是斑斓多彩的，而在高杨面前，永远是一片灰色和朦胧，不同的环境铸就不同的修心。
高杨渴望五彩的世界，即使一点点的彩光都是希望的存在。
“知道嘛？”
“少年见到少女前来送行，临行前那温柔的拥抱，和担心的泪水他永远印在脑海中，他发誓要坚强的在北方战场活下去，不停地杀戮，只为那高高在上的军阶。”
“数年后，昔日的两位少年获得帝国的认可，满载荣耀从战场回归，身居高位的他们足以比肩父亲，他们一氏在这一代崛起已成定势，世事无常，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慕老讲着讲着突然笑出了眼泪，口中溢出的鲜血呛入支气管，高杨连忙拍打后背，平复胸腔，慕老摇头示意，高杨从床铺取下棉枕，将其放在慕老身后，让他躺的舒服点。
不得不说有时候，促使人改变自己的源头真的很简单……
高杨和少年都是同一个奢求，那就是不要让担心自己的亲人，再为自己落下一滴泪水，在其面前展现自己取得的完美巅峰，只为亲人欣慰的笑声。
“青年很激动！”
“他想要告诉女孩自己的内心，他决定诉说爱意，等他亲手准备好礼物，前往女孩府邸时，他遇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告诉他：你哥哥要迎娶那个女孩了。”
“他感到天都要塌了，他不相信父亲的话，他要亲口从女孩口中听到，他只想听到一句话，不管女孩如何诉说，他只问，我和哥哥你到底喜欢谁？知道她的回答吗？”
“竟然是他！这句话就够了！”
“他要给她一场英雄梦，自那日后少年消失了，待到她大婚之日，身着凌云战盔单身入婚宴，对！他劫的是自己的嫂子，高堂之上是他的哥哥与父亲。”
“尽管如此！他毫不畏惧，不顾父兄之情，横刀指向血浓于水的家人，为了她，亲手重伤自己的大哥，踏入大厅劫取女孩。”
“父亲相阻，在父亲与她之间，少年可笑的选择了她，也许那就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当着众人面，女孩拒绝了，他大喝为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何拒绝自己，得到答案却只是摇头，他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迷茫的走了。”
“一个家被少年毁了，父亲因年迈含泪而亡，兄长因重伤，修为在无法有任何精进，而少年也一人离家而去，原本希望崛起的一代，毁在了他的手中。”
“可笑可笑……”
泪水顺着慕老的面颊缓缓而下……
慕老在高杨面前再无上位者的姿态，失声含泪而哭，他还是那个手握剑柄，直面千军万马的一脸坦然强者嘛？
还是那个西七十六城的支柱嘛？
无助的慕老如同婴儿般哭泣，寂静的夜中唯有高杨默默的聆听他内心的痛苦。
慕老卸下了一切的伪装，坚强的外表下是脆弱的内心，没有人阻拦心的老去。
妇人还是保留着风姿绰约，而慕老早已须发皆白，身躯随着心老去，悄无声息的流逝着生命，原本五彩斑斓的世界从此灰暗下来，掉入无尽的深渊当中。
那个命途凄惨的少年不是他人，正是垂暮的慕老……
在白天，慕老是别人眼中的英雄。
到了夜晚，是高杨眼中的行尸走肉，慕老到底败在了何处？
很简单，慕老虽然只是败给了懦弱的自己，却输掉了整个未来的世界，一切如黄河东流，一去不复返了……
“修之者，失苦乐****，烧香无丝益，扶己身正大，大毅大志勇。初入修道，需明己心，需悟己道，切记，红尘不问何处来，无忧只尊随心往。”
秦牧的话语在高杨耳边响起，修者踏入修途的那一步，最为关键的就是修“心”，要想在修道一路走下去，如若连自己都徘徊不定，你还修什么道？
那只不过是徒有蛮力的愚夫！
安然天真的童年带给了慕老世界的美好，他所看到的世界是绚烂多姿的，甚至阳光都是七彩的存在，相信美好的他筑起了爱的心，为了亲人变强的心。
可是此般修心，碰到修筑源头的冲击，毫无悬念的破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有一句话叫“破而后立”，可慕老却是无缘相会，无法忘却内心的愧怍，后半生浑浑噩噩的在虚幻中度过。
如若在破碎中求得生的希望，本心必将重铸，迎接崭新的自我，可是由于童话般的童年，慕老选择了放弃，永远的迷失了自我，高杨只能徒留惋惜，一切已经成为定局。
没有人能帮慕老去重塑……
第四囚渊，一个铭记于心的执念，苦难、寂寞、杀戮、麻痹等等，是构建高杨内心世界的主要建材，它们只是附属，因为在六年中孕育了“修心”的核心，那就是渴望！
世界已经如此黑暗恐怖，那么它还能黑暗恐怖到哪里？
所谓的命运，不就是坏到一定程度就会带来新的希望嘛？
因为，它已经无法再更加坏了，高杨只需走今日的路，过当下的生活，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