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痕焦头烂额,程惜遥按部就班。
只是,他再忙,也会每天来到“关雎宫”,赶不上晚膳,就静静的坐一会儿。仿佛只要那样,他就能平静下来;仿佛在那一刻,他得到了世界。
然而,就是这样静静的相对,却让惜遥觉得度日如年,她总是如坐针毡,心中总觉得不安。有时候,她会自嘲,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做坏人啊!
另一件让惜遥不安的事情,就是自从寿宴那夜之后,玉玲珑对她的态度就好了起来,甚至常常人身鹿茸冰蟾雪蛤等大补的药材补汤。惜遥也曾怀疑她想下毒,但是悄悄用银针检验,又没有任何发现。她把这事告诉白玉痕,结果他也没看出所以然,每次送来的药药性又不相克,寒热搭配也适宜,除了能补身子,增强功力之外,没有别的功效。
这样一来,惜遥选择见招拆招,来者不拒,将玉玲珑送来的东西全部吃掉。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惜遥的内力一日千里,精进不少。而白玉痕那边,形势却已经剑拔弩张。紫陵国和万盛国分别从西北和北方两边夹击,淼城这个国中之国也已经成为钉进牛蹄的钉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军队指挥却渐渐不灵便,玉鸣沙煽动之下,三军竟然有哗变的迹象!
风云突变,程惜遥却安之若素,照常吃饭睡觉,照常练功,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直到有一天——
“惜遥妹妹,不好了!”进来的人是玉玲珑。
“发生什么事了,皇后如此惊慌?”惜遥从来都没有要跟玲珑以姐妹相称的意思。
“皇上……紫陵、万盛两国军队从淼城长驱直入,现在已经快到京城了。皇上要御驾亲征,三军却不肯出发,一定要……要……”
“要怎样?”惜遥终于抬头望着她。毁一个国家是多么容易,可是当身边的男人,当一个日日在你身边守着她、望着她的男人,真的因为她的欺骗而即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时,她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要皇上交出你,当众处死你。因为……因为你是紫陵国的公主。”
紫陵公主?很好!看来,已经有人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了。国难当头,白月上下肯定默认她是奸细;而且既然都已经知道她是紫陵国的夭夭公主,那么自然也会知道,她就是当年被紫陵皇帝下令追杀的“天降妖星”!
只不过,这情景,也太像唐明皇和杨贵妃了吧!惜遥心中苦笑,白玉痕会怎么处理呢?会像唐明皇所做的那样,交出她,杀了她吗?这一次,她能够免去被抛弃的命运吗?
“惜遥妹妹?”玉玲珑轻唤着。她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惜遥的身份,但是,那个人真是太可爱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惜遥故意作出慌乱的样子。
“妹妹,咱们做女人的,当然一切都是以夫君为主。只要夫君过得好,咱们就算是被切成块,磨成泥也值了。”玉玲珑垂下眼睑,说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切成块、磨成泥?为了炽炎,她早就污浊如泥了。她亲自践踏了一颗又一颗真心,每伤害一个人,她就觉得自己又肮脏了几分,又丑陋了几分。如今的她,甚至都不奢望与炽炎再续前缘,现在的自己,早已配不上他了。惜遥只要能救活他,就心满意足了。
“惜遥任凭皇后安排。”想着自己的初衷,惜遥再次退却,只能对不起白玉痕了。
当惜遥出现在三军面前的时候,白玉痕真的是气得想打她的屁股。明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渐渐不可控,还自投罗网!微微皱眉,白玉痕暗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及时丢了皇位,也要保她的安全!
惜遥看着白玉痕的脸,惊讶、愤怒、为难、担忧、坚定依次出现在那曾经云淡风清的脸上,纠集成一个情绪的漩涡,让惜遥不由得心疼。
也许,这次不会被抛弃了吧?可是,这次,她必须得抛弃白玉痕。
惜遥心中的痛,竟然丝毫不下于当初眼看着炽炎坠下悬崖,不下于当着童御风的面狠狠转身。不知不觉间,惜遥咬住下唇,长长的指甲狠狠扎进柔嫩的掌心。
为什么,为了一份爱,必须去舍弃另一份爱。
真爱,真的只能有一次吗?真的只能有一份吗?是不是,心给了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别人,再也不能顾及别人?为了爱而伤害别人,而且是伤害深深爱着她的白玉痕,惜遥不仅仅是不能心安,简直是心痛如绞。
当初报复他的心,早就被那深情的眼神,温柔的守候融化,心中的怨怼,早已烟消云散。
是爱吗?不知道。
只是,当现在不得不伤害他,惜遥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难以完成的任务,第一次,她想转身逃走。
“她就是凌夭夭!”
“天降妖星!”
“就是那个妖女迷惑皇上!”
“红颜祸水!”
“杀了她!”
惜遥冷眼看着下面的群情激愤,心疼的看着白玉痕苍白的脸、颤抖的唇,江山与美人之间的抉择,真的可以让任何一个真英雄、真男人进退维谷。
突然,她想,假如自己死了,事情又会如何?
自己再也不用再血腥和堕落中行尸走肉;童御风再也不用被自己的冷血伤害;白玉痕再也不用左右为难!
那么,就此离去吧!离开这个人世。
留给童御风永远的自由,留给白玉痕完整的江山,留给自己一颗纯真的心,和完美的爱情,和炽炎在黄泉之下相见——这一切听起来,竟然如此美好。
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啊!
抬起头,她突然想通了似的,勾起一抹耀眼的笑容,再没有修罗的暴戾,只有前辈子程惜遥的优雅,这辈子凌夭夭的纯真。
甜甜的,她笑着,望着白玉痕,轻声道:“杀了我吧。”
杀了我,你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惜遥!”白玉痕皱眉,她对自己,已经如此失望了吗?所以才不相信自己会保护她,不相信自己不会抛弃她?
“杀了我,你还是白月皇帝,能够保护你的家人、你的子民。你还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最伟大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