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失散
凤清澜背着柳君竹,莹竹穿上了笔杆儿的衣服,头发盘成男子的发咎。十二三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看起来还真像个伶俐的书童一般。
“客观赶紧往里请,住店还是打尖儿?哟,这…这位爷是怎么的了?”
小二连忙迎出来,看到凤清澜背上面如死灰的柳君竹,脸色都变了。
“哎哟,受了伤应该去医馆呀,小的看这位爷伤势颇重,来客栈里住着,万一…”
莹竹一听小二狗嘴不吐象牙,眼睛瞪地滚圆,喝道:“呔,你敢咒我家二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出来打猎,被误伤了而已。还不赶紧安排两间上房出来!”
掌柜的在那边瞧着,此时莹竹又从袖兜儿里摸出一块儿沉甸甸的银锭扔给小二。小二慌手慌脚地接了,为难地回过头看向掌柜。掌柜看见那银锭眼睛都直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将小二呵斥了一顿,又叫人给莹竹三人安排了两间好房间。
“小二,准备一桶热水。再给我请镇上最好的郎中过来,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
莹竹小小年纪却是说不出的麻利。小二看在眼力,心里琢磨着,怕真是哪家大户子弟出行受了难,否则一般人家哪儿养得出这般灵巧的童子。
凤清澜轻轻将柳君竹侧放在床上,一夜颠簸,到此时他也感觉到体力不支起来,反观莹竹,虽然起初被吓得不轻,到现在那张小脸儿还苍白得很,但清凉的大眼睛灵动得很,小二送来了热水,她又赶紧拧了帕子为柳君竹擦拭。
“喏,你也擦擦吧。脸上有血污呐。”
凤清澜抬起头,见莹竹递过来一方洗干净了的毛巾。
“多谢。”
凤清澜接了,细细地擦着,眼睛却盯着忙得团团转的莹竹一直看。莹竹仿佛没有察觉,专心地侍候着虚弱的柳君竹。柳君竹已然彻底昏迷,干涩的唇上渗出丝丝血痕。
重赏之下,小二办事勤快得很,不一会儿就带来了一位郎中。
“喏,赏你的。你先去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莹竹又丢了几颗碎银子,小二笑嘻嘻地接了,连连道谢地下去了。
“啧啧,这箭上怕是有毒哇。”
那老郎中五六十岁的模样,把过脉探过鼻息,又仔细地查看了柳君竹的伤口之后,摇着头道。
“有毒?先生您老好好说说,是什么毒?解起来可是很麻烦?”
莹竹紧紧凑在跟前,随着郎中用小剪刀轻轻剪开柳君竹肩部的衣衫,凝结着黑血的狰狞伤口露了出来。莹竹心里咯噔一下。
老郎中沉吟片刻,备了笔墨在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药方,交给莹竹,道:“童子,你快找人去老夫的善德堂抓了这些药回来。有几味药善德堂可能没有,你就去镇上的药房去抓。要快。”
莹竹接过药方,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凤清澜。凤清澜被盯得一愣,那边莹竹已经窜出了客房。这药方看似非常重要,这种事情非要自己做不可,现下这种情况,对于别人莹竹是万万信不过的。
凤清澜摸了摸鼻子,再回忆方才莹竹的那眼神…分明是满含警告的意味。这丫头,古怪得很。记得初见时那般不懂事的模样,真临阵了,却比一般女子坚强果断许多。这才十二岁的年纪,长大了,怕是要了不得。
莹竹向楼下小二打听了路,匆忙跑了出去。跑到街心的时候,见衙门的官兵们正在告示牌上贴着什么东西,莹竹心中一动,混在人群里凑了过去。
“来来来都看一看阿。告示上这三个人,两男一女。这三人是朝廷重犯,若上报行踪协助抓捕,归案之后发放赏银五百两!”
一个肥头大耳的衙差站在台子上要喝着。当说到赏银的数量时,底下人群发出一片哗然。他得意地咧开大嘴笑了笑,好似那五百两是自己掏的似的。
“五百两!这是什么人呐,值得这么多钱?”
“我看看我看看,唉?这里面怎么还有个小姑娘阿?”
“我看八成又是一桩冤案,这几年这几个州府出现的冤案还少么?”
“嘘,小声点儿,让官差听见了拉你进大牢!”
说话的那人似乎也十分忌惮,向台上扫了一眼,低下头便不再说话。莹竹听着心中十分惊愕,怎么好端端的成了通缉犯了?莫非昨夜的杀手都是官府中人?那那些人是冲着我们之中的…
莹竹悄悄溜出人群,去了善德堂抓药,果然如那郎中所言,有几味药已经没了库存,她又从善德堂拐出来,直奔街口的药房。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阿!撞死爷了。”
莹竹一心要快些回到客栈,冲得太猛,以至于没有留意到有人正要进来。就这么着一头撞在了来人的胸口上。、
莹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翻了个白眼儿要绕过去,却被一把揪了回来。
“哎呀你这个混小子。撞了人也不说道歉,居然扭头就走,哪户人家教出来的规矩?”
那人拎着莹竹的领子,因为身高相差颇大,莹竹感到衣衫勒住了脖子,勒得她很难过很难过。
喘…喘不过气…来。
连夜被人追杀,饶是凤清澜都吃不住了,更不提小小年纪的莹竹。只是已经亲眼目睹失去赵程,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虽然赵程一向冷言冷面的模样,但是几年相处下,是真心疼爱莹竹的。莹竹感受得到。
现下柳君竹受伤垂危,她是紧咬着牙吊着一口气撑着不晕过去。她怕,她怕她会连柳君竹都失去了。
“唉?这小子怎么晕了?你醒醒阿,唉,你这是要讹我呀?咦?真晕了?”
那人大呼小叫的,药房的掌柜连忙过来探了探莹竹的鼻息,道:“哎哟我的爷,您下手怎的这般没轻重。这童子是真晕过去了。”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悻悻的。嘟囔道:“爷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快抬进去给治治,起码要弄醒阿。”
莹竹被抬进里屋,那人看到地上遗落着一堆药包,那包装不但有这药房的,还有那边善德堂的,中间还夹带着一张药方。那人手欠地翻出来看了一眼,结果却是面色陡然一变。
莹竹觉得浑身虚软得厉害,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粉色的轻纱帐,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咳咳,水…”
“哎哟,姑娘醒了。”
碧莲天连忙凑过来,端起茶盏给莹竹喂下了些水。莹竹喝了水更清醒了些,见到碧莲天陌生的脸,愣了一下。
碧莲天看着莹竹素净的娇颜心中直赞叹,好一个绝色的丫头。却不知刚送来时为何是打扮成一个童子的模样。
“请问…”
“你可感觉好些了?”
话头碰在一起,碧莲天掩着嘴娇笑起来。
“小姑娘,你之前晕了过去。在这里可是昏睡了足足两天呐。哎哟,可是给我焦心的要命,这碧水阁里若是出了人命,可叫我碧莲天日后还怎么混?”
碧莲天媚色天成,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听着说不出的舒坦。
“多谢姐姐救治之恩。只是,这是个什么地方?”
昏睡了两天?糟糕了!哥哥还在客栈里躺着呢!
“呵,哪里是我救你。是霍家大少哇,前天背着你到了我这里,带着女子进妓院的,他可当真是第一人。”
妓院!!
碧莲天小嘴噼里啪啦地说,言语间暗含的强大的信息量让莹竹一瞬间有些头昏。她掀开被子光着脚丫就往外跑,说得正起劲儿的碧莲天愣了一下,连忙跳起来追了出去。
“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阿?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别又晕了。小姑娘!”
碧莲天在后面追着,莹竹在前面跑着。大白天的妓坊里没什么人走动,莹竹烦躁地提起长裙裙摆死命往前遼。
“呀!爷是流年不利呀,走哪儿哪儿有人撞我!”
霍尘夕一手把住眼前人一瞧,这不是当日冲撞自己的那童子么?在药房躺了半天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人家药房要关门,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莹竹带到了碧水阁。这不明不白的人又不能直接带回家,否则家里的老爹必然又要念叨。
“放开我,我要走!”
莹竹虽拼命挣扎,无奈身子虚弱得紧,霍尘夕铁掌按在她的肩头,是如何也甩不开去。
“你要去哪里起码要说清楚哇,我也好叫人送了你去。姑娘家家的鞋子都不穿,成何体统!”
体统你爷爷的鸭蛋啊!
“我要赶去兴隆客栈,哥哥还在那里,他…他还等着我给他送救命的药…”
说到最后,莹竹失力地瘫坐在地上。那郎中分明叮嘱过了要尽快,可时间已过了两天,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想着,眼中不禁流下酸楚的泪水。
霍尘夕轻叹一声,道:“你去也晚了。人已经走了。”
莹竹嚯地抬起头,霍尘夕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你说的是避身在兴隆客栈里的那两个朝廷要犯,那你就不用去了。昨天早晨就有人举报,官差去了几十个人。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我想,是他们见你迟迟不归,猜想事情有变,逃难去了。”
莹竹怔怔地看着霍尘夕翁动的嘴,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说,两个人都走了?那就是说我哥哥还活着?!”
“那…那我便不知了。反正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想是…应该还活着吧。”
霍尘夕没有说,那张药方里开出来的药已然是绝命之人最后一搏的手段。拖延了那么久,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那人怕是活不成了。霍家世代从医,生生死死早已司空见惯。只是见眼前莹竹惨然绝望的眼神,霍尘夕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我还是想去看看。”
霍尘夕叹了口气,叫了下人备了轿子,亲自带着莹竹去了一趟兴隆客栈。正如霍尘夕所言,凤清澜与柳君竹二人已然不在。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莹竹呆呆地坐在柳君竹躺过的床上,闻言回过头愣愣地望向霍尘夕。霍尘夕所见的莹竹目无光彩,茫然无措。
是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现下又失了亲人,又被扣着朝廷要犯的罪名。她自己一个人今后又能怎么办呢?
“我不是朝廷要犯。我不是罪人。”
莹竹忽然开口喃喃道。声音很小,在静谧的客房中,霍尘夕听得十分清楚。
“哈,我觉得也是。你一个小不点儿,能犯下什么滔天的罪恶。”
霍尘夕扯出一抹笑,一时无话。
坐在回去轿子上,霍尘夕纵马走在轿子旁。
“若…若你无亲可依,可以考虑来我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