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女入府
管家声音凄惨,飙到高处那都变了音调。柳王氏被那声叫唤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在这里跟柳君竹斗气,连忙往大门处赶去。
自打三年前公公婆婆都去世了之后,柳子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到后来被她撞破几次之后,索性大胆张扬起来。花街柳巷一去就是数日不回,家里有什么紧要事儿还得差人去请回来。
柳王氏自是愤恨,但也无法。男人不爱回来,又不能像条狗一样拴在院儿里,凭是她如何哭闹柳子贺始终是那般。这种事情又不好跟娘家讲,否则那武夫哥哥知晓了,不定把柳子贺打成什么样儿。
柳王氏带着人匆匆赶到院子里,就碰上了搀扶着柳子贺的管家和小厮。见柳子贺喝的满身酒气,头上却是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那血是按都按不住。
柳王氏大惊,喝问道:“老爷这是怎的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让老爷伤成这个样子!”
管家也委屈,柳王氏这么一凶老脸顿时哭丧起来。连忙道:“夫人明鉴阿,老爷出去的时候一向不准人跟着的。这,这,小的也不知道老爷这是怎的啦。”
柳王氏本就被柳君竹刺儿的一肚子气,现下见到自己夫君这个样子更是怒不可遏,一晚上柳府中是鸡飞狗跳,抖落的满地鸡毛。
柳王氏又是请郎中,又是照顾柳子贺,后半夜就没再合过眼。柳子贺的脸经过一宿之后肿的更加厉害,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眶处又被揍得乌黑一圈儿,看着十分滑稽。
管家低着头站在柳王氏跟前是战战兢兢的,连夜打听回来了消息,这会儿却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深秋凉爽的天儿,他却是满脑门子的汗。
柳王氏眼睛一瞪,管家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急忙开口道:“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昨晚老爷…老爷在翠香院里,跟巡台府的大人同时看中了一个舞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到最后一言不合就打,打了起来。”
“啪!”柳王氏一掌拍到茶桌上,脸色已可跟锅底媲美了。她生气,生气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她的夫君长进阿,性子懦弱了大半辈子,是到了现在才开始叛逆了?整个谢园城的人都知道,她王陵蓉,兵部尚书的妹妹就是柳子贺的正房夫人,现在柳子贺连这种事情都闹得出来,这还打算给自己留半分脸面了么?!
柳君竹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殷竹,还好虽然睡着,但是喂食的流质食物也还吃得进,否则这么些日子,不病死也都饿死了。
窗外秋高气爽,满园的芬芳谢了个尽,还留下朵朵菊花在秋风中傲立。柳君竹看得兴致忽起,叫了小厮备下笔墨,打算画一幅秋庭郁芳图。
“少爷,老爷夫人叫您去一趟。”
柳君竹听了,心中冷笑,想那柳王氏果真不肯罢休。不过他也习惯了,不论事大事小,但凡让有能他痛快的事,柳王氏必定千般阻挠。
殷竹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好几个丫鬟推推搡搡地叫了起来。殷竹费了好大劲爬起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当下有些慌张,急忙问道:“姐姐,这是…”
殷竹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丫鬟不耐地打断了。那丫鬟是柳王氏随嫁进来的名叫春梅,比之普通的丫鬟神色更是倨傲。她鄙夷道:“呸,谁是你姐姐,休得胡乱攀亲带故的。老爷夫人要等急了,还不快走?”
殷竹被春梅凶的瑟缩了一下,见情形自己若不跟去眼前这女子还真要动手了,当下也顾不得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急忙跟了出去。
天空一碧如洗,太阳明晃晃的,殷竹多日不见阳光,这一忽然跑出来头就有些眼前发黑,头晕得厉害。那春梅见了眉头又皱了起来,直嚷嚷:“唉呀你这小蹄子,在少爷屋里躺了几天还变成大家小姐了?要我找人扶着你不成?”
春梅脚步又急又快,殷竹跟在后面十分吃力。出了原先住的院子,又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前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上面一架雕刻精致的石桥。这柳府历代多出文人,府中精致也是儒雅大方。殷竹看着看着便恍了神儿,只觉得是不是自己也随着父亲死了,这会儿到了天府仙境。
殷竹跟着春梅走得气喘吁吁,直到小腿儿都酸疼了,才到达主厅。倒不是殷竹认得这里,而且那厅门外牌匾上,写着好大两个“主厅”二字,想不认得都不行。
殷竹爹大斗不识两个,但是殷竹娘却是念过书的。殷竹的记忆中,她娘常年是卧在病床上的,她三四岁的时候,殷竹娘便捧着书,带着殷竹细细地读,时间长了,殷竹也便认了几个字。
殷竹跟着春梅进了厅里,厅里也没什么人侍候。柳子贺精神头济,坐在那儿昏昏欲睡,柳王氏寒着脸,眼睛在柳子贺和柳君竹身上来回扫视。
殷竹呆呆地站在那儿,柳王氏眼睛一瞪,那春梅又走过去踹了殷竹一脚,道:“老爷夫人面前哪儿有你站着回话的份儿,还不给跪下!”
殷竹本就乏力,这一踹差点儿没趴下,膝盖磕在地上生疼生疼,眼眶一下就红了。柳君竹看着又气又心疼,狠狠瞪了一眼春梅,春梅见了连忙低着头又赶紧站回柳王氏身后。
“老爷,就是这丫头。一见就不是什么好出身的孩子,家里也不能平白无故养个来路不明的闲人,我说的不在理么?”
柳王氏特意抬高了嗓门说话,柳子贺本就头昏脑胀的,听了更是烦躁不已。这府里是没一天安生日子可过,当下便温怒道:“这家里何时轮到我做主过?摆这一场子为的是哪般,做的是给谁看?!”
柳君竹见自己爹爹是真生气了,赶紧抓住机会,走过去拉起殷竹,回头道:“虽说这家里一向没我爷俩说话的份儿,但今天这丫头我是要定了。我带进来的人莫名其妙给轰了出去,不知道的人以后怕是要以为这柳府改姓王了。”
柳君竹话里行间暗指柳王氏嚣张跋扈不给柳家人好日子过,柳王氏心中虽气却一时拿不出话来反驳。柳王氏出身名门大家,不论暗里如何表面上是要面子的。若柳家的事儿真变成笑话,自己也必定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子贺的态度今天总算是强硬了一把,无论柳王氏如何纠缠都不肯退让一步。柳君竹是柳家长子,现年也有十六岁了,现在不给挺挺里子面子,那今后还不要过他这样的日子?
“小娃儿,你抬头我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殷竹愣着神儿,柳君竹暗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大老爷是在同自己说话。
“我叫殷竹。”
殷竹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却面色却都变了。反应最激烈的莫属柳王氏不可,以前那小妾名中就带一竹字,后来孩子生下来之后,柳子贺为了奠念那个女人非要给孩子起名叫柳君竹,闹得柳王氏从此之后连见到种在府里的青竹都觉得刺眼得慌。现在又来了一个竹!这不是存心叫她不舒服么!
柳君竹虽名末带竹,但柳王氏一直称他君儿,就是不愿意提起那要命的竹字。柳子贺愣愣地看着殷竹脏兮兮的小脸,仿佛要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柳王氏在旁冷眼瞧着,嘲笑道:“怎的?您还想从这娃娃身上找出点儿跟那个女人相似的地方来?”
柳王氏是出于心中不快的讽刺,柳子贺却一下清醒过来。心中苦笑道:“是了,那孩子当年跟她娘一起死了。况且这娃娃看着年岁明显也不对。我真真儿是魔症了。”
最后柳子贺一锤定音,让柳君竹房里将殷竹收了,带回去做丫鬟也好做书童也罢。柳王氏本来是想着自己磨缠一番柳子贺定会随了自己的愿,才提出让他出来做主。结果没成想柳子贺来了这么一出,当下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老爷是脑子被打坏了不成?!”柳王氏回房的路上,泄愤一般恨恨道。
“夫人,奴婢觉得,是不是看那小蹄子名中带竹,勾起老爷的伤心事儿啦?”春梅跟在柳王氏身边时日已久,柳王氏的脾性摸得也差不多通透了。先下便捡着自己想着可能的跟柳王氏嘟囔道。
柳王氏之前气大了没多想,现下听春梅一说便越来越觉得有可能。
“哼!留下也好。留下了我才好摆弄。”
可怜的殷竹就这么被柳王氏惦记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