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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重与飞翔

人为自己立志,总充满鹏程万里的想象,却不识鹏鸟的难处。庄子说:“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鹏鸟高翔,需借六月海动之风,你没有足够的能量,就不可能托起你飞行的梦想。

庄子在《逍遥游》中讲,北海有种鱼,名叫鲲,鲲之大,不知有几千里。鲲化为鸟,取名叫鹏,鹏之脊背,也不知有几千里长。一怒而飞,翅膀铺天盖地,若垂天之云。

这鹏鸟之大实在了得,放在吉尼斯世界纪录里也怠慢了它。也许整个天空都不够它舞蹈,没有任何一种鸟比它更值得关注。一本专门记录怪异传闻的书叫《齐谐》,说鹏鸟飞往南海时,翅膀扇动水面所激起的波涛达三千里远,能飞上万千里的高空。看如此一种大物飞行,为人生之胜景,胜观浙江之潮,北极之光。所以鲲化为鹏绝对比毛毛虫变蝴蝶要惊心动魄得多。

难怪一个青年为自己确定人生志向的时候总是很高远,访问一百个人,恐怕九十九个人都愿意做大树而不愿做小草。小草烂贱,多如牛毛,人可践之。人们会记住一片草原,却没人会记起草原上的某根小草。

在峨嵋山,很多大木被挂上了牌,上面写着它的种类和编号,就像人有了身份证一样,表示它的存在是受保护的,谁伤了它谁就得受制裁。而任何一株小草得不到这种殊荣。

人为自己立志,都充满鹏程万里的想象,一个脊背达几千里的大鸟滑过人们的视野,人们会惊奇地指给同伴们看:“瞧!好家伙,真大!”好高骛远的人总想被人看作大家伙。

但我只告诉你: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胜任鹏鸟之志的。

庄子说:“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水的蓄积要是不够深厚的话,就没有力量托负大船。把一杯水倒在堂上低洼的地方,那么一根草漂在上面也可能算大船,但要是把杯子放在上面,就会粘在地上,因为水浅而“舟”大。

也就是说水太浅,行不了大船,水太少养不活大鱼。人有什么样的能耐就办什么样的事。蝉与斑鸠就应当在麦地与树木之间活动,鹏鸟或大雕则属于更广阔的蓝天。

鹏鸟能一鼓作气,从北海飞到南海,扶摇而上达九万里的高度,如此威猛的气势,却不是想要搭成就能搭成的。

鹏鸟的重量无法估计,曹冲的儿子很聪明,能设法称出一只大象的重量,但他对一只脊背有几千里的大鸟绝对毫无办法。我们看空中的飞鸟,越小越灵活,越大越笨拙,到驼鸟的地步也就只能望空兴叹了。而一只鹏鸟要飞起来,它的翅膀需要扇动多大的力量才能克服自己的重量?

就如庄子所说:“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鹏鸟扑腾翅膀,扇动水面波涛三千里。从北海到南海也需要挑选特殊的时机,需待海动时起大风。大风至,鹏鸟随风而起,而且必得六月海动之风,因为六月的风大。

世界上只有大鹏飞得最高,达九万里的高度。

世界上只有大鹏起飞最难,需借六月海动之风。

按照庄子的说法就是“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风积蓄的力量不够大,就不能托起大鹏的重量。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这句话揭示的人生困境就是你没有足够的能量,就不能托起你飞行的梦想。

人们只看大鹏高飞的气势,便妄存鹏鸟之志,却不识鹏鸟的艰难。

人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的志向越归于平实。有人甚至把平安活着视为最高的梦想。一个人的志向标准由高到低,表明他命运不济,在不断遭遇挫折,不断地退而求其次,也就是说,他对鹏鸟之重有切身的体会。

秦末,身为百姓的刘邦在咸阳看出巡的秦始皇满面威仪,当下脱口而出:“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要当就当皇帝,如果仅把它当作一句话来分析,权当狂妄之徒的梦呓,不可当真。中国有这么辽阔的疆域,辽阔的疆域里又有那么多的人,而皇帝只有一个,就算江山轮流坐,轮到他刘邦也不知何年何月。

从结果来看,刘邦得偿所愿,其中少不了老天爷的垂青,他文不如萧何,武不如项羽,谋不如张良,偏偏成了天下共主。

刘邦是个特例,撇开他不谈,天下百姓凡是想当皇帝的,就如胸怀鲲鹏之志,必然遭受挫折。到一定时候他只想做个宰相,但天下宰相也只有一个,所以他还得降低标准,能做个天子脚下的大臣也都不错了,至于几品都不重要。到某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胡子一大把,连京城的门都找不到,就会对自己说:“随便在某个荒蛮之地作个县官得了,还不行就做个县官的书记员都成。”后来岁月蹉跎,孙儿缠着要他讲年轻时候的故事,他陡然明白一切都无望了,最后的愿望就是多活两年。

人活着就是梦想不断遭受挫折的过程。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就是告诉你没有学会面对挫折就不要妄谈志向。

如何应对这样的人生困境?

庄子提供了两点:

其一,庄子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林间的雾气像野马一样流动,飞扬着尘埃。在世间来回穿梭,这都是生物呼出的气息。生物必得吐纳气息,世间便必然有风,有风便可趁势而起,这就是大鹏展翅的条件。

鹏鸟高飞,要的就是起势的力量,也就是“借风”。而风无处不在,只看你是否懂得运用。任何人办大事都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力量,他懂得把握周围那些闲置的资源和能量,调动它们以成就自己。

庄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鹏鸟高飞之前要“待风”,用睿智的眼光打量过往的风向和风力,在最有利的时机展开翅膀。

其二,庄子说:“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图南。”

飞到九万里的高空,风就在大鹏的下面了,它就可以凭借风力,背负青天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碍它的飞翔,以此去南海。

到达九万里的高空,就是鹏鸟自在自为的地方,可以展现它最辉煌的前景,如同赛车上了高速高路,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无可匹敌,这就是鹏鸟之“乘风”。

在太空中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他就能够撬动地球。人有各种梦想,只有给他一个舞台,他就能雄风大展,他身上潜藏的才能都可以得到发挥。

庄子所说的意思是,我们到一定的阶段,也就是鹏在高空时,一切障碍都将消失于无形,没有任何力量能阻碍我们迈向成功,除非你自愿放弃。所有事物的因缘聚合在一起,一切听命于你,为你铺开一条通往彼岸的路。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宽,这就是天高任鸟的真正境界。

但这里的前提,是你已经飞起来,就是说你已经上了路。

值得注意的是,庄子揭示的两种境界都离不开风。风是我们可以凭借的象征性资源,暗示我们要懂得整合资源,组成一副水击三千里的翅膀。

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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