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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湿地之争

刚过了小年,公社就来了通知,要过革命化的春节,明确提出春节期间不得搞封资修那一套,不得搞封建迷信,不准拜年,不许喝酒。其实就是让喝,供销社里连一滴酒也没有。过大年不许铺张浪费若干个规定后,又提出过革命化春节的具体要求,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五这七天是全公社统一搞大会战的时间,各大队的社员都要在自己大队搞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

在我的记忆中,过大年拜年不再下跪磕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逐渐取消的。

腊月二十六那天赵大嚷嚷召开了全村大会战动员大会,由小学校的王老师把公社的文件一句一句地念给大家听,然后赵大嚷嚷给大家讲话。

赵大嚷嚷没读过书,解放后村里办起了识字班,他在识字班里算是把眼目前的一些字都学会了,认字能认个大概,写字歪歪扭扭,有时能跟头绊块地念念文章,但字要是写连了,就认不明白了。他这好几个月应该说锻炼得不错了,有时一到公开场合,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魏金山当书记时的那些做派。他那天也是,双脚似合不合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张写满字的纸,那是曹树林下午给他写的讲话稿,他上身微微前倾,面颊由左到右朝着会场的人们移动着,浓眉下的大眼珠子把会场扫了一遍,用力地擤了两把清鼻涕又咳嗽两声才说:“社员们注意老乡们,公社大官们要咱们过革命大年,咱们就得过,打扑克时你不知道啊,这大王就得管小王,尖子就能管老K,人家咋说,咱就得咋办,到时候谁都甭给我来那棱根儿棱,我也是没办法,搁你们谁都得这么整,你不整,就得挨整。不把你整个猴拉稀都不算完。我琢磨着搞完文化大革命八成也该共产主义了,到了共产主义就不用这么整天猫腰瓦腚地干了。到了共产主义就成天吃香的喝辣的,顿顿拧烧酒壶子顿顿猪肉炖粉条子还吃大白面包子抽好蛤蟆烟。”

赵大嚷嚷讲着话,人们都仄楞着耳朵听着,只是靠近前排那几个不时地用衣袖子擦着脸,因为他们的面孔都在赵大嚷嚷唾沫星子的有效射程之内。赵大嚷嚷话说得没啥文化,但说得在理儿,漠北村的人是最讲理的,他们有一句口头禅,就是:“这事要搁你咋着?”这一顿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坐着站着倚着靠着的社员们兴奋起来,人群里还有人接下音嚷了句“没说上媳妇打光棍的还给说个媳妇!”

赵大嚷嚷突然想起手中还有个讲话稿,于是抬手举起稿子在昏黄的马灯下念了起来。灯光不亮,字迹不很清楚,曹树林写的字又潦草,赵大嚷嚷念得很吃力,“我们大会战要苦干实干加二十三干!”曹树林在旁边急了,把两只手拢成喇叭状,压低声音喊:“巧,是巧!”赵大嚷嚷是听见了,所以接着说:“怎么是二十三干呢?十分的干劲,十分的巧劲,还有三分,上级要我们留有余地!”社员们用力地拍着巴掌,觉得赵大嚷嚷讲得好。

翠花婶坐在人群中,不时地抬头瞅瞅唾沫星子乱飞的赵大嚷嚷,瞅着那张可望而不可及的脸,那张既熟悉又生疏的脸,而那张脸险些就和她的脸挨到了一起,她抬头望了望又低下了头。她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但她是有情有意有追求有向往的女人,是一个生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少妇,是一个感情丰富的鲜灵灵的女人。她心想,真要是有那样的社会就好了,愿意和谁搞对象就和谁搞对象,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

赵大嚷嚷看会场上的人群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现也就宣布散会了。

可是,我对赵大嚷嚷的革命化春节的具体干法却很不以为然,觉得这样做后患无穷。

那源自我读到的一些书。

辽河县中学的学生们造了一阵子反,然后又像蝗虫一样成群结队地向全国各地飞去搞大串联了。据说,自打魏金山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魏反修就与他爹脱离了父子关系。开始大串联后,他带着几个人先是去北京参加领袖的接见,然后去延安、井岗山、瑞金、西柏坡等革命圣地和革命老区去学习革命精神去了。

我们有几个革命积极性不强的学生撬开学校图书馆的窗子钻进去,把学校里的书翻了个遍看了个够。其中有一本专门介绍湿地的书,说湿地是地球的肺,湿地表层土壤下是草炭,湿地多与沼泽湖泊生存在一起。后面还有湿地生成的原因及湿地对气候环境的作用等等厚厚的一大本。我当时对别的书不感兴趣,只这一本,因为越看那些地貌特征越像我们的漠北,所以就一直从头看到尾。我在本书的开头大致说了漠北的地势,西辽河是从小腾格里的身上斜穿过去的,这是讲大的地势,而漠北一带又像是一个被切开的大葫芦。我猜想历史某一个时期西辽河真的会像任三爷讲的那个古老的故事,洪水将小腾格里冲积出这样的葫芦状的地形地貌。后来水势消了,河水渐渐归入中间的主河道,但沿着小腾格里那葫芦状的边缘地带仍旧有西辽河的支流,即是现在漠北村南面沿着小腾格里沙漠留下的一个又一个像一串珍珠般的沙湖。

沙湖与沙湖间是水草地,大片的水草地上长着茂密的芦苇和蒲草。到了夏天,水草有一人多高,黑绿黑绿的。水草中有一种像水仙那样的花,白白的花瓣,深黄色的蕊,好看极了。要是秋天,风吹草动,波浪般忽忽悠悠的,几个人站在里边都发现不了。尤其是夏天端午节前后,草滩更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从南边飞来的水鸭子、嘎嘎鸡什么的,要在草滩絮窝产卵。

还在漠北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正赶上星期日过端午节,魏反修,那时的魏海带着我在苇草中捡了半书包的野鸭蛋。魏海捡野鸭蛋比我强,他那时穿条蓝单裤,上身穿件白小褂,系着红领巾,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他真像漠北人常说的那些机灵的好猎手。他听听瞅瞅,扒开草丛寻觅着,或躬着身子从一个芦苇草墩子跳到另一个芦苇草墩子上,活像一只顽皮的猴子。头些天我俩就来过一次,那次来是打苇子叶,相比较宽大而带有韧性像竹叶一样的芦苇叶是包粽子不可缺少的,我俩不但打了很多苇子叶还看好了鸟窝,当时就定下端午节来捡鸟蛋的计划。我非常留恋小时候见到的那些场景常常回忆我和魏海捡野鸭蛋那些快乐的日子。

和这些水草地相连的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也是水汪汪的,用脚使劲一跺能跺出水来。用铁锹铲去一层草皮,下面就是书中所说的草炭。那草炭黑黑的,抓起一块放在鼻子下嗅一嗅有些腥味,你放一块在嘴里嚼一嚼,像塞在嘴里一块面团,一点也不牙碜。

干爹赵大嚷嚷的宏图伟业是,第一步将水草地边上这一大片泥炭地开成高粱或大豆田,第二步是把水草地开成稻地,第三步是移小腾格里的沙丘填平沙湖。干爹说,要是这些地开出来,甭说一个漠北村,就是全漠北公社的人,那粮食也是吃不了用不完的。据说干爹这个计划是曹树林、小学校的王老师他们一帮人想出来的,并由曹树林执笔写成书面报告送到辽河县农业局的。辽河县农业局也是革命造反派夺了权,先前的局长、工程师也是倒的倒靠边站的靠边站。报告送给他们管事的一看,大加赞赏,称这个设想是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抓革命促生产的一个最伟大的可能会产生划时代意义的工程。曹树林这一阵子跟赵大嚷嚷贴乎得很近,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赵大嚷嚷的后边。我听说,他们有时也在大队一起吃吃喝喝,有时还能闹到酒。

腊月二十七,赵大嚷嚷领导的漠北大队大会战第一期扩地工程开始了,由赵大嚷嚷抡起大镐刨下第一镐,算是为大会战剪了彩。赵大嚷嚷的安排是将草地分成四块,每块五十亩,大会战要在这二百亩的草地上开出六条泄水渠,泄水渠要求两米宽一米深直通到水草地。赵大嚷嚷抡着大镐刨冻土块子,边嚷嚷着说:“你看这下边,刨着像冻萝卜似的,好刨,忒好刨了。”

漠北大队一百几十号青壮社员热火朝天地干上了,再加上过年这几天谁家都有点儿油星,吃的又是年糕豆包这样的硬饭,干起活来可就比于家窝铺公社大会战来劲多了,也热闹多了,把赵大嚷嚷平时常哼唱的那些歌喊得更响唱得更欢。“十冬腊月发大水呀,冲得满地高粱头哇。”“……。”“太阳出来红似火呀,干劲上来……,闹劲上来……傻劲上来……,疯劲上来……,浪劲上来……,全都不由我呀!哈哈哈……!””叫驴撵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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