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赵大嚷嚷夹着被子上大队的时候，杨三结巴和他媳妇上连襟家串门回来了。他连襟不知从哪儿掏索出一瓶地瓜干白酒，两个人挺乐呵，就着一碗熬酸菜和一碟子葱叶子咸菜，你碰一盅，我碰一盅，就把一斤白酒造下去了，那时候没有低度酒，地瓜干酒的度数也得五十多度。喝完酒杨三结巴他小姨子把饭也端上来了，是大棒子米饭，他小姨子煮大棒子米时又扔到锅里两把芸豆，吃起来挺香的。漠北大队不种芸豆，是他小姨子挎着筐上外村地里偷回来的。杨三结巴就耍戏他小姨子说：“这饭吃着有股贼腥气。”杨三结巴媳妇就说：“这大棒子米大芸豆也堵不住你的嘴，家家没这帮女人秋头子划拉点你们男人喝西北风去吧！”漠北人管玉米叫棒子，把玉米用碾子碾碎，颗粒大点的叫大棒子米，小点的叫小棒子米。大、小棒子米都不捞干饭，都馇成粥，放上几个芸豆就叫芸豆粥。杨三结巴在连襟家吃的饭，就是大棒子米芸豆粥，这晚上他可真算酒足饭饱了，从连襟家出来时要不是他媳妇扶着他就得摔一跤。到了家，他媳妇给他铺上被褥，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呼噜上了。
我前面说过，这杨三结巴媳妇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主儿，平时又忌恨于桂云过日子太抠。她仄着耳朵听了听东院一点声音都没有，人都走了，唱的是空城计，其实她是只看见人走没看见人回来。她又听了一阵子看的确是啥动静也没有，就起身从碗架子里拿了只大碗轻轻推开门，走到和赵家的伙墙跟前翻墙进了赵家的院子。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赵家外屋门前，推推门是在里面插上的，她迟疑了一下，心里想，他家没有人怎么会在里面插上门了呢？后来她又想，于桂云那人鬼头，走时一定是插上门从窗户出来的。她又寻思，这赵大嚷嚷比谁都贼，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可以在外面就能把门插上。杨三结巴媳妇暗自好笑，心想你老赵家除非在里边上了把大铁锁，要就是一个门插棍可挡不住我。她这时形成了思维定势，所有的想法就是老赵家屋里没有人。
杨三结巴媳妇回手从脑后的纂捞子上抽出一个疙瘩针来。漠北的女人从小到大都不屑于梳短发。她们说：“梳短发男不男女不女的，丑死人了。”要不于桂云被剪了辫子咋寻死觅活的呢？但为了图希个利落，姑娘结了婚成了媳妇，可以把长发拢到脑后挽个疙瘩鬏子，用黑线织成个小网，网在疙瘩鬏子上，就叫纂捞子。我始终觉得那应该叫纂罩子，是漠北人的地方口音，把“罩”叫成“捞”，而且发音都是四声。漠北的女人们把疙瘩鬏子用纂捞子一罩一扎，再用个琉璃做成的小圆球固定一根小小的铁棍叫疙瘩针，往这个纂上一别，起到了将头发固定的作用。有那爱俏的女人还在疙瘩针上拴上朵花或红丝线或一小串红红绿绿的玻璃珠，走起路来像步摇那样颤动着。
杨三结巴媳妇把疙瘩针取在手伸进门缝拨动着冂栓，赵家的外屋门和漠北村其他人家的一样，两扇木头板门一关中间用一根插棍一插很容易拨弄开。
何婶和衣躺在炕上，大瞪着两只眼一点儿也睡不着。她想起这些天和鲁忠吵了一架又一架，两个人生分得如同冤家对头。她想起平常听老公公说漠北村有个过命哥们的儿子叫赵大嚷嚷为人豪横讲义气，所以就奔着过来了。没想到她走了弯路贪了大黑，可又巧遇了赵大嚷嚷。她心里佩服赵大嚷曛，要不这一个房里孤男寡女的是得让人说闲话。可她心里害怕，这要来个人可咋办？她仄着耳朵听着，地上掉根针也能听得到。正在这时，她听到了鞋底子擦地的脚步声，听到有人轻轻的拥门声，还听到门栓哗啦哗啦移动的声音。她不敢声张，而且很快就判断来人肯定不是赵大嚷嚷。她轻轻地坐起来，轻轻地下了炕，挪蹭到外间屋，摸到一个大囤子轻轻地翻了进去，把身子蜷缩起来。漠北地区一般人家都会见到这种大囤子，是用柳条子编的用来盛粮食盛糠盛干菜什么的。大囤子得有四、五尺高，三尺多的直径，何婶跳进去的就是这样的大囤子。
杨三结巴媳妇用疙瘩针一点一点拨动着门栓，这女人胆子又大又有耐性，别人不敢做的事她敢，前些日子她把木匠刘三搞得落荒而逃，后来护青队员们见到她偷青睁只眼闭只眼的，谁也不敢跟她较真。她平时对赵大嚷嚷也挺有好感的，她动不动就说杨三结巴，“你看你结结巴巴的，说句话也这么费劲，你看人家赵大嚷嚷说话做事嘎巴溜丢脆，咋说咋干，咋干咋说。”漠北人把做事干脆利落用一个近似象声词“嘎巴溜丢脆”来表述，和做事窝窝囊囊形成对比。这话把杨三结巴说急了，杨三结巴就说：“你，你看谁，谁好，就，就跟谁过去。”杨三结巴媳妇说：“过就过，赵大嚷嚷哪点也不比你差，备不住还比你强呢。”杨三结巴说：“他，他强，你跟他去。”杨三结巴媳妇说：“跟他就跟他，他没找我，找我我就跟，没准比你的还好使呢。”
杨三结巴媳妇终于把门栓拨弄开了，人也就推门进了屋。于桂云婶跟她妈学了一手好家务活，酱做得非常好吃。杨三结巴媳妇要过两回，吃着好吃再要于桂云就不给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她甚至都知道酱缸的具体位置。她端着大瓷碗，摸着黑，想伸进酱缸一碗就走。可是她刚把碗伸进酱缸还没把酱出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要夺门而出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灵机一动就拐进东屋，看有现成铺好的被褥，也就不假思索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她想，回来的人肯定是赵大嚷嚷，等他上西屋睡了，她再偷着溜出去，可惜的是那碗酱没出来，过一会儿听赵大嚷嚷睡死了，再去拿酱碗也不迟。这个女人也是一根筋，把事尽往好处想了，她甚至也做好赵大嚷嚷进入她这屋的思想准备。
然而进院的却不是赵大嚷嚷而是好色的曹树林。
原来赵大嚷嚷夹着被子到了大队部，看见木匠刘三、小学校的王老师、曹树林还有大队的会计围在办公桌旁打扑克。木匠刘三抬头瞅了瞅说：“啥时候回来的，咋还带着被子来了，还要睡在大队咋的？”赵大嚷嚷就如此这般把回来的路上遇见鲁忠媳妇来漠北村串门，老蔫和他媳妇都不在家，他在家睡不合适带上被子来大队凑乎一宿，等等的话都说了一遍。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过了一会儿，曹树林伸了个懒腰说：“我困了，赵主任给你，我坐的这地方可起牌了，都赢好几把了。”木匠刘三也说：“赵主任你快接过来吧，曹干部臭手打坐到这儿还没开和呢，跟他打对家算倒血霉了。”赵大嚷嚷也就把牌接过来，曹树林又搭讪两句就走了。
这曹树林先到自己家大门口朝屋里看了看，见一点灯亮都没有，知道媳妇先睡了，于是直接进了赵家的院子。他一摸门见门是开着的心想这姓鲁的娘们心也忒大了连门都没插就上屋睡了。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黑乎乎地看被子里果然有人，也就信了赵大嚷嚷的话。这杨三结巴媳妇在被子里想，看着你赵大嚷嚷一本正经的背后没准啥都干。但她是大气不敢出，反正她就豁出去了，只要和赵大嚷嚷有了这一次，往后老赵家的事也就脚面子水平蹚了。她这工夫倒有点乐不得地让赵大嚷嚷快点上来，自己甚至轻轻地把裤腰带抽开。
曹树林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操作麻利动作娴熟，他先一只手捂住了女人的嘴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完成了解裤子扒衣服一连串的动作，三下五除二，自己也褪掉裤子钻到被窝里。让他高兴的是，身下的女人没有任何反抗，全凭他的摆弄，他很快就进入最佳状态。他激动，他有说不出的快感，心想这城里的女人就是比乡下女人有情调。杨三结巴媳妇一开始总觉得有些突然，但没做任何反抗，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了身上的人——她心中的赵大嚷嚷。她先是觉得身上的人生硬疯狂，但又觉得刺激舒服比杨三结巴和她来这事时好受多了。于是也兴奋起来，这女人本来就有一股子野性，是那种漠北人说的“拿着没脸当官做的女人”。别以为她和杨三结巴逗嘴的话都是说着玩的，她心里真的有赵大嚷嚷。今天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全身里外都好受得不行，下肢也竟随着身上的人扭动起来。曹树林没想到身下的女人竟是这样配合，这只有梁秀秀和他有过，连他自己的媳妇都没这种浪劲儿。所以两个人都有一种新鲜感都到了****的高潮，都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享受着身下身上的猎物，两个人蹬掉了裤子扯掉了身上的衣服浑身一丝不挂，都好像头一回这么尽情。
正当两个人兴奋得不行忘乎所以连被子都蹬到一边的时候，黑暗中一根结实的棍子抡圆了从空中砸了下来，紧接着又是几下重重地砸下来，能听到清晰的“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响。只听到一个人气呼呼的叫骂声，“牲口，活牲口，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活牲口，我让你们被窝子搂铁锨乱铲，砸残了你们我养活着，我让你们牲口！”不用我说，大家也猜个八九不离十，抡棍子的是赵老蔫。
原来赵老蔫憋着一肚子气走的。他让曹树林挑逗两次不觉动了心，鬼迷心窍，到了工地，把车卸了，就骑上红辕马提着绞棒子赶回家来。赶过大轱辘车和用过大轱辘车的人都知道，大轱辘车拉东西少不了三件家什，一是皮刹绳，一是绞椎，一是绞棒子。我曾跟赵老蔫拉过柴禾。那皮刹绳是用牛皮条攒成的，大概有五、六公分粗细，长度得有二、三十米，绞椎是用一段成人双手合起来那么粗的木头削成椎形，有一米半长，绞棒子是用结实的硬杂木做成的有成人胳膊那么粗。使用的时候用皮刹绳从车头到车尾把拉的东西拢起来，在车尾把绞椎插进所拉的东西中，把皮刹绳的一头在绞椎尾部绕上一个扣，然后用绞棒子插上绞转绞椎，这样皮刹绳随着绞椎转动逐渐刹紧，被拢的东西也就捆紧了拢实了。
赵老蔫抡起的木棒子正是他大轱辘车上使用的一根榆木绞棒子，又结实又沉乎，砸下去很有分量，不要说是人就是驴马这一棒子下去也得趴下。
一时赵老蔫的叫骂声，绞棒子砸下去的“咔嚓”声，曹树林、杨三结巴媳妇“妈呀妈呀”“别打啦别打啦”的哭喊哀求声，甚至是狼嚎般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这让人恐怖的声音从赵家传了出去，撕破了漆黑的夜空打碎了漠北村的寂静，却让人不知道平时这太太平平的赵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先惊醒的是曹树林媳妇，接着是杨三结巴，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穿上裤子披上袄就跑了出来。他们先是把脑袋探在墙头上想听一听这漠北大队如今最炙手可热最有权势的赵家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出了什么惊天动地般的事情。接着他们又几乎不约而同地翻过院墙冲进赵家。因为他们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到嚎哭声中都有自己所熟悉的自己家人的声音？而且两人都清楚各自的炕上没有了自己的人。
刺耳的嚎叫声自然也惊动了路南那一家。孙大裤裆和翠花婶也进了赵家的院子，翠花婶大声地嚷道：“这是咋的啦，咋放好日子不过，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闹扯啥呀！”她也万万没想到屋里是那样的场面。
杨三结巴别看嘴巴迟钝，心里想事还是够快的，他听到哭喊着的有他的女人，所以冲进屋先就把已经疯狂了的赵老蔫抱住连声喊：“兄，兄弟，快住手，有，有话好说，快，快住手！”赵老蔫就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杨三结巴几乎就抱不住了，他朝曹树林媳妇喊：“还不快，快，快抱人！”曹树林媳妇这才反应过来也上去抱住赵老蔫的一只胳膊。这工夫孙大裤裆和翠花婶也进屋了，孙大裤裆说：“这都谁啊，这大黑夜的不好好睡觉，瞎闹扯啥呀！”
这工夫翠花婶在外屋划着火柴把灯点上端了进来。屋里一亮所有的人都傻了眼。赵老蔫下手忒狠了，一棒子把曹树林的股骨头砸碎了接着把腰砸折了，让曹树林连翻下身的机会都没了，只有趴在杨三结巴媳妇身上嚎叫着，杨三结巴媳妇在下面只有一条腿砸坏了，可有曹树林在上面死死地趴着也是动弹不得。翠花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对孙大裤裆说：“赵主任八成在大队，你快去把他找回来！”孙大裤裆马上跑着去大队喊人去了。不一会儿，赵大嚷嚷就跑了回来，人还没进屋就嚷：“咋的啦，咋的啦？”
赵老蔫把绞棒子一扔就跪在地上了。是啊，他到底还是错怪了呵护着他养育着他的他最亲最亲的哥哥，是他鬼迷心窍，他的心让狗吃了。他啥话也不说，只是淌着眼泪呼呼地喘着粗气。
赵大嚷嚷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鲁家嫂子呢？”
一声轻微的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人们把目光转向外间屋的大囤子。翠花婶忙走过去，先把何婶扶起来，何婶还在浑身哆嗦浑身筛糠，上牙和下牙打得咯咯响。翠花婶干脆伸进手去把她抱了出来。这时候孙大裤裆领着木匠刘三、小学校王老师几个人也来了。杨三结巴骂着自己女人“不要脸”，一边上炕和曹树林媳妇把曹树林像拖死狗似地拽到一边，又拿裤子和衣裳给媳妇穿了。曹树林媳妇顾不得曹树林受了受不了也把衣服给他套上，只是裤子只穿了一半，稍微动一动，曹树林疼得受不了。事情很严重，曹树林没命似地嚎叫着，他媳妇也坐在旁边哭。杨三结巴媳妇伤虽然不重但羞臊得可着劲地呜呜哭，也躺在炕上不起来。杨三结巴则是坐在窗台上骂不绝口。赵老蔫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