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的想法还有怎么能把那封控告信也搞到手。我成功了,当最后干爹和鲁忠两人四处状告无门的时候,鲁忠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把那份用何婶鲜血写成的“控告信”三个字的控告信丢在他家中的柜子上,后来又放到何婶的梳头匣子里。还是好奇心促使我偷看了那封控告信,并且义愤填膺的我在做通干爹与鲁忠的工作后,由百革造播音部分作几个章节在早新闻后播出了,在黑石镇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如今这封控告信连同着前面的两封信都锁在我现在的保险柜中。只是控告信三个字已由原来的殷红色变成深红色,一位了解化学知识的人告诉我,那是日久天长,原来血液里的铁离子被氧化了,血迹的颜色就变深了。前天为了写这份稿子,我又将控告信翻了出来。
控告信全文如下:
控告信(何婶在写这三个字时,不知是用指甲还是用笔,反正用力很大,纸都戳破了)
法院、公安局领导:
我姓何,是辽河县政协委员鲁富贵的儿媳妇,我的丈夫叫鲁忠。
我要控告的人叫张军锋,他是公安局一个股的股长,现在在红石镇群专担任副指挥。
我控告这个禽兽不如的张军锋在1967年1月期间四次强奸了我。经过是这样的:
1966年12月28日深夜,红石镇群专的人突然闯进我家,经过翻箱倒柜地搜查后,带走了我的公公鲁富贵和丈夫鲁忠。
第二天,我去红石镇群专看望公公和丈夫,群专的人先是不让我看,在我的坚持下,让我看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公公和丈夫。第三天我又去送饭时,看到我的丈夫被打得鼻子淌血。我丈夫说:“是一个姓张的审问的我们,听说他还是这里的一个官儿。”当我正要离开群专的时候,张军锋突然出现了,他说28号晚抓捕我公公和我丈夫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和我的关系。他假惺惺地要我去他的办公室谈谈我公公和我丈夫的事。
我跟张军锋去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有两间房子大,靠东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电话。办公桌的北侧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有一套军人用的被褥。他让我坐在床边,自己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他说,我念初一的时候,他已是高中生了。他说,他心里一直有我,无论上中专还是回来工作,心里一直都想着我。说着话他就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边说着我公公、丈夫的事好说,其实也没什么,一边把手伸过来要拉我的手。我连忙把手伸向背后,他却噘着嘴巴把脑袋伸过来要亲我的脸,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像炸开一样,我本能地躲避着,但张军锋一只手已抓住我的胳膊,我气愤极了,用另一只手使出我全身的力气抽了他一个嘴巴,就在他手一松的时候我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
第四天,我去把饭给了看守,赶忙跑出群专。
又隔了一天,当我第四次去看我的公公和丈夫时,我惊呆了。公公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得扶着墙才能站立,我丈夫鲁忠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封上了眼皮。鲁忠说:“还是那个姓张的审问我们,他亲自动手打,还叫别人往狠了打。”
当我走出看守室时,张军锋正微笑着等在那里,他慢声慢语地问我,都看见了?然后又压低声音说,你要不想让你的公公和丈夫折磨得更厉害,你跟我来,咱们商量商量。
当我跟着他又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回手把门关上,并把门在里面锁上。然后用他像铁钳子似的双手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拥到床上,不管我怎么央求,他都不听。我的眼泪流下来顺着嘴角淌进嘴里。我无能为力了,任凭他疯狂地发泄着。
我踉踉跄跄地跑回家,整整半天一夜都没阖眼。我想去死,但家里还有我年幼的儿子群专里还关着我的公公和丈夫,我下不了死的决心。第二天我除了给我的儿子做饭伺候他吃饭外又躺了一天。我在家待了十天不敢去群专探望,一想到张军锋那个恶魔我心里就发怵浑身打寒战。
又过了几天,我实在在家里待不住又去群专送钣,那里关着我的两位亲人哪。
这回去看见丈夫和公公精神还好,他们说已有十来天没有过他们的堂了,这阵子挺消停的。我稍稍安了点心,等我从看守室走出来的时候,张军锋“嘿嘿”地笑着等在那里,并低声说:“走,上我办公室。”我没搭理他,扭头就走了。
又过了十来天,我去了群专,那一天我特意用砂锅炖了一只老母鸡,用一只瓷盆端着去的,想给他们爷俩补补身子。我到了群专后,看守经过一番检查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许还吃下去了?”我心里预感到不妙,果然看到公公被打得很厉害,脸全肿起来,行动也很费劲。鲁忠被打得两只眼睛都快封上了。他说:“那个姓张的下手也忒狠了。”公公和鲁忠只喝了点鸡汤,炖的鸡肉连动也没动,嘴张不开。
我走出看守室时觉得天旋地转,都有点站不住了。这时走过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群专的人,他俩到我跟前说:“你是鲁忠的家属?”我点了点头。他们说:“张副指挥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他们去了张军锋的办公室。
张军锋笑呵呵地送走了两位带我来的群专的人,然后又把门关上,走到我跟前扶我到床前坐下。他先是和我说,他上一次对我很后悔,因为见到我很激动也很冲动就一下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他接着又说:“其实你老公公和鲁忠也没啥大事,就是审出一个地下国民党,他说解放时这街面上比较有名的人物中有你老公公鲁富贵,所以就把你老公公和鲁忠抓了。”他还说,放不放他们爷俩就是他一句话。他起身走过来也坐在床边上,他说,他虽然很后悔,但他心中就是放不下我,心里一直在煎熬着,度日如年。
他看我没说话,起身去把门锁上,回来后又紧紧地把我抱住,我就像一个木头人似地被他摆弄着,任他去解我的衣服,任他把我拥倒在床上,张军锋狞笑的面孔和我公公青肿的脸和鲁忠那两只眼睛都快封上的脸同时在我闭紧了的眼睛里恍惚着。
过了七、八天我去群专探视,看到公公能站起身走动了,鲁忠很高兴地对我说:“那个姓张的说了,再过两天把材料整理好就放我们爷俩了。”鲁忠还说:“这里边关的人不少和我们一样,不知道咋回事就被抓进来了。”等我从看守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张军锋从远处向我招呼,我假装没看见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又过了五、六天我看公公和鲁忠还没有放回来便又去了群专,一进看守室看到的景象让我的心都碎了。公公和鲁忠又被打得不成样子了。快六十岁的公公一脸的血迹拖着一条腿,鲁忠的两眼又封上了,他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胳膊,他说他那只胳膊让他们连吊带打整脱臼了。我受不了了,气冲冲地直奔了张军锋的办公室。张军锋大概料到我会去找他,他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手指夹着根香烟问我:“今天没事啦不忙啦?”我强压住心头的愤怒问:“张军锋,你不说我公公和我男人没事了吗?你怎么又把他们打成那样?”张军锋把腿从办公桌上收了回去用手拍着桌子冷笑着说道:“什么叫有事,什么叫没事?有事也可以没事,没事也可以有事!”
他双手一摁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这爷俩打进来就没配合过我们的工作,死犟到底顽固到底,我不收拾他们收拾谁?”他说完又去把门锁上回过身直奔我走过来说:“他们不配合你配合一样,你配合比他们配合都强!”他不由分说把我抱住推倒在床上,张军锋第三次强奸了我。
这以后又过了些天,我心里惦记着群专的爷俩,尽管知道张军锋在那里张着血盆大口,但我不能不管群专关着的爷俩呀,我还是去了群专。果然公公和鲁忠又说平安了好几天。
等我从看守室里出来时,张军锋站在群专的大门口,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那爷俩怎么样,还挺好吧?”他见我没回答就说:“你来,我有要紧的话要对你说。”我只好跟着他又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知道进了他的办公室准没好事,但想着已经折磨成那样的公公和鲁忠,我又无法不去。果然他进屋就把门锁上了,他说:“我想放了他们爷俩,就看你的了,我说过你配合比他们配合都强。”说完他强行抱起我把我扔到了床上。
张军锋就是个牲口,他表面上一本正经,打着官腔说着官话,实际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把我可糟践毁了。他在发泄完****后还说:“整死老鲁家不当踩死个蚂蚁,甭看老鲁家在贵州有一个什么参谋长的亲戚,还通过内线问老鲁家的情况,可那远水解决不了近渴,他鞭长莫及。老鲁家是好还是坏还不如我一句话顶用呢!”
我像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床上,任凭张军锋蹂躏,任凭眼泪流淌,我感到自己太无能了,我连自己的公公和男人都救不了,往后可怎么活!
等我回到家里躺在炕上,身子像散了架子一样难受。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总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又过了十来天,我横下一条心拚个鱼死网破得了,反正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起早我把鲁国明送到他姥姥家,我打算豁出去了。
我照例去关押室看了公公和丈夫,我告诉他们我出来时己经把鲁国明给他姥姥送去了,我让他们好好保重自已,我没有一滴泪水了只有心里燃烧的怒火。我从关押室出来时,看见不远处的张军锋正在向我招手。我去了,我跟他走进了办公室,没等他去锁门我就问:“张军锋你还放不放我老公公和我男人?”张军锋涎着脸说:“放,放,看你面子我也得放。”我又厉声地问他,“那这些天了为啥还不放,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张军锋仍然嘻皮笑脸地说:“放,你这态度,我怎么放?”我用力扒拉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憋了一个半月的气就像一个爆了的气球顿时炸开了。我没了胆怯只有仇恨没了软弱只有疯狂,我蹿上去一只手薅住他的头发一只手朝他的脸上抓去。当时我听到张军锋“哎呀”一声,一边用手推开我一边大声喊:“来人,快来人,犯人家属精神失常啦!”立刻就跑进两个人来把我摁在地上,我听见他们问张军锋怎么办,张军锋说,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快扔出去算了。两个人把我往外拖,我继续喊叫着,“张军锋,你要不放人我就死给你看!”群专两个人把我拖出群专大门一扔就回去了,群专的大门随后“咣啷”一声关上了。
大概又过了四、五天的时间,我公公和鲁忠被放了回来。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向法院向公安局控告人面兽心的张军锋,控告他执法犯法,控告他借执法之机对我施行强暴!请法院为我做主!如果辽河县法院、公安局不把张军锋绳之以法,不管找到北京找到中央,我也要找要告!就是告到阴曹地府我也要告倒张军锋!
控告信的后面写着何婶的名字,并按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时间是一九六七年十月二十九日。我猜想,控告信是写在给鲁忠的信之后,何婶是下了狠心不再要脸面了,她的心彻底凉了碎了,她为了复仇,扔掉了女人最后的一点尊严。
鲁忠把三封信的内容挑着捡着地说了一些。
赵大嚷嚷问:“这个当参谋长的是个什么亲戚,早先咋没听说过?”
鲁富贵打了一个“唉”声说:“那是刚解放那工夫,咱们家西院住着二十一军分区,当时有一位姓宋的营长,相中了我老妹子,我老妹子也看中了他。可那工夫我爹我娘都在,他们不乐意这门亲事,我爹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捻钉’,怎么说也不同意。我娘发狠话说如果我老妹子跟那个姓宋的兵成了亲,老鲁家就不认这个闺女了。全家人都跟着老人的意见走,都不同意我老妹子这桩婚事。二十一军分区撤离的时候,我老妹子也够犟的了,宁可让爹娘不认她这个闺女也认定就嫁给了姓宋的营长,她一咬牙一跺脚手里拎一个小包袱就跟姓宋的营长走了。打那以后我老妹子音信皆无,我也全当没这个老妹子。两个老人过世时,别人都给信了,唯独没给她信,特别是你大娘殁那工夫就想见她这个老小姑子一面,没办法,找不到她呀!”赵大嚷嚷说:“这重要的亲戚咋都丢了,现在当兵的多吃香,我们大队那些小青年争着抢着地要当兵还都当不上呢。”
鲁富贵说:“唉,谁说不是呢,那时候不都是老脑筋嘛,谁家给闺女找婆家不是找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再说了,我们老鲁家打祖辈子就不跟当兵的打交道。”
鲁忠说:“咋着现找也不赶趟了,再说这么远隔府隔县的就是找到说话也不一定管用。还是在辽河县这边告他,我就不信了,有真凭实据就告不倒个张军锋,他比别人多长个脑袋咋的?整不趴下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大嚷嚷说:“这阵子队上没啥事,明儿个我就跟你跑跑。”我看见鲁富贵老人的眼中流露出期许的目光,他大概把这个家报仇雪耻破镜重圆的希望都寄托在干爹赵大嚷嚷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