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慈爱一笑,直接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走上前几步递给一旁立着的店小二,又走回小女娃身边站着整个过程中既无一点异议,也没半分犹豫,像是早已习惯了小主人的举动。
“我们走吧,奶娘。”小女娃说着,牵起奶娘的手,一老一少两抹身影渐渐走远。
萧亦宸失神望着他们的背影,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尚不曾同她道谢,待他匆匆追上前去,满大街的形形色色的行人中,早已不见了两人身影。
既是丢了钱袋,又接着闹了这么一出,他自是没了游玩的兴致,本想着早些回宫,却见街头墙角处围了一堆人大声叫唤着,像是有极热闹之事,他一时好奇,伸长着脖子挤了进去。原是两个村民在斗蛐蛐,他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又挤搡着退出了人群。
他将将挤出人群,突然,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脑中当即一阵迷糊,双脚好像也不由自己控制,迷迷糊糊一直向前走着。
醒来,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躺在一堆茅草之上,环顾四周,破旧简陋的屋里,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方桌和他身下的这堆茅草之外,再无它物。
任他如何不知宫外之事,此刻,他亦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人绑架了,手上使劲挣扎着试图挣脱绳子,他一面强自镇定,思量着脱身之计。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两名普通百姓装扮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先后走进屋里。
“今天这个货色不错,把他卖了,咱哥俩就能到回春楼好好爽两下了。”打头的那人搓着手,淫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老子都想死回春楼的春红姑娘了,啧啧,那细皮嫩肉的,老子一直惦记着呢。”跟着进来的男子随即附和道,眼中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
嘴里塞着布条无法出声的萧亦宸听见他们的对话,愈加用力的挣扎,蹦跳着起身,埋头就要往外冲去,被一名男子一把揪了回来,抬手便是一个巴掌。
“小兔崽子,给爷安份点,到了爷手里的可没一个能跑掉的。”
“大哥,弄昏他算了,省事。”另一个男子不耐烦说着,从兜里掏了一包药粉出来,二话不说掰开萧亦宸的嘴,直接倒了进去。
这两个人拐子是老手,早已联系好了买主,为免夜长梦多,二人一合计,决定立刻将他运出城,安置到郊外的一处秘密据点。
两人见萧亦宸身上那件月白的袍子质地上乘,手感舒适,想着能换些银两,便将他的衣服扒下,随意给他套了件粗布袍子,又将他塞进一个麻袋里,扛到一辆装运柴火的马车之上,两人一个赶车,一个往柴堆上一坐,出城去了。
马车经过一家当铺之时,坐在柴堆上的人拐子突然纵下,拎着那件月白的衣袍就往当铺走,想着先换两个铜钱买壶酒爽爽。
孰料,他前脚方将铜板收进兜里,喜滋滋的走出当铺,后脚当铺的一班伙计突然冲了出来,动作利索的擒住了他们二人,又从柴堆里翻出了那个麻袋,救出了萧亦宸。
二人真可谓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究竟实在哪里露出了马脚。这时,一个水灵的小女娃从当铺走来,嘟囔着嘴巴说道:“奶娘,我没说错吧,我就说这件袍子是之前在八宝楼没银子付账的那个小哥哥的,你还不信,你看,可不就是那个小哥哥!”
奶娘伸手揉了揉女娃的发顶,含笑说道:“我们的小小姐可真是聪敏。”言语间一派自豪欣慰。
两名人拐子被绑着送到了府衙,小女娃命人将萧亦宸抱进当铺后院安置好,奶娘想了想,又令伙计到府衙报了案。
后院厢房中,小女娃凑近躺在床上昏迷的萧亦宸,见他俊俏的脸上黑乎乎的,便掏了块丝帕像模像样的帮他擦着。
“小小姐,老爷差人来寻了,我们该回去了。”奶娘走进屋里,宠溺说着。
“噢,”小女娃应着,转首看向奶娘,手中丝帕从萧亦宸脸上滑过。
恰萧亦宸迷迷糊糊转醒,朦胧中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以及从脸上划过的丝帕上那一朵似白莲的纹饰。
官府的人很快赶到,将昏昏沉沉的他带回了府衙,恰宫里发现他不见了,父皇盛怒,下令封锁京城寻找他,于是他很快就被送回了宫中。
醒来之后,他也曾尝试着要寻找救他性命的小女孩,耐何却是苦寻无果,衙役找到他的那间当铺是凌氏名下的产业,偏店里的伙计一口咬定不认识那日的小女孩,他虽甚是遗憾,日子一久,也不得不放弃了寻找她的念头。只记忆中那抹粉色的身影以及那方绣着白莲的丝帕随着时日的推移竟是愈加深刻。
十五岁那年,春光明媚的一日,他随性走在大街上,一名着粉色罗裙的女子同他擦身而过之时,一方丝帕从女子衣袖中滑落,丝帕上绣着的正是那高洁典雅的白莲……
我出生在草长莺飞,桃花盛开的春日里,娘亲为我取名“若羽”,她说女子便应该有一个温柔似水的名儿,方能显出女子的万种柔情。而我,也爱极了这名,尤爱家人唤我“羽儿”时的那份亲昵之感。
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爹娘十分重视对于我们的教养,重金延请了诸多有名望的教习师父教授我们学问技艺,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哥哥需习武学商,而我则是勤练女红。
打小我便喜静,喜欢看书习字,也喜欢抚琴作画,娘亲常说我的性子像极了她,长大后定会是个似水柔情的女子,家里的仆人都夸我乖巧懂事。
在我五岁那年,我的妹妹雪儿出生了,爹娘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因为小小的雪儿总是用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我,然后咯咯地笑。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我和雪儿慢慢长大,雪儿顽皮机灵,我温柔恬静,府里的奴才十分喜爱我们姐妹,都赞爹娘好生福气,得了这么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
我喜爱桃花,爹爹特意在府里辟了一处院子植满了桃树,我翻遍诗书,为这园子题名“桃夭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十五岁那年,我遇到一个男子,他穿着烟青色的儒衫,长发如墨,手执画扇,立在一株桃树下,静谧得似一幅淡墨泼染的画。
他转身,向我拘礼,“小生季渊,江南苏州府人氏,前来贵府学经商之道,冒昧打扰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他的声音温柔儒雅,带着江南水乡的气息,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书里形容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季渊在府里住了整整一年,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跟着哥哥一起出门视察我们凌家的铺子。而我,在那初次的相见后,心里已是泛上了点点异样,时常想着初见的那一幕,更想着能同他多说说话,听他讲讲江南的风情。
我和他再次见面仍是在那片桃林中,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我临时起兴撑着一把白面纹着桃花的油纸伞到了桃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