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黄莲把关了一冬天的玻璃门打开,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黄莲隆着肚子,微笑面对客人,内心里有一种自豪感。
陈阳又长高了,活动量也大了一些。星期天陈阳不用去幼儿园,就在灯具店里玩。陈阳爱玩皮球,把小皮球当足球踢,一会儿踢给黄莲,一会儿踢给陈亮,有时也踢给阿强,让他们回踢给他。这次又踢给黄莲,黄莲坐着又隆着肚子,活动要慢半拍。陈阳踢过来的球没有接住,球在椅子脚上撞了一下,滚到门外去了。
球滚出一佳灯火,陈阳就跑过去追。门外就是市场外的马路,陈阳刚跑上马路,黄莲和陈亮就听见摩托车急刹声,然后是金属与马路的撞击声和路人的惊叫声。陈亮和黄莲预感到发生了什么,陈阳,他们同时惊叫着跑向马路。陈阳躺在地上,同时躺在地上的还有摩托车司机和他的摩托车。陈阳哇哇地哭着,陈亮和黄莲一起扶起了陈阳。陈阳能站,陈亮在陈阳的身上摸了一遍,感觉还好。黄莲一手牵着陈阳,一手按在胸口,黄莲的心蹦个不停。
摩托车司机吃力地爬起来,陈亮帮他扶起摩托车。还好吧,陈亮问司机。司机看了一眼陈阳,说还好,谢天谢地。司机右膝裤子磨破了,磨破的地方还渗着血。司机拉起裤管看了看,发现膝盖周围擦掉了一大片皮,血肉模糊的样子很可怕。司机试着运动了一下膝关节,放下拉起来的裤管说,这孩子,冲出来太突然了,还好,没有撞到,是我的身体碰倒他的,谢天谢地。司机说着跨上摩托车,摩托车的一个反光镜碎了,车还能开,司机发动摩托车后开走了。
陈阳还在哭,黄莲想起来应该给陈阳讴灵魂。黄莲牵着陈阳重新回到与摩托车相撞的地方,一边抓着陈阳反复做跌倒的姿势,一边说,陈阳灵魂回来了,陈阳灵魂回来了。
陈亮把陈阳领进店里,把电视调到儿童频道。陈阳静下来看,不哭了。黄莲感觉下身有一丝凉意,去了厕所,发现内裤上有一小片血迹。难道……黄莲立刻眼泪汪汪了。
黄莲蜷着身体回来。陈亮问,怎么了?出血了,快陪我去医院。都是陈阳,黄莲瞪了陈阳一眼,似乎对陈阳不像先前那么友好了。
陈亮叮嘱阿强把陈阳看住了,自己陪黄莲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是先兆流产。医生说,可能与突然的惊吓有关,也可能与过去做过人流有关,做过人流子宫内膜薄了,不利于胎儿生长。
医生你想想办法,把孩子保住了,黄莲求医生。医生说可以试试,也只能保胎了。必须绝对的卧床休息,再打针吃药。医生给黄莲开了处方,打了针,带回了一大包药。
回一佳灯火的路上,黄莲挽着陈亮的臂膀说,我躺在床上,你忙得过来吗?
只有把陈阳送回老家了,陈亮无奈地说。
把黄莲扶上楼,黄莲躺下后,陈亮就打电话与爸妈联系,要爸妈帮忙带陈阳。陈亮爸妈有些为难,知道这一带肯定不是一年两年的,担心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但自己的儿子开口了,再说儿子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就答应了。
三天后,陈亮护送陈阳回老家。陈亮和陈阳是坐飞机走的。爸爸,我们飞上天了。陈阳第一次坐飞机,很兴奋。陈亮给了妈一笔钱,记下存陈阳生活费的银行账号,狠狠心把陈阳放在老家了。
陈亮开始了娘们的生活,娘们是北方人对家务女人的专用称呼。清晨,一佳灯火开门前,陈亮就买好一天的菜。生意一空下来,就上楼去做饭烧菜。阿强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北方城市大男子主义重一些,即使阿强这样在家里并没有太大资本的男人,在家里做的家务也是不多的。陈亮有自己的店,在阿强眼里应该有大男人的资本,陈亮还要干大量娘们的活儿。陈亮经常和阿强一起喝一杯,长期在一起喝一杯就让男人之间的心贴近了。阿强想着要为亮哥多做些事,千方百计地做成生意,有空整理仓库、打扫卫生,阿强变得勤快了。
黄莲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阿强原来的工厂通知阿强去开会。会议是工业局企业改制小组开的,内容就是企业要改制,厂子已经被以厂长为首的几个人买下,要工人们卖断工龄,解除与企业的劳动关系。阿强粗略地算了一下,自己可以领到三万多元。阿强想想也不错,站起来想去签字领钱了。
等等,等等,我有话说。站起来说话的是厂工会的副主席,他不在厂长买厂的团队里。他示意工人们坐下,怎么厂子说卖就卖了,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他说,工人是工厂的主人翁,工厂有工会和职工代表大会,工厂改制职工代表大会通过了吗?把我们工人利益放哪儿了,一年一个月工资补偿,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不答应。
是啊,我们不答应。工会副主席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响应,他还是有点号召力的。特别是一些年近五十,原先干仓库、后勤、保卫等工作的工人,知道自己不可能被老厂长新老板相准,也很难再就业,他们个个情绪激动。我们辛辛苦苦贡献了这么多年,这厂是我们大家的,不能工业局一句话卖了。都说我们不能太软弱了,不能这么忍了,我们不干。
有一群人说不能太软弱了,不能就这么忍了,再去签字领钱就显得软弱了,就会被别人说,被别人瞧不起。阿强只能坐着,会堂炸开了锅。温和的阿强说,卖厂子总得让职工们知道,怎么能说卖就卖了。
老厂长为首的买厂人脸色难看了,他们的钱已经出了,有的钱还是借来的。本来很快就能发财,他们满怀希望。现在眼看着要被工人们搅黄。有本事你们也去买厂好了,有本事你们找工业局去,阻止别人买厂算什么本事。其中有人瞪着眼,恶语相向了。原来的一个整体一下子分裂了。谁知道你们是怎么买的,公开拍卖了吗?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的利益被人出卖了,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双方针锋相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企业改制领导看上去还是冷静的,主席台上的领导在喊话,大家不要激动,改制是为了企业更好地发展,职工的利益已经考虑了,有意见可以派代表谈。
我们要告,我们要请愿,谁也不许去领钱,接到通知后大家必须来。两天后阿强就接到通知,电话是阿强原来的上司打来的,通知阿强第二天去工业局请愿。阿强去了,阿强在这种公众的场面不太会说话,也说不上话,去了无非是抵个数,壮壮声势。
过了几天,通知又来了,这次是去市政府大门静坐。后来,组织者通知阿强,去冲击新工厂的开工典礼。老厂长新老板认为老问题的处理是工业局企业改制领导小组的事情,他们购买企业的钱已经付了,合同已经生效,这样拖着经济损失太大,可以组织生产了,就准备热热闹闹地搞个新企业的开工典礼,正式开始生产。起来反抗的团体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答应了。他们要阻止老厂长新老板的开工典礼。通知的人要阿强带家伙,防卫着,并叮嘱阿强一定得去,人高马大的要多出点力。言下之意是去打架的。
陈亮听见了,叫阿强千万不能去,你去了不打人家人家要打你,你把人家打伤了公安要抓你。你不要去,即使去了也千万不能打。正是我最忙最困难的时候,你万一有点闪失,让我怎么办?
如果不去,组织的人不肯放过阿强,怎么办呢?阿强一筹莫展。
要么你想办法找个借口,逃走算了。你爸不是有高血压吗?陈亮出主意说,你们集合后,叫人给你打电话,就说你爸摔倒了,很危险,可能是中风,叫你快去医院。你向头儿说一声,丢下家伙就走人。
好主意,就这样办了。阿强说,亮哥麻烦你到时候打个电话吧,你就说是我姐夫,他们不认识我姐夫的。
好的,电话我打。反抗的团体按时集合了,阿强被排到了推进队伍的最前排,领导人原工会副主席作了简短的动员部署,工人们向开工典礼现场开进。阿强的手机响了,手机里陈亮喊,阿强,爸摔倒了,可能是中风,有生命危险,你赶紧来医院。阿强对着手机大声喊,啊,爸中风了,有生命危险,在什么医院?
阿强对旁边的老同事说,我爸中风了。阿强从袖管里抽出一根一尺来长的铁管,丢在路旁。出租车,阿强喊着向热闹的大街跑去。
下午,阿强得到信息,工人们冲击开工典礼的时候打架了。好几个人被打伤了,其中两人伤得很重,领头的工会副主席就是其中的一个。老厂长新老板真有准备,他们请了一批打手,冲击开工典礼的队伍很快就溃败了。因为很多人只是去凑个数的,看见动真格了,没有撤退命令就丢下器械逃跑了。冲在队伍前面的工会副主席等几个人孤立无援,被围着打了一顿。
还好我溜了,要不然我肯定是挨打的其中一个,我就在队伍的最前排。阿强听完电话感激地对陈亮说,亮哥,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