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是南方所特有的建筑,它临水而立、依山而筑,采集青山绿水的灵气,与大自然浑然一体。
吊脚楼是建筑群中的小家碧玉,小巧精致,清秀端庄,古朴之中呈现出契合大自然的大美。它是一个令人忘俗的所在,散发着生命的真纯,没有一丝喧嚣与浮华。身临其境,俗世的烦恼会烟消云散,困顿的胸怀会爽然而释。在这里,似乎能体验到“天人合一”的美妙境界。
吴双将视线停在了江水中的小画舫上,那是因为画舫里传出来了一阵阵优美的葫芦丝乐声。
葫芦丝发音优美、亲切,略带鼻音,擅长表现温柔细腻的感情,给人以含蓄朦胧的美感。因为它发出的音犹如抖动的丝绸那样飘逸、轻柔,直直冲击着一个人的心灵。
一曲终了,让人不得不感叹,只有在这样纯美的地方,才能够听到这般幸福的声音,忍不住问道,“这葫芦丝吹得太好了,只是不知这吹奏之人是否当真这般无忧。”
吴夫人轻笑着放下茶杯,“你喜欢乐曲?”
“算喜欢吧,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让人沉醉的声音了。”吴双颇有感慨的叹息道。
“人活着,最重要的不就是放过自己吗?”吴夫人望着吴双的侧脸,道。
默了片刻,吴双低声地重复了一句,“放过自己?”那略带疑惑的语气,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对面的人,不过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再回答。
“你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事情。”吴夫人徐徐笑道。
吴双一愣,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隐藏心绪,轻轻摇杯,茶香渐溢,继续将脸侧向窗外,面上清韵似雪,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看来夫人也有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
吴夫人微微僵住,眸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伤感,须臾才恢复常态,却没有再接话了,只是静静的继续品茶。
一时之间,流动在二人间的气息似乎有些低沉。
其实吴双的言外之意,吴夫人听明白了。
既然是在说自己懂得看人,就应该看出来了,吴双并非她的女儿,真正的血亲是不用太多查证的,只需一眼,便能勾起一点不一样的心跳。
而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天,除了相处融洽,并没有血浓于水的亲厚感。
吴夫人只是不想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所以才一直不提,即便有感觉,也想告诉自己,她的女儿回到她身边了。
而这几日,她心中所有的心疾都因为吴双的出现而消失了,整个身心都变得轻松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有种打颤的冷意。
吴双转过面颊,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的说道,“夫人,你的关怀让在下真的体验到了对母亲的思念,我依恋这样的一种感觉,谢谢你的照顾。”
吴夫人抬眸,迎上了吴双的目光,思忖了片刻,建议道:“去江上转一圈吧?”
“好!”吴双知道她有话要说,而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于是应下道。
泛舟静静流淌的江水中,欣赏两岸错落有致而鳞次栉比的吊脚楼,吴双的心里生出了莫名的感动这是人类和大自然和谐相处而创造的杰作,时光赋予了它丰富的人文内涵和浓厚的祥和气息。
在这里,可以用被时间追赶,不会让思考留下的伤口吞噬了快乐。
“夫人有话要说吧!”当画舫缓缓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吴双才问。
吴夫人苦笑了一声,有一种矛盾的神色在浮现,四下望了望,才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不过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也藏在心底好多年了。一直都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夫君,也不知道。”
吴双怔然,她虽然知道自己跟这个吴家没有太多的关系,可是,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也许在这个地方,她能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
“我不是夜郎人,只是躲到这里很多年了。若不是你,我永远都不需要去面对那个身份了。那晚韩姝儿的出现,才让我明白,无论怎样去逃避,都逃不了该来的命运。”吴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移到就近的一张坐垫上坐下,眸色深深。
“你认识韩姝儿?”吴双讶然地脱口问道。
吴夫人沉重的点下头,“何止认识,曾经还是同住在椒房殿呢。”语气里没有怀念,也没有炫耀,更没有情绪的波动起伏,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此言一出,吴双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这……怎么哪里都有秦始皇的女人?
吴夫人似乎也没想过要吴双来回应了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如此诧异,秦王宫的女子数不胜数,只是我从那里边安全的出来了而已。当年的椒房殿住有三个人,我、韩姝儿和芈葵,芈葵是椒房殿的一宫之主,也就是武陵侯芈家的女儿,封号是美人,我和韩姝儿都只是八子。自入宫,我们很少能见到陛下,即便是见也是远远的一眼。”
“我们三人相处得很是和谐,从来没有任何的口角之争,跟亲姐妹一样,相互照顾,互相开解,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左右,却因为陛下某一日的闲情逸致踏进了椒房殿,引来了一场争宠。明争暗斗少不了,结局是韩姝儿胜出了,被册封为妃,我和芈葵,一个被打入冷宫,一个被毁了容。直到师兄用一场大火把我从冷宫里带出来,于是就有了你今天看到的我。”
一段极其波折的经历被眼前的女子三言两语的带了过去,即便她不说,也能猜到当年发生的远远不止这些,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对那一个奢华的帝王宫有太多的留恋。
可想而知,对于帝王爱,真正放得下,也是一种豁达!
从吴夫人现在的容貌,仍可以看得出来,当年的她是多么美艳动人,只是那一颗心,早已没有了激动。
同时吴双也猜到了一些,她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一场不想提及的宫中记忆。
“初见夫人就觉得,不简单,可也不知道,如此的让人意外,您夫君对您的感情,每个人都看得见,离开了那个冷漠的王宫,反而找到了这一生最大的依恋,也是您的幸运。”吴双低沉的嗓音,感慨道。
吴夫人微微的笑了一下,算是同意吴双的说法,顿了顿,“我孤身来到夜郎国二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从未出去过,也没有去关心过外面发生的事。夫君告诉我说,你是他册封的公子,倒像他会做的事,还是跟年轻时一样,有时候做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却又那般执意。不过你也真是能耐,能让他如此另眼相待。”
“陛下的心思,我猜不到,若不是因为扶苏公子跟王贲将军的千金,陛下应该不会注意到我。”吴双说。
乍然听吴双提起扶苏,吴夫人的脸色闪过一些不一样的神色,经过了一番犹豫,才讷讷的问了一句,“扶苏公子跟王家丫头的婚事,一直没定的?”
“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儿?”吴双问。
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方缓缓地道,“我姓郑。”
吴双初闻这句话时,没反应过来,她姓郑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细细一想,才想起:扶苏的母亲好像就是姓郑。
“冒昧地问一句,您跟扶苏公子是何关系?”吴双抬眸,望着她,好像越看越有些像吖……
“扶苏是我姐姐的儿子,姐姐去世后,父亲便将我送入了宫中。”吴夫人似乎有些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只是,吴双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而且,她也算是看着扶苏长大的,知道那孩子跟她有几分相似,即便不说,她可能也会去猜,与其这样,不如直言。
吴双突然觉得有些戏剧化,扶苏倒是没有跟她提过还有一个姨母的事儿,不过,在他看来,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思量了半响,才决定问道,“夫人可知,是谁将消息传给你们的?”
吴夫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蹙眉问道,“什么消息?”
“就是关于您那位被人带走的女儿。这件事情,若是没有人告知,你们应该不会联想到我身上来吧?”吴双问。
“是一个大秦的客官,每年跟我们吴家都有一笔大买卖,算是一个熟人。他还在太原郡见到过你,一次闲聊上,说了这件事儿。”吴夫人坦言道,刚说完,见吴双的神色有些不太好,又问,“有何不妥吗?”
“何止不妥,这个人,只怕完全是不安好心。”吴双冷声道,面色也染上了一层愠怒。
“啊?”这次轮到吴夫人不明就以了,愣了愣,道:“这个人,不像是坏人啊,每月都会在百里家跟我家夫君小聚一次,几人甚是有缘,而且还帮了夫君不少忙,甚至还……”
“相识不足半年吧?”吴双打断道。
吴夫人诚然的点了点头,“是那一次夫君从咸阳回来时认识的。刚好被一帮山贼遇上,那人出手相助,为人也仗义豪爽。”
吴双忍不住嗤之以鼻,什么仗义豪爽都是假的,想不到,当一个人真正要做什么时,总是在无孔不入地介入。
她只小心翼翼地处理好身边的事,却忘记了看看周围,如此一来,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希望她还有机会去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