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懒猪!起床了!懒猪!……”
手机闹铃声响起。这是最新流行的一种闹铃,可以自由编辑铃声内容,闹铃本身即含有三百多种不同声音可供参考使用。
高高鼓起的被山下伸出了一只手,摸索到手机上,手指熟练滑动,铃声戛然而止。
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这是一间普通四人配置的大学宿舍。上层睡床,下层桌,把一个不大的空间利用到了极致,却又不显拥挤,是人类智慧的胜利。
门口传来钥匙在锁眼滚动发出刺耳的磨合声。
不用猜,凌灸也知道,是自己唯一的室友王骏回来了。
“呀!今天可真冷!该死的孽变,折腾人不得安生。连天气都变得莫名其妙,刮风、下雨、下冰雹……这日子啥时候有个头!照我说呢,直接来个陨石群,把地球丫得灭了来个清静。半死不活苟活着真没啥意思。喂,小灸,其实你醒着对吧?”
高高隆起的被窝安静无声。凌灸醒了,但没有吭声。
“刺啦!”金属凳脚划过地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在冷清的空间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肉!”王骏的惊呼道,“这丫比种彩票还难得?至少也有大半年没见肉啥样子。集盟什么时候良心发现?……”
也不管凌灸有没有回声,王骏一直不停絮絮叨叨,嘀嘀咕咕扯着些可有可无的闲事。
“……还记得隔壁矮胖子赵喜吗?妈蛋的,那小子真是走了****运!他老子竟然没有死,更是因祸得福,契合了孽片,成了集盟的一个分支小队长。昨天,连防务军都来了,三十多号人,把赵喜那死胖子像大爷一样请走了。赵喜那货别提有多趾高气扬……”
王骏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沉寂了下来。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不大的空间内飘荡。王骏又拿他那可怜的桌子泄气。
过了不久,锤击声渐渐轻了下去,取之而代的是一股压抑的呜咽声,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在****自己的伤口。王骏的精神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凌灸又何尝不是一样?
孽变到了今天,仅仅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这短短的一年时间,戏剧性改变了世界,给凌灸的人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变迁。凌灸却没有体会到任何的真实感,就好像是在作一个漫长的梦,一醒来,一切也会变回平静。
孽变,是一切变异的开端。
最初的征兆是天气。连续几个月大范围的天气预测失误拉开了灾变的序幕,而后所有勘测设备都收到强烈的电磁干扰而损坏。
太阳消失了,地球在短暂的漆黑之后,变成了人类完全陌生的世界。
幽暗,昏暗,仿佛来到了阴曹地府。地壳表面慢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能见度不足十米。
你还可以看见天空,雾气只是薄薄一层紧紧附着在地表。
原来蔚蓝色的天空也消失了,你可以清晰看到天空变成了怪异的五彩流体,就像是附上了一层粘稠的薄膜,或者说是有一个五彩的大罩子罩住了地球。
专家、学者、科学家,没有任何人能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手机、电话、电视、网络,一切可用作通讯的设备全部告罄。
恐慌和混乱,如同一场末日的海啸,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恍如世界末日的景象,让大部分人们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不安恐惧,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把自己牢牢包裹在一层锋利的尖刺中。莫名其妙的冲突频繁发生,比如你一出家门,有人便提着把水果刀疯癫向你冲了过来……
有人惊,有人慌,有人忧,有人乱,还有人喜……那是一群游荡的疯狗,它们开着黑色的敞篷车,端着不知从哪搞来的“枪械”,举着黝黑的枪口沿路随意扫射,一颗颗制作简陋的“土炸弹”炸开了一朵朵绚丽的礼花。它们放肆狂笑,恍如在欢庆一场狂欢的盛典。
流光的天空像玻璃般破碎,龟裂出一道道细小的缝隙。缝隙渐大,像是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无情打量着这喧闹的世间,更像是一张张扭曲的笑嘴,无声嘲讽着这个丑陋的世界。
神说,世界需要一场洗礼。
于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光团从缝隙间爬出,晃晃荡荡,交织而下。比烟火灿烂,一场神灵赐予的光雨。人们都呆呆无神望着天空,不知所措。小光团从天而降,像是小雪花晶莹剔透,轻盈如羽毛,耀眼如星辰,落在大街上,落在泥土中,落在人们的发际,落在人们的肩上,落在人们的手掌心,消失不见。
五彩雨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个下午,才陆陆续续拉下帷幕。
这小光点在后来被人类命名为伪孽片。在这种小光点中还潜藏着一种较为稀有的白色光点,那就是孽片。一种潜藏神秘力量的生命碎片。
孽片有一定的概率被人类或者生物体吸收,从而获得独特的能力。
孽兽就这样诞生了!一种嗜血的凶悍野兽,和人类一样,孽兽在吸收孽片的同时,也会习得独特的能力,然而同时变得狂暴的还有野兽的本能。
普通人在孽兽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就算是装备精良二十人小队,正面敌对一只普通孽兽,也是有去无回。这是一场灾难,但唯一庆幸的是,孽片的数量并不多,使得孽兽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并没有在一瞬间摧毁人类的抗卫防线。
比孽兽较晚一点出现的是第一代孽食者,那些接受了孽片存活下了的超人类。他们构建了一个新型的体系,人类抗击自卫次元能力优化集合联盟,简称集盟。
集盟势力一下子席卷了世界,凭借自身实力,暴力压制吸收了各地人类组织的零星防御战线,一跃成为了人类最大的组织团体。
凌灸下床时,王骏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埋在两只胳膊间。
轻手轻脚,凌灸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如果吵醒王骏是件十分麻烦愚蠢的事。有了多次实践的经验,他学乖了。
套上衣服和裤子,不知多久没洗。衣服和裤子已经呈现出灰黑色,隐隐有恶臭。不过凌灸并不介意,现如今,连生命都不值钱了,更何况外表仪容?得到的水连维持每日饮用所需都不够,哪来的闲暇洗澡、洗衣服?
凌灸的手攀上了门手把,正打算开门出去。
“你又要出去了,还是去见她?”
王骏不是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眼睛微微有点红肿,眼眶中布满了血丝。每日的焦虑、失眠已经快把王骏逼疯了。在凌灸映像中,原来王骏是个不小的胖子,而现在只剩下一副包裹皮囊空荡荡的骨架。
“不幸和幸运真是难辨的冤家……”
王骏没头没脑的一句,凌灸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说完,王骏转过身,摇摇晃晃回了去。
虽然没理解王骏说这话的用意,但凌灸并不介意。王骏奇怪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没有孽变之前王骏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走在街上,风呼呼刮。在耳边嗡嗡响,有点喧嚣。
即使有风,一层‘白雾’还是贴着地面安然不动。凌灸知道这不是雾,但究竟是什么,自己还是不知道。有了这层白雾,凌灸能望见的距离并不远。
就像是身处一部恐怖片中,四周的雾壁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钻出一只不知名的怪物。而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种情景还是的确有可能发生。
这边是有名的高教园区,国内最有名的三所一线重点大学都坐落在这边。凌灸的大学就是其中之一。凌灸已经是大三的学生。还有一年,一流名牌大学的他就会有一个无比光亮的未来,王俊也一样。
这边算是受灾比较轻的良性地区了。不过人还是多半跑走了。剩下没跑只是凌灸等少数人。凌灸也不是没想过要跑,只是已经没了归属的地方。凌灸家乡是受灾严重的地区之一。过百数的孽兽盘踞在那,侥幸逃脱的只有寥寥数人,而生还名单中没有自己家人的。
这边的高教园区离集盟编制分队比较偏远。最近一直有传言,集盟要放弃这边了。因而不管有没有地方去,离开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以说整个园区剩下的其实没有多少人了。
凌灸左转右转,穿过一条细小的小巷,最后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块空地,在边角上,可以看到一个凸起的小土包。小土包前面还立着一块简陋的小木牌。
凌灸之妻:诗晓月。小木牌上的字迹依稀能够辨认。
这里面躺着的是凌灸大学里的女友。
还有一年,等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就结婚。两人当初是这么约定的。
一切的幸福都终结在了2089年5月13日。
那个黑色的日子,就像一道刻痕,深深留在了凌灸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怎么也遗忘不了。无论是睁眼、闭眼、清醒、迷糊,亦或是在梦中,那一幕像幻灯片一样来回播放,恍若是在做一场漫长无法醒来的噩梦。
2089年5月13号,异变的第一天。
全国范围内不完全统计,这一天,至少产生了三百二十一头孽兽。不幸的是,有一只就恰好落在了高教区。
诗晓月十分喜欢小动物。
学生宿舍楼下时常盘踞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野猫。
晓月就时常会网购些猫粮,去楼下喂养这些没人理会可怜的猫。次数多了,也许是晓月的名声在猫中传了开,附近的野猫都陆陆续续过来了。数量多时有将近二十多只。
有时凌灸就喜欢调侃,晓月你就是个猫司令。每当这时,晓月就会假装生气,然后一转身扮个猫脸,喵上一声,在凌灸怀里撒撒娇。
异变那天,如往常一样,晓月执意要去楼下喂猫。
天空的异变、地面的白雾、飘落不知名的小光点……这时已经是失去通讯后的第七天了。人们也多少有点习惯这样的天空、这样的幽暗。
那一天凌灸一直很烦躁。
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受,好像会失去什么,胸口附近隐隐作痛。有什么即将发生了,这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当时说给晓月听,还被她取笑是男人的第七感。
晓月的性子倔,执拗起来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凌灸叹了口气,哎,唯小人和大户人家的小姐难养。
晓月从来不和凌灸提她家里的情况。偶尔凌灸试探道,她总能机智把话题转移。如此三五次后,凌灸也明白了,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晓月不想说她家里的事。
凌灸能推测出的只有一点:晓月家应该相当有钱。刚认识晓月时,她对于金钱完全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闹出了不少笑话,而自己也是借了这个契机,认识了晓月,两人才最后走到了一起。
最后,凌灸还是在晓月的执拗和温柔攻势面前败下了阵。
在凌灸的陪伴下,两人去楼下喂猫。却不想,这一路,竟是天人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