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完一条烤猪肋骨，凌灸舔舔油腻的手指尖，满意打了一个饱嗝。
在身后杂草堆砌的靠枕中摸索了半天，他找出一条食指长、头儿尖细的小木头。然后，眯着眼，慢条斯理剔起牙缝。
一条绿色柔软的小地毯从凌灸脚边一直延展到河边，细看，原来是被踏平的杂草温顺贴着地表。
河边，黑炭懒洋洋躺着，像是一块巨大的黑礁石。晓云在一边耐心帮它梳理毛发。
“咔嚓。”小木头被咬断，陷入沉思的凌灸却毫不知觉。
不对劲，这事儿不对劲。自己几个该是被追捕的才对，可是在这停滞了不少时间，却是连个追兵的毛都没瞧见。
集盟办事能力有这么弱吗？肯定不弱，要找到自己几个，也应该不是难事。可究竟是为何迟迟没有出手？被其他事情耽搁了，或者是畏惧之前晓云展示强大而怪异的能力？
凌灸把嘴里的木屑碎吐了出来。不管怎样，这也是最好的状况了。顺其自然，随机应变吧。
自己并没有把当日发生在晓云身上的事情详细告诉她，而是说两人都是被黑炭救回来的。
同时，还隐瞒了晓月是诗家大小姐的事。
凌灸也是考虑了很久的决定，就算说了，也不见的有意义，徒增了晓云一些心事而已，还不如不说，让自己承担这一份沉重。
在一个可以透视心情的孽食者面前，想要隐藏些事情，不是件容易的事。凌灸不错的演技，每到了关键时候，叫个疼、伤口又裂开了，最后也能勉强蒙混过关。
经过这几天的实践，凌灸也是逐步理解了所谓非绝对能力的意义。
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凭借自我意识催眠，可以抵抗晓云心灵解析的情绪感知。
当然，这一定程度上依赖晓云对自己的信任，还有就是晓云没有对自己使用心灵解析的特殊能力。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孽食者的能力存在的缺陷，不仅仅是时间的限制，而是效力的真实输出也存在问题。
意志的坚定一定会延缓晓云能力的效力，凌灸可以初步断定到。也许是读取时间减断，也许是感知事情存在偏差……
如果是碰到能力相克的呢？比如可以抵挡精神攻击之类的能力，也未必能断定没有这样的能力，不是会被克制死死的。凌灸暗暗吸一口冷气，能力真是一把双刃剑，过分依赖也是不可取的！
“大哥，大哥……”
思绪被耳边的叫喊声打断，排骨君在一边不轻不重叫唤着，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凌灸没好气道：“怎么，吃撑着了？”
排骨君把手里的肉往旁边一放，鬼鬼祟祟偷眼瞄了一眼远处的黑炭，小心翼翼挪动到凌灸身边。
然后他把嘴凑到凌灸耳边，轻声道：“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我们是不是孽兽豢养的口粮？可不要敷衍我了。孽兽是不是很残忍，威胁你们乖乖听话？你们一定是迫于无奈才这么说的，怎么可能有和人类关系那么好的孽兽呢？不瞒大哥你说，小弟这一路来，也是见过不少孽兽吃人的场景，太可怕了。你们一定也是目睹了很多前辈葬身孽口，才如此噤若寒蝉，主动顺着孽兽的意思行事。”
只见排骨君回头看了黑炭一眼，而后接着在凌灸耳边道：“大哥，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小弟我是孽食者。现在吃饱了，有力气使用能力，到时可以救你们出去，不过要凑好时机。”
凌灸还没完全从沉思中醒过来，不耐烦回声道：“口粮就口粮。总比你之前半死不活要强，口粮要有口粮的职业道德，你不要小看口粮……什么！你是孽……”
凌灸差点没跳起来，感情这孽食者是大街上的便宜货，随处可捡。
排骨君也没料到凌灸有这么大的反应，慌忙拿手去遮掩凌灸的嘴。
凌灸头一偏，排骨君没有遮拦成功，但凌灸的惊呼声还是被中途打断了。
惊呼声传入黑炭和晓云耳中。
黑炭一个机灵，翻滚起身。原来的懒散劲顿时消失不见。只见他龇牙舞爪，躬着身子如同一张绷紧的弓，一有动静便蓄势待发。晓云躲在黑炭身后，不时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张望。
黑炭的架势，差点没把排骨君吓尿。
他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回真没救了。可怜我保守二十四年的处男身，可怜我晓氏一族至此断了种。苍天无眼，列祖列宗，不孝子孙……”
凌灸反而淡定了下来。他朝着紧张观望的黑炭和晓云挥挥手，示意没事。
顿时，黑炭绷劲的身子软了下来，懒洋洋躺倒下。晓云又开始忙活着梳理。
“不对啊！”凌灸一琢磨提出了疑议，“孽食者应该不需要进食才对。你怎么会饿得半死不活？你看看晓云，人家就是集盟权威认证的孽食者，人家就不需要进食。我不了解孽食者这东西的内部结构，但我还没听说过需要进食的孽食者。”
“屁！”
一被置疑，排骨君好像变了个人，原来的胆怯消失不见了。脸憋得比猴子屁股还红，一副气恼万分的样子。
“那是胡扯。谁规定了孽食者就不能吃东西了？我这也是集盟官方权威认证的。你不信？呀！气煞我了。你随便打听，我晓煌殊这辈子如果说过一句谎话，我就跟你姓……哦……对了，你看着我的手……”
排骨君把火柴棍模样的左手从破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探到凌灸眼前，回身偷偷看了黑炭一眼，自信道：“我偷偷演示给你看。到时不要惊讶得又叫出声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点。”凌灸不耐烦道。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吊胃口了。
只见排骨君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而后猛然张开眼，急促道：“消失！”
一秒，两秒……
时间静静过了十多秒。两人大气不喘，死死盯着排骨君的手。但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诶？”排骨君脸上也有了几分疑惑，“明明以前都可以的。”
凌灸笑道：“失败了?果然。我就说，怎么可能有孽食者需要进食的？孽食者体内可是有特别的循环系统，它汲取能量的方式可是不同于常人。我好歹也是和一个孽食者专家同居过的男人，不要以为可以轻易骗……”
然而，凌灸的话讲到一半就停了。因为他看到排骨君的手竟然真的消失了。
就真实在眼前，排骨君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忽然消失不见了。从有到无，真真切切消失在眼前。接口处可以清晰看到缜密复杂的脉络结构，而手臂的前段真的不见了。
“怎么样？”排骨君得意在凌灸面前挥舞着自己的剩下圆柱状的手臂，被提有多开心了。
凌灸忽然伸手向前猛然一拍，正好落在排骨君消失手的位置。
只听得“啪！”一声响亮的脆响。
疼！排骨君就差眼泪没掉下来，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原来只是看不见而已。”凌灸看着正在慢慢变红变肿的手，笑不出来了，两秒后哀嚎声响彻了这块废弃的草地，“日啊，疼死老子了……”
……
在荒芜一人的荒野中，耸立着一个庞大的独立建筑。
远远望去，能勉强分辨出一个球的轮廓阴影。
近看，一层弧形的高墙在建筑的外面高高耸立，就像是鸡蛋那一层坚硬的蛋壳，保护着高墙中的建筑主体。高墙紧紧贴在球形建筑外表，在昏暗的天地下，泛出冷冷的反光，有几分肃杀的气息，俨然是某种金属砌成的一个坚固的堡垒。
忽然，凄厉的呼啸声临近。两只在地面寻食的秃鹰惊飞而起，在头顶诡异的天空上盘旋。
一辆红褐色的越野车冲破雾霭，疾驰而来。
没有任何征兆，钢铁高墙的门缓缓打开。夹带着一路沙尘，越野车毫不停顿驶入。大门又自动缓缓关闭，把荒野的沙尘又隔绝在外。
“尊公，这一路辛苦了。若是没有提前通知，我就派研究所的专用机来负责接送，比那老掉牙的古董车肯定快捷舒畅多。”王骏身穿一身白色的大衣，细心搀扶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老人几声咳嗽后，笑道：“也就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哪吃得消如此折腾？这车子坐了大半辈子，早是习惯了。换了别的，还不一定舒心呢。人一老，有时就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执着，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灵活了。哎，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
通过层层安检门后，两人最后进了一间宽敞的房间。
除了几个身穿白大衣的工作人员，房间内的物品一览无余。
最令人瞩目的是中间那一只被放大无数倍的眼球，被悬浮在一个充满透明液体的圆柱中。房间的四壁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大小不一的屏幕。
“这集盟之眼，是我花了大半辈精力负责开发的。如今，算是初步能运作了。以后，它功能的完善升级可要托付给你了。集盟之眼是电子合成的模拟统筹之眼。监控仅仅只是它初步的作用。计算演练、全息拟态、解析能力……它的潜在价值远远超乎我们想象，如同人类本身潜藏的能量，一旦爆发出来，便惊世骇俗。”老人透过圆柱盯着这只诡异的眼球，“你的才华和潜能是我所看好的。第二研究所是直接划分到我名下的私人产业。有些设备比不上第一研究所，但研究却是更自由随意，应该更适合你的性子。除了有特殊的任务，一般情况我不会干涉研究所的运作。你可以自由支配第二研究所中的人手。我不在乎你中间的过程，只有看到成果就可以了。”
王骏信誓旦旦道：“尊公，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年轻人就要有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哈哈。果然我没有看错人。”老人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活像一颗干瘪的烂葡萄，连眼睛也分辨不出在哪里。
“我那不省心的孙女，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的话……”王骏的手比划了几个手势，只见一块屏幕慢慢浮现在两人身前。屏幕上出现的毅然是晓云、凌灸、黑炭和排骨君。
“这是个半孽人吧。”老人手指着排骨君道。
王骏接口道：“尊公好眼力。他是一个融合未完成的半孽人，具有一项不完整的能力，是个不错的实验材料。他在集盟的潜逃名单范围内，属于B级违逆者，执行抹杀等级****。曾有多次，集盟总部派出过低级捕食者追捕，但每次都被他侥幸躲过。他的能力透明对于初级捕食者来说，相对难缠。不过这次是他自己撞枪口上，怨不得别人。”
老头满意点点头：“不错。看来，我给你的资料是完全消化吸收了。”
王骏提议道：“尊公，现在他们的防备很松懈。唯一有战斗力的孽兽还负着很重的内伤，一个残废的普通人，一个只会逃跑的半孽人，再加上小姐，以我的观察，这是捕获的最佳时间了。是不是……”
老人挥挥手，打断了王骏：“不急，要沉住气。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多少人在一边观望我们的行动？罪之种已经悄然萌芽，只需静待，必然开出妖艳的恶之花，结出魔之果。所以，我们只需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即可，不可过分惊扰。监视就到此为止，把所有的机械蜂蝶都撤了。我们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一次，我们要放手。七公会议那边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放长线，钓大鱼。不知会上钩的，会是多大的鱼？真令人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