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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乾坤进(2)

许妄听他走远了,嘴角一道阴笑闪过,拿起汝南刺史陶侃所奏奏折,见上文写的都是“西北前秦不轨,望朝廷多派守军,以防汝南要地失守”等忠国爱民的良言,又是一道冷笑,提笔在后头补上“饶是如此,但朝中无首,小足女子当道,国不为国,天下不为天下”等言,然后合上奏折,便告辞离去。

六月廿一,那奏折呈上去,贾后翻开一看,读得连连赞赏,只是忽然眉头一凝,宫女们极是紧张,见贾后脸色愈加难看,最后大怒, 将奏折摔了出去,“岂有此理,大胆陶侃,竟敢辱骂哀家是小足女子。”

那群宫女吓得纷纷跪下,贾后怒道:“罪不可恕,罪不可恕。”说罢气血涌上,头一晕,昏倒在在地。

醒来时已躺在金丝榻上,却浑身乏力,那宫女是不是望着贾后,此刻见她醒来,赶紧走来跪下,“太后有何吩咐,奴婢这便去办。”

此宫女早看出贾后不轨之心,但若贾后得权,她也算鸡犬升天,怎不望贾后快快成了此事,只是不料贾后却道:“不了,哀家头疼得很,有何事就先放着罢,让张华代劳。”

自此江阳一乱便不了了之,只是东方北燕起兵,要将琅琊晋军收入己军以扩大势力,宣明伤才刚刚好,便往东北方向前去,途中于颍川遇见南下汝南军的许妄,许妄见着宣明,便为宣明算了一卦,忽道:“宣明,你有一劫。”

宣明淡淡一笑,“身在江汉,哪天不遇劫数了?”

许妄摇头,“此番此人,将是你此生中最难对付的一人。”

宣明这才慢慢严肃,许妄道:“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唯有一套铸剑术,乃在龟山时学成,这便口授于你,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宣明便与许妄学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许妄让宣明闭目,宣明闭目而坐,睁眼之时,许妄问道:“记得如何?”

宣明道:“忘了七八分。”

此言险些吓倒左赢,许妄却只是笑笑,“还记得两三分就好。”

六月廿四,青州北燕从北海而来,为首的郝公大将军英勇无比,一路来各地县令纷纷投降,直到司马家与吴家所率琅琊军抵御,才缓住势头,但郝公凶狠,对战以来司马家已经损失大量兵马,难以僵持。

巳时,沙场之上,宣明持剑闯入,迎来燕军不断剿杀,却挡不住宣明,宣明还未拔剑,便已杀到阵中。

此刻他便望见这人,彪悍高大,横眉怒目,果真一代勇将,此人更是万万活不得,宣明心中有愧,只好闭眼,再睁眼时,已下了决心,拔剑而起,寒光一道,直逼郝公大将军而去。

只是那道剑光还未触及郝公大将军半毫,便“嘡”地一声锐响,生生收了回来,好快好准的剑,石勒已死,天下间怎还会有这等人?宣明抬头一看,见一位白发中年也执剑立于沙场之中,便是他为郝公大将军挡下这一剑了。

宣明再细细一看,见此人年纪不到三十而立之年,却已一头白发,明显剑法已到了超然境界,只是好生蹊跷,此究竟为何人。

白发人笑道:“我道近年来屡有将军暴毙沙场,原来真有高人作怪。”

宣明冷笑,“若要与你相比,我恐怕连下人都不算。”说罢寒光三道,嗖嗖向白发人刺去,白发人竟不躲避,只是宣明剑到人到,却发现白发人早已不在,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白发人已绕到身后,急忙调头一剑,马马虎虎挡了过去,险些送命,好不惊险。

才刚刚躲过这一剑,又有数十剑一口气瞬间划来,宣明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剑术,这也绝非小心可以应对,若在三杯茶之内没有破解良策,只怕要命丧此人了。

如此也不得不反击了,宣明于是剑画一圈,前后连连划出,如疾雷旋风般挥了出去,白发人却貌似难以在短时辰内快速化解,便一剑捅出,正中宣明剑术中的死点,宣明此剑被破,还未缓神,又施出了另一剑,正要袭去,谁知白发人变化剑势极快,瞬间抵住,顺势反出两剑,逼得宣明退了好几步。

宣明天纵剑才,也是头一回被人击退,终于按捺不住,将剑拔起,朝着白发人射了出去,长剑飞出,宣明也飞了出去,一手置后,一手摊开手掌,抵着那不断前飞长剑,奋力推了出去,正是卢彦所传剑术中的大大精要,“逆风送剑”

此剑贯山之力,袭风之快,朝着那白发人直直刺去,那白发人连舞七道剑花,终于将宣明的剑稳住一点,然后乘机跃起,宣明径直地朝前冲去。

那白发人自空中也掷出长剑,长剑飞出,人也随着飞了出去,一手置后,一手推着剑柄将剑送了出去,正是至精至纯的逆风送剑术。

宣明大惊,还未稳住身形,白发人早连人带剑飞来,只好硬着头皮一剑剑挡开,谁知那剑竟有惊天蛮力,一直将宣明逼开了好几丈,直到宣明舞出了十三道剑花以后方才化解,若不是早学过此剑,恐怕要丧命了。

那白发人施剑后退了一下,倒飞而回,缓缓飘落,宣明无奈的眼神,说不清的苦水,只是抬头一望,淡淡道:“师公。”

两日后,六月廿六,许妄到汝南郡,汝南自汝南王王亮死后,便由刺史陶侃掌管,而前些日子,因许妄作怪,贾后不但不纳陶侃建议,反而称汝南乱少安定,要减陶侃军饷,陶侃一口气只好咽着。

许妄与左赢一路走来,左赢问:“公子既然已经挑拨了贾后与陶侃,为何还来陶侃?”

许妄道:“后汉要复,晋非亡国不可,当下前秦后燕北凉皆起兵了,此乃江汉意料之外,我便学公孙绝当日在西凉一样,设下陷阱一口,等时机到了,让大晋自己踏进去。”

左赢不解,只是还未得解,二人便已到见着陶侃了,陶侃自然不识二人,左赢便称是太尉许胜门下,陶侃便乐意接待二人。

饮茶行礼过后,问及此番何来,许妄道:“不瞒大人,大人可觉得进来宫中有异?”

陶侃一听有理,拂须道:“确实有异,我尽忠职守,良言道尽,皇后怎会如此?”

许妄叹了口气,“不瞒陶公,前些日子张华拜访我家主子顾太尉,道天下诸侯造反之事,皆因政权分散,若能收回朝廷,恐怕要安定许多。”

陶侃一听拍桌而起,“岂有此理,张华竟要上奏剥削我等兵权,如此敌军若是来了,谁还为大晋效力。”

许妄连连安慰陶侃,“我家太尉与大人英雄同见,特来让我转告,要大人小心为妙。”说罢告辞,也不再逗留,匆匆离开汝南。

三日后,六月廿九,北燕郝公大将军不意与琅琊军再次对抗,率军绕过鲁国,汝阴,与荆州段匹磾大战,直击大晋命脉,大晋危在旦夕。

七月初一,辰时,东海,宣明躺在一座寺庙之中,想起那日与池山道人约战初一申时,如今掐指一算,时辰是到了,再想自己与池山道人隔了两代,却只差了十岁,真当离奇,难不成卢彦也是青年以后才被授予这门剑术,如此说来,加上那名头,池山道人真当稀奇罕见至极了。

又看向手中断剑,那人被池山道人最后一剑刺出,因铸剑时加了阳起石,那剑竟然一分为二,池山道人言告,此剑术乃春秋人所创,名为宵霆剑法,习了近两年剑,如今才得知剑名,好不可笑。

此时盛夏,好不炎热,宣明困意顿生,不知不觉便又睡了过去,毫无准备之意。

而海边沙滩,此刻早高高立起了一个冶铁炉,几位细作不断往炉中加火,火势猛烈,炉上也是浓烟滚滚,却不知是在作甚。

申时,一道天光射进破庙,宣明悠然睡醒,睁眼以后,望天时,只怕已错过约定时辰了,却也不慌不忙,拿起身边的酒壶,朝着林外走去。

海滩边,池山道人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见那冶铁炉浑身通红,不断冒烟,此刻宣明正好悠悠走来,走到冶铁炉边上,用布裹着手旋开了一个扣子,便有铜汁流到石板之上,很快融汇成一把长剑。

池山道人冷笑,“临战炼剑,请儿教出来的徒弟真当好兴致。”

宣明提起酒壶,扭开口子,慢慢地将酒水倒入剑身,顿生黑烟滚滚,剑噼噼啪啪地一阵乱响,宣明斜提酒壶一路倒过去,直到水溶于浆,铜汁化为长剑,才伸手轻轻取出,握在手中,“此剑为鯋,这把剑,我只用一次。”

言毕一剑划出,飘飘幻幻瞬间已来到池山道人身旁,一剑惊天斩下,池山道人难以退避,旋剑一挡,却斜着倒飞一丈,还未落地,宣明第二剑已经斩来,亦有泣鬼神之势,剑风呼啸,池山道人格了一剑,又倒飞一丈,才刚落地,第三剑仍是破风袭来,池山道人再退不得,挥剑迎面而上,两剑相敌,就此战开。

宣明从未用过龙过云霄,但闻那日卢彦传授,此招为宵霆剑术中最为险要的一招,能于百丈之外,一剑瞬取敌方首级,而自己从未使过,若是池山道人施展此剑,也是非死不可了。

念及于此,不容再剑剑比试,眼神一历,便是剑剑直取池山道人命脉,好在宣明的剑术池山道人早已了如指掌,不但招招化解巧妙,反而格住之后反击几剑,逼得宣明杀招连下。

当下宣明两下两剑各击池山道人两面,第三剑却忽然变化剑势,大出池山道人所料,好在池山道人乃得道剑士,又怎会被轻易击破。

宣明见剑剑被师公看穿,已不容再施展卢彦所传剑术,便大加修改,招招出新,只是终究难以回归本质,每到杀剑,便是用卢彦所传的最正确的剑法,而最正确的剑法,正是池山道人最了解的剑法。

池山道人又怎能只甘于避剑,若不收了宣明,再由他凭着无上剑术任取名将首级,天下岂不更乱,心下一横,便收住长剑,转为退避,慢慢看清宣明剑法规律,然后找出破绽,一剑袭出。

好不凶险,宣明只差半寸就要被劈死,此时退后好几步,脖子上已被划伤流出血来,再深一寸,后果不堪,而还未喘气,池山道人便又迅雷不及掩耳杀来,宣明再是无法忍受,执剑斜飞迎上。

忽然在池山道人上空,宣明那剑破天袭下,一剑幻化双剑,双剑幻化四剑,四剑虚虚实实,若真若假,朝四处直逼池山道人而来,正是静湖老人那不传秘剑“四面楚歌。”池山道人腾空而起,此刻他也早看出此剑绝非出自宵霆剑术,心下盛怒,道:“从此天下之间,只容得下一脉宵霆剑术。”

言毕挥剑而去,在高中之中展开身形,一剑截下,破了宣明第一剑,只是才刚刚截下,便有挥剑挂出,及时破了宣明第二剑,才破了第二剑,第三剑便撩了上去,正好化开宣明的第三剑,只是宣明最后一剑才刚刚破风袭来,池山道人也如鬼神般地已准备好一剑,朝着宣明那变化莫测的第四剑迎空而去,不要命地一击,杀得宣明不但剑招被破,且被浩大剑气所伤,吐血落地。

池山道人却是毫不留情,原本只要宣明弃剑,如今非废了他不可,宣明显然快要支撑不住,池山道人又数剑连连刺来,逼得宣明一路被杀到海浪边,只是此时,宣明猛然觉悟,再是如此,不是中剑,就是力竭而死,于是横着一剑搅入池山道人的剑势当中,来得正好,池山道人正要折了宣明的剑,谁知宣明一个翻身,便跃到池山道人背部,才刚刚落下,还未转身,便刺出两剑与池山道人对敌,这才得以转身,只是一转身便成了池山道人背部对海,宣明也大开身形,此时莫说池山道人容不下他,若没有一人溅血,恐怕两人都难以停下了。

只是池山道人虽然地形不利,却很快将宣明步步逼开,宣明剑花连舞,剑影千百道,对敌以来,已朝池山道人刺出数万剑,池山道人依然应对自如,那白发人似乎看不出任何疲惫,似乎就算再战千百次,他的神态也依然如故。

宣明内力早已耗尽,却仍在死战,而池山道人当真绝非常人,精力如同刚来时一般,如此下去,便要将宣明折磨致死了。

宣明不甘,他握住长剑,虽已是力竭之人,却又冲了上去,池山道人微微一愣,显然吃了一惊,却还是咬牙下了杀手,那剑势如同十几条蟒蛇同时张了嘴朝着宣明咬去,宣明身形大开,挥剑连连,剑剑挡开,只是终于无力再战,那剑被轻轻一击,便弹开飞起。

如此,便要死了?

那剑被打到高空,再落在宣明面前,宣明却不接剑,汇集内力于掌心,一手挥出,那剑奇迹般地如同受了掌控一般,朝着宣明的手势射了出去,正是卢彦所传最凶一剑,龙过云霄。

他望见鯋竟然插入池山道人腹部,池山道人握着剑一动不动,难以置信,因为此剑其实不是宵霆剑术中一剑,此剑是卢彦创的。

而宣明这便走了,他无需拔出鯋剑,亦无需回头,不管池山道人是死了还是废了,总是他胜了,这便是他的使命。

七月初四,北燕攻破荆州,普天之下晋土不到三分之一。

七月初六,张华奉命,经汝南往江夏讨贼,大军到汝南城下,张华令陶侃开城门,陶侃站在城门上冷笑,“大晋要收我汝南,下旨便是,何苦要你带兵前来,多此一举。”

张华抬头大喊道:“胡扯,圣上要本将发兵平乱,路经汝南,本是于情于理,你为朝廷命官,竟敢违背圣上旨意,该当何罪?”

陶侃冷笑,“贾后执政,何来圣上,切莫在花言巧语骗老夫开城门了。”

张华大怒,“城关若不让我过,北燕便要杀来了,此时荆州已破,若是北燕直往江夏而来,皇都不保,大晋不保,你担当得起?”

陶侃又是冷冷一笑,将军要往荆州讨贼,怎不往南阳而去,偏偏绕过我汝南,不开便是不开。“

张华怒不可遏,当日他命两万大军镇守淖村,便是要抓了敏柔,堵住汝南与荆乡水军实为大晋命脉的惊天秘密,如今汝南都判了,何来晋土关要?于是下令,“杀,强攻城门。”

陶侃大骂,“好你个张华,果真是要收我汝南而来,”回头一望,身后早有十万步兵披甲等待上镇,朝后头众将点了点头,那后头的众将便跑下城去,顿时城门大开,城内十万步兵一涌而出。

张华更怒,“岂有此理,陶侃果真也要反了,给我杀。”全军也一拥而上,与那汝南军对战开来。

建兴四年七月初六,晋军两军自戮,张华死于乱箭,汝南被后燕攻破。

建兴四年七月初八,前秦夺下洛阳,百官归顺,贾后吐血而死,愍帝受辱驾崩,国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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