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的悬浮车疾速驰来,在蓝色别墅前又放缓车速,找准位置,悠悠降落下去。
褚陶从悬浮车上下来,竟意外地发现,离他停车的地方不过几步的距离,一辆漆黑色的军用悬浮车已经稳稳静静地停在了那里。在傍晚纤淡的光线下,浑身通黑的金属车身覆上一层凌寒,一如他的主人,淡漠严肃,凌然清寒。
褚陶不由地退后了几步,看着眼前几乎就是并排停着的两辆悬浮车,一黑,一白,泛起的金属光泽一凌寒,一温润。凌寒的黑遮挡不住白色的温润光华,温润的白却能包容黑色的凌厉冷寒。两种截然不同的锋芒,竟又似是天作之合。黑白配,从来都是经典。
褚陶抬手看了下腕上通讯器自带的计时水晶屏,恰恰是六点时刻。他满意地点点头,心情愉悦地向着别墅大门走去。
熟练地验证完指纹虹膜,面带微笑地听着智能大门向他道一声:“褚陶主人,欢迎回来。”
褚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入别墅之内,却不期然看到,客厅的沙发上,那袭墨绿色的身影维持着习惯性的挺拔端正坐姿,保持着他惯有的面无表情,淡漠严肃,眼神似是在对面墙上的时间显示屏上聚焦,又似是在半空中早已涣散。
一双湛蓝的眸中,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朦胧的背后似有什么在缓缓凝聚,又似有什么在点点飘散。
不知怎的,褚陶就是感觉到今天的费恩似乎格外得脆弱,周身隐隐弥漫着不明显的绝望的气息,就好似在抬手与放手之间,肆意地丢弃着什么,而这丢弃的却正是让他既心痛又畅快的东西。
这样的点点苍凉,很容易地便牵动了褚陶的心弦。
褚陶放轻步伐,轻轻地走到费恩身边,静默了一小会儿,才低低柔柔地开口,带着点提醒,带着点疑惑:“费恩?”
费恩缓缓地转过头来,让褚陶觉得仿佛经过了一个无限漫长的时间,毕竟以费恩果断利落,干脆果决的行事风格,什么时候有过那么缓慢的动作。
费恩的眼神终于慢慢地在褚陶的脸上聚焦,竟是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他迅速地起身,略显慌张地想要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平时磁性的声音带上了点点沙哑:“褚陶,你回来了。”
褚陶双眉蹙起些许的疑惑与心疼,今天的费恩明显的不正常,但是,这是在家里啊,脆弱又如何,何必需要掩饰呢。褚陶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但是看着面前明显脆弱却仍然勉力想要维持他漠然清冷的刚强,显然已经隐隐带上了不安,却还是强装着镇定的费恩,褚陶一句责怪的话也所不出口,这样的费恩,让他如何忍心。
褚陶轻轻地环住身子有些紧绷的费恩,带着他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一个家庭,这一段婚姻,是需要他用心来维护经营的,他要做的就是一点一滴地温暖费恩,让费恩的感情以全心来绽放,让他们这一段本是阴差阳错的婚姻,以花一般的美好姿态来证明既成事实的存在。
费恩抿了下唇,轻轻放柔身体,任由褚陶环着,一起在沙发上坐定。
褚陶调整了一下语气,酝酿了一下措辞,细细斟酌了一番之后正要开口,却是费恩低沉沙哑的声音首先出了口。
“褚陶,我那天是参加了一场封闭式的军事演练才会一晚没有回来。”
褚陶难得地愣怔了一瞬,就算对费恩了解还不深,也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对谁做出解释的人,而且军部的事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涉及到机密,所以褚陶到是还真没想过费恩会对那晚的一夜未归做出解释。而他既然选择了要呵护好与费恩的这一段伴侣关系,也就是早已经选择了包容与谅解。
因此,当真的听到费恩在向自己解释的时候,褚陶的心里不免涌上一阵窃喜,费恩,对他们的关系,也不是没有任何回应的。
褚陶润泽柔和的声音添上了显而易见的愉悦:“恩,我知道了,但是下回遇到这种事情的话,可以先打个电话通知吗?不然我会担心。”
敏锐地捕捉到了褚陶语气中的喜意,费恩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褚陶,果然是一个很好说话的雄性伴侣。他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褚陶见费恩的神思才那么一会儿竟又有开始飘渺的趋势,略微紧了紧环着费恩身体的双臂,和缓轻柔地询问:“费恩,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可以和我说吗?”
费恩的身体明显地一僵,褚陶敏感的灵觉立刻捕捉到了怀中的身体在一瞬间散发的凌冽的杀气,虽然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尽数散去,但是前世在修真界摸滚打爬了近百年的褚陶非常地肯定,那就是杀气,隐隐地似乎还夹杂了一股沉痛的悲哀。
褚陶双眉锁起深深的褶理,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费恩如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
褚陶犹豫着是否要继续相询,又是怎样询问才不会让表面坚强,实则内心脆弱柔软无比的费恩不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费恩低垂下眼,双手不由地再次紧握成拳,贝齿紧咬下唇,似是经过了好一番挣扎,才低低沉沉地回答褚陶:“军部……遇到了比较棘手的事情。”
褚陶也不追问,无论是不是涉及到军事机密,或者是费恩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继续逼问的话,只会造成更深的伤害。
他皱着眉,拿起费恩用力握着的双拳,用上了一点力气才使得费恩松开,默然看了费恩手心深深浅浅的血痕良久,又是一阵叹息,才温柔地说道:“我去帮你拿点药。”
见费恩抿着唇默默点头,褚陶轻轻松开环抱着费恩的手,起身进了卧房,不过须臾,又拎着一个医药箱走了出来,他半蹲在费恩身前,一边轻柔地在费恩手心涂抹药膏,一边唤来贝蒂,吩咐他去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
费恩感受着手心轻柔的摩挲,听着褚陶温润悦耳的声音,湛蓝迷蒙的双眸紧盯着褚陶紧皱的双眉,轻抿的唇角,竟无端觉得那是心疼的弧度。
抹完药膏,褚陶收拾好药箱,又俯身给了费恩一个温暖的拥抱,低柔安慰:“不要多想,先坐一会儿,稍后就开饭。”然后就向着厨房走去。
看着褚陶颀长洁白的身形消失在厨房门口,费恩轻轻闭上复杂的蓝眸,第一次不再是端正笔挺而坐,而是仰后靠在沙发背垫上,静静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深沉的疲惫,与淡淡的温暖,在心里低低呼唤:“桑姆,我该怎么做?”
夜已静,人初寐。穆卡拉星球主城中央区域的那幢蓝色别墅内,褚陶与费恩却俱是无眠。
褚陶闭着眼睛在心里暗暗苦笑,莫非今晚又睡不成觉了?他感受着身边背向着他的费恩时粗重时轻浅的呼吸声,无奈地想着,低阶的安眠散居然也对费恩失去效用了,他一定有很沉重的心事吧。不由地,心里又是一阵轻叹。
而费恩睁着一双朦胧的蓝眸,静静地看着窗外沉醉的夜空,在这无垠的黑暗中,有一种极致的心痛、悲伤、思念、仇恨在心灵深处,幽然绽放。
十八年前,那一片碧血横飞,赤焰难明,那一曲从天而落的悲歌,那使风云亦悲的意境,镌刻山河,撼动寰宇,亦成了当时仍然年幼的费恩,永恒的记忆。
褚陶控制呼吸,静静感受着费恩身上沉痛、眷恋、怀念、痛恨,不断不断转换着的气息,在夜空陷入更深层次的沉醉,银白的月光洒满了床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从星戒中取出一枚安睡符箓,悄悄拍在了费恩的身上。
褚陶坐起身,静静看着好不容易陷入了睡眠的费恩,看着他仿佛融合了永世的坚毅,此时却悄然透露着深藏的脆弱的面庞,深感无奈却又无比心疼。
他的伴侣啊,那么坚强刚毅的一个军人,一个帝国少将,内心深处却是定然尘封了一段深刻的沉痛悲伤呢。
褚陶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会让费恩亲口将这些他不愿让外人触碰的痛苦告诉他,爱人之间的信任,或是亲人之间的共同承担。
褚陶想着,反正今晚估计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就开始修炼青云诀好了,无论是机甲的设计制造,或是操控机甲赢得三个月后的比赛,都需要极高的精神力,而星际时代人们所称的精神力,对褚陶来说无非就是修真者的神识,自然是越强大越好。
况且,褚陶打算将符箓阵法炼器之术融入到机甲之中,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那就必须在两个月内将修为提升到炼气期五层,修出丹火才行啊。
不过褚陶到是也不担心自己两个月内达不成目标,前世经脉被毁之前他本就是修真界公认的天才,现在有了前世修炼的经验,又有星戒中储存的不少丹药,相信炼气期五层还是不难的。
这么想着,褚陶就在床上盘腿而坐,功法沿着经脉一圈圈运行周天,很快便陷入了空灵的境界。
暗夜无声,星月无言,柔和的清光照着水蓝色大床上一躺一坐的两人,为这宁和的夜,平添几分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