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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陪 读

相传,大明年间,海州锦屏山下,有一家大户,姓吴。家里有骡马、开洋行,还把苏杭的丝绸弄到此地经营。十几个伙计常年驻扎在上海、苏州开着吴家商行的连锁店,可算是红火了一阵子。可到了吴大之那一辈,吴家人着力培养少东家吴少之读书,以求功名,光宗耀祖。

吴少之不负父望,在父亲为他收拾的西厢房里,时常读书至三更。有时,夜深人静,一个人读书、写字,不知不觉中,就听到外面雄鸡报晓了。那样的时候,他干脆伏案小憩一阵,天就大亮了。这天晚上,吴少之书倦之中,趴在桌边小憩了一会,等他激灵一下,想到该读的书还压在他的胳膊底下时,强打着精神,伸个懒腰,还想继续读下去,可就在他轻揉眼窝的时候,就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蹲在他书桌前面的地板上打瞌睡。吴少之惊恐之中,清醒了。那只白狐狸看吴少之醒了,它也醒了。

原来,那狐狸看到吴少之打瞌睡,它是学学样子,跟吴少之闹着玩的,并不是真睡。但,吴少之吓坏了,这深更半夜的,与一只狐狸四目相对,身上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他慌忙抓过桌上的一把铜尺子,本意是想自卫,可不知怎么,一抓到那铜尺子时,他竟然“叭”地一声,击在桌边,想快点吓跑那只白狐狸。

岂料,那只白狐狸一点都不害怕。但它听到吴少之拿铜尺击桌面,还是卷起尾巴,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走了,走到门口时,就看它抬起一只前爪,如同人开门的样子一样,拉开一扇门,走出去后,又反过身来,很友好地把门给合上。丝毫没有想侵害吴少之的意思。

吴少之看着狐狸走了,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水,慌忙收拾一下书本,回到父亲房里去了。那时候,已近三更,父亲正准备让家里人给他送点夜宵去,好让儿子挑灯夜读,没想到,儿子一脸惊恐地回来了。吴少之告诉父亲,说:“狐狸,西厢房里进了一只白狐狸。”

父亲也愕然了一下,问:“什么样的狐狸?”

吴少之说:“是一只雪白的白狐狸。”

吴少之把那只狐狸是怎样不怕他,怎样走出他的书房,以及如何开门、关门,都讲给父亲听了。父亲先是脸色有变。觉得儿子读书至深更半夜,有狐狸入侵,一定是吓着儿子啦。但,父亲不想就此打消儿子夜读的念头,鼓励儿子说:“人是万物之灵,你用不着怕它,你与它和平相处,它是不会无故伤害你的。”父亲说这话时,就鼓励儿子继续读书去。

当天夜里,尽管吴少之听了父亲的话,又回到书房读书,但他心有余悸,始终担心那只白狐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可吴少之哪里知道,他在书房里捧着书本来回走动时,父亲始终站在窗外。父亲是想给儿子壮胆,更想赶走那只前来捣乱的白狐狸。

还好,那一夜,那只白狐狸没有再来,第二天夜里,以至后来,很多天夜里,那只白狐狸都没有露面儿。父亲问过儿子几回,可否又见到那只白狐狸 ?吴少之都摇头说:“没有。”

父亲跟大之说,那只白狐狸有可能是走错了地方,不会再到他读书的西厢房,让大之安心读书。这其间,吴少之先是害怕那只白狐狸再来,后来,又突发奇想,盼望再让他见见那只白狐狸。他觉得,那只白狐狸对他吴少之还是很友好的。尤其是想到它出门、关门的那一瞬间,总觉得那只白狐狸很有意思。

这样的一些想法,大都产生于吴少之读书读累了的时候,他想伸个懒腰,或是想找个人跟他说说话儿,解解闷儿。可一连多少个夜晚,那只白狐狸再也没有出现。吴少之哪里知道,自从他跟父亲说了西厢房里有狐狸,父亲几乎是夜夜都到西厢房的窗下守候着。所以,那只白狐狸就不来了。转眼春去秋来,父亲为一笔货款,去了苏州。吴少之一个人读书至深夜时,那只白狐狸果然又来了。

这一回,吴少之一点也没有惊慌。他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问候它为什么这么久没来。还把它想象成一个美丽的狐仙妹子,也就是书本上常说的那种“红袖添香”之类。吴少之真渴望此刻的白狐狸,一下子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为他捏肩揉背,或是坐在他的腿上、怀里与他云里雾里地甜蜜一番。

当然,这样的一些念头,仅仅是在他吴少之的脑海一闪而已。他想知道的是,这只白狐狸怎么又来了,它是不是真能像戏文里传说的那样,能变成人或是某一个特定的物件呢?

吴少之静静地看着那只白狐狸,猛不丁地冒出一句:“都说你能变成人,可否变给我一看?”

那只白狐狸,好像是听懂了吴少之的话,它把头歪过来,又歪过去。吴少之看不明白它是表达什么意思。吴少之接着说:“你要是真能变成人,我以后每晚给你两个鸡蛋吃。”

一语未了,就看那只白狐狸闪出一团烟雾,随着那烟雾的消失,一个白胡子老头走出烟雾,慢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这一来,吴少之当时可吓傻了。他知道,这可真让他遇到狐仙了。但事后,他没有把那只白狐狸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的事对家里人讲。吴少之跟家里人说,他每天夜宵中需要再加上两个熟鸡蛋。他觉得他吴少之已经答应那只白狐狸,就应该跟它兑现。他是读书人,理应坚守这份信用。

之后,吴少之每晚来西厢房读书时,都要带两个熟鸡蛋来。刚开始,吴少之认为那只白狐狸能当着他的面,去吃那两个鸡蛋。哪知,自从那只白狐狸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后,吴少之就再也见不到那只白狐狸了。但,吴少之每晚带来的鸡蛋,那只白狐狸都拿去吃了。

头几天,吴少之把那两个鸡蛋放在门后的一个盘子里,半夜里,虽看不到那只白狐狸,但能听到它磕鸡蛋壳的声音。过一阵子,吴少之到门后盘子里一看,鸡蛋被吃了,只剩下一堆扒过的鸡蛋壳。一连多少天,都是只听到磕碰鸡蛋的声音,不见那只白狐狸。

这天晚上,吴少之把那两个鸡蛋拿到书桌上的灯光里,心想,我看你怎样把这两个鸡蛋拿走。哪知,半夜里吴少之打哈欠的一点时间,再看桌上那鸡蛋,就不翼而飞了。

这样的夜晚,不知过了多少,吴少之只要在书房里夜读,从不食言,每晚都带两个熟鸡蛋放在门后,尽管他已经看不到那只白狐狸了,但他知道,那只白狐狸就在他身边,始终没有走远。某种程度上讲,那只白狐狸已经成为他吴少之夜间读书的一个默默的伴儿。

转过年,乍春还寒的时候,吴少之收拾行李要到京城参加科考。临行的前一夜,吴少之再次把两个鸡蛋放进门后盘子里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地说,明天,我就要到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科考了,往后,不能再带鸡蛋给你吃了;再一个就是祈祷狐仙,成全他榜上有名吧。

说来也巧,这天夜里,大雨滂沱,使盐河水位猛,隔断了吴少之进京赶考的惟一出路。站在盐河边上走投无路的吴少之,忽而看到上游冲过来一棵枯树,正想抓住它,以木为舟,淌过河去,那棵枯树,却向着他站立的岸边靠过来了。等他跳上那棵枯树,慢慢的划着水渡到对岸后,这才看到那枯树枝上盘坐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狐狸。

吴少之知道,这一定是那只白狐狸在帮他。他冲它们挥挥手,让它们都回去。可那群狐狸默默地又送了他很远。

后来,吴少之考取了功名,成为海州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状元郎。知道他家内情的人都说,那全是因为那只陪读的白狐狸帮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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