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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徒刑

传闻终于成了现实。不出一个月,静怡所在的高考补习班便中途停办。学员们各择所愿,或继续补习等待来年再考,或寻找工作从此就业。

经过一番周折,静怡被分配在矿区的铁球厂上班。这个厂主要是生产铁球,供给矿区选矿使用。开始时她被分配在铸造车间做一名翻砂工。她喜欢这里的工作,师傅待她很好。师傅们浑厚而且爽直,文化层次多数不及静怡,和静怡文化相当的人多是些青工。青工中除上班外,业余时间各有爱好。其中一位人称大宝的青工,对诗词的酷爱程度给静怡留下了印象。静怡在校时喜爱文艺,对文学作品也很感兴趣,知道大宝喜欢写诗后便有意索读。开始时大宝不肯,过了些日子见静怡态度诚恳,便拿出自己作品给她看。客观而论,这些作品只算得爱好者中的习篇,静怡读后却不乏兴味。之后两人一起慎句酌字,寻求韵律,日子长了,情感在彼此间萌生,大宝在拿给静怡的一些作品中,时时露出对情感的向往。也就在这时,一位叫王丽娟的女子与大宝的情感纠葛浮了出来。静怡来厂前,大宝与王丽娟虽有交往,在情感上却未涉深。但另方面,王丽娟常随大宝左右,给人一种恋情已成事实的感觉。

静怡原本对大宝有好感,但深层感情上止步不前。昔日的经历使她不敢贸然涉足。得知王丽娟的事后,她庆幸没有牵涉,并有意拉开与大宝的距离,保持平静无扰的心境。

一天下班,静怡准备离厂时,大宝边脱工作服走到她近前说,

“你像是不如以前喜欢诗了,我明白是什么原因,希望你不要想太多,最近写了首诗,你有工夫看看,给点拨点拨。”说毕,将一张诗稿给了静怡,挥手离去。

回到家,静怡拿出诗稿,是一篇七言诗:

明月千里我近思,

少年心事爱花枝。

遣词措句你寻韵,

兴味盈然静中动。

洒墨流连怡诗园,

同趣共甘未肯散。

看过一遍后她将诗稿收起,对诗里心境未做细品。

改革的大潮冲击着旧体制,一些经营不善的企业在这股潮流下被冲垮卷走,小铁厂便是其中之一。

竞争,淘汰,适者生存,成为此期间社会经济生活的主旋律。小铁厂的职工们各自流往不同方向,静怡要去的是一个机械厂,是一家尚能维持的国营大厂。离开小铁厂前,一个星期五的下午,静怡在厂门口和大宝不期而遇。大宝问:

“听说你要去一家机械厂了是么?”

“对。”

“哪天过去?”

“下礼拜,手续都办好了。”见大宝欲言又止的样子,静怡补道:“你呢?”

“去向还没最后拿定,相信不会太久的……上次给你的那首诗看了么?”

“嗯,看了。”

“怎么样?你还没有给我点拨呢。”

“我水平不如你,跟你学还学不够呢,怎么能说点拨。再说我也没像以前那样细抠字句。”

“哦,是这样。你就要离开了,祝你以后顺心如意。你回去再看看那首诗,好,再见!”说完挥一挥手便自离去。

静怡来到机械厂后,被安排去操作天车。登上十多米高的天车,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感到自己的渺小。到后来适应了,这种心态又转到了反面,起吊,挪位,许多张面孔朝她仰视,感到成了注意的中心,舍我其谁的感觉在心里抬头,她喜欢上了这个行当,喜欢上了这个岗位。

接下来的是更具诱惑力的岗位在向她招手。她在学校时就喜好文学,在小铁厂与大宝切磋诗文的经历进一步加深了这种爱好,机械厂的宣传栏里,不时会出现她的文章,在一次拟写稿件中,她拿出以往在小铁厂时保留的诗稿细读参考,不意中,在大宝半年前给他的那份诗稿中看出了其中的寓意,把诗中每句里的第五个字上下串在一起便出了心迹:“我爱你静怡。”小铁厂门口与大宝分手时的往事又重现在眼前,大宝那句“祝你以后顺心如意。”的话语仿佛又响在耳边。如今小铁厂的人员早已云散,静怡不禁心里默念:“也祝你顺心如意。”

静怡的文笔开始在厂里小有名气,主办宣传栏的厂工会常向她约稿,她自己也乐此不疲。所以,当厂工会通过主管部门提出调他到工会做宣传工作时,她十分愿往。这却惹翻了车间主任,说工会主席扛着掘头来挖墙角了,他坚决不放人,同时对心思朝外的静怡也看着不顺。到后来还是由厂长王洪良出面扯平:静怡去工会不算正式调动,只按借调处理,人事关系仍在车间吊车组。

工会阅读室的书架上有各类读书,其中不乏静怡喜爱的中外文学名著,对文学的喜爱,吸引了她对这些精品的注意,她如饥似渴地逐一细读欣赏,潜移默化中锻炼提高了文字驾驭能力。写文章,排版面,刻蜡板,组织职工活动,成了一名多面手。工会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很少清闲。坐在静怡对面的干事孙师傅抬头伸伸腰,对低头干活的静怡说,

“小孟,你觉出工会办公室这些日子有变化没有?”

“没有啊,没变化。”

“我看有变化,有明显变化。”

“是么?孙师傅你说说看,你们上年纪的人看事比较细。”

“来工会的人多了,而且大都是年轻人。”

“他们是工间休息时候,来这里转悠转悠的。”

“我看出来了,这些年轻人是奔你来的,来看看工会新进来的漂亮姑娘。”

后面一句,在静怡心里引满了幸福之杯。她低了头不响,掩饰的同时两颊起了红霞。在静怡眼里,孙师傅老成持重,很少逗趣说笑,今天说这番话,表情依然沉稳不浮,“漂亮姑娘”从他嘴里说出,自然区别于一般的虚与取悦,她心里多了几分满足。正想着,听孙师傅接道,

“不信么?赶有功夫去机修车间大门那儿看看去。”

果然,静怡去看时,见那里的宣传栏里有篇短文,三四名工人围着边看边说。她走近细看短文:

“……,你知道么?每天上班前几分钟,总有一位年轻漂亮姑娘提早来到工会办公室,打扫卫生,整理内屋,接着编文章,刻蜡板,画宣传画,写横幅。她工作积极,任劳任怨,是位顶呱呱的多面手。她是谁?她就是漂亮的新来工会的孟静怡……。”

往下看文章的落款,作者原来是工会的马明瑞干事。静怡心想,“无怪孙师傅那样说,原来这些天来工会的年轻人一拨接一拨,有事没事都过来跟自己搭腔说话,很可能就是这篇文章起了作用。”

静怡的能力在工会工作中日见显露,有时被抽去为厂长起草工作总结,颇得赏识。

这天,刺骨的北风夹着漫天大雪,将大地带进今冬最寒冷的一天,人们裹紧全身棉装仍觉得彻骨的寒气在不停地入侵。静怡的手已冻得提不起笔,她不得不时时停下来哈哈热气搓搓双手。暖气昨日下午就出了故障,泄出的水已经结冰,室内象是一个冰窖。对面的孙师傅自进办公室后便埋头工作,看来全然不理会严寒的袭击。静怡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敬意:孙师傅的年纪与厂领导同辈,称得上是自己的父辈,他在对待自己和其他年轻人总一幅谦和姿态。静怡一边搓手哈气一边问,

“这么天寒地冻,孙师傅你看上去倒像没事一样,你不觉得冷么?”

“天气对谁都一样。你在意它就觉得冷得受不住。你不在意它,不多想它,也就没啥。办公室暖气坏了,听说水暖工下午工间操过来,换掉暖气片就好了。你觉着冷,就去别的房里呆呆再回来就不冷了。”

滴铃铃,电话响了。静怡拿起听筒,是厂长王洪良。

“是小孟吗?”

“对,我是。”

“我是王洪良。你到我这儿来一下,有些材料帮着整整,你手上 的活先放一放。”

“什么时候我过来?”

“马上。我在等着。”

“好的厂长,我这就过来。”

王厂长办公室与厂工会办公室在同一层楼,静怡去到那里轻轻叩门,里面没有回应。再叩几下仍无回应。她轻轻拧转门把推开一点,探头往里观望:桌上物品摆放有序,座椅靠背与桌沿紧靠,看上去厂长不像是刚在办公室呆过。静怡进门,随手从报架上取下报纸,坐在靠墙沙发上浏览大字标题,想稍等片刻。好一阵过去了,仍没见厂长人影,她忽地起了想法,“人会在哪呢,难道是他曾说的地方?她不安起来,随即起身返回工会办公室,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

“这么快就回来了?”孙师傅随口问。

“真怪!电话里说是等着我,过去一看办公室里空空的没个人影。我在那儿坐了会,暖和暖和,不见人回来就没等了。”

又快半小时过去了,工会办公室门被推开,静怡一看是王厂长,她立即站起来,未等开口听王厂长问:

“等你到现在怎么没过去?”声音是温和的,静怡感不到有任何诘责。

“我去过了,见你不在,又等了一会才回到这里的。”静怡一脸的困惑。

“你去哪了?”

“去你的办公室。”

“怎么没去我家瞧瞧?”话音给人一种局促和谜样的感觉。

“要整的材料在你办公室么?”

“算了,不用整了。”厂长淡淡地回答。

双方一时都没了话。

静怡将眼光移向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风小时雪花扬扬洒洒如天降的万千白衣仙女,为凡尘人世带来无染的洁净世界。风紧时稠密的雪片汇成一股股白色怒涛,净化着寰宇中的污秽。

静怡默然伫立,厂长什么时候离去她浑然不知,对桌的孙师傅,依旧低头在工作。

幻念中,静怡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阴冷幽深的峡谷。谷的深处像有一个黑影在移动,细看,那影子缓缓朝自己移来,靠近。一阵惊恐,她打了个寒颤,颓然落座。

“走!对,走为上。”静怡这样想着,她要离开这里,摆脱可能进一步逼近自己的黑影。她回忆起两个月前,原先的同班同学郝丽梅打电话来,说她妹妹小娟已被机械厂录用,分配在锅炉组,希望老同学对同厂的小娟给与关照。小娟原先在学校比自己低一个年级,来厂后曾向自己流露过对锅炉组工作的不安心,认为女孩子干那份工作不合常情。小娟委屈地告诉自己,“孟姐,不是我挑拣,这锅炉组里就我一个女孩子,看着那帮男的就觉得自己像走错了门一样。我要能像你一样干点适合女人的活,心里就顺活多了。”静怡当时曾想过托人转告原来的车间主任,看能否让小娟去那里顶替自己开天车的工作,不料那份工作已由另一个女工担任。所以,对小娟的事自己是爱莫能助,放置了下来。现在,自己决意要离开工会,小娟正好是补缺的上好人选。自己的下一步呢?开天车是回不去了,那里的位置已不属于自己。大件机械的修理不是女性施展的场所。比较起来,电机维修该是合适的工种,它需要心灵手巧细致周到的女性,也是一门实实在在的技能。掌握了它,或许在将来的人生路上更有利些。

静怡是那种认定了目标全身心去争取的人。主意想好后,她看看对面,孙师傅仍然是那幅心无旁骛的表情。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孙师傅和自己两人。长期来,是这位上年纪的人给了自己许多帮助和支持。自己的文稿常由孙师傅修改和润色。在自己将去的时候,应当让孙师傅知道。

看着孙师傅,静怡不知怎的心里起了一丝酸楚。她想了想开口道:

“孙师傅,该歇歇了。”

“哦,就歇歇吧,伸个懒腰。”孙师傅抬头,往后靠住椅背,两只胳膊朝上伸伸,打一个哈欠,看着静怡问,

“还冷么?”

“还可以吧。”静怡轻声回应,又继续道,“孙师傅,我有点话给你说。”

“是么?说说我听。”

“我想走,离开工会这个岗位。”

“嗯?为什么?”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的感觉告诉自己应该离开这里,去我能够容身的地方。”

孙师傅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几秒过后将上身倚住桌沿,缓缓地说,

“容身,我明白你的意思,同情你的处境。今天刚上班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就为刚才的事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仓促了些?”

“其实,这不是我仓促的决定。我这个思想前一晌就有过,但没拿定主意。今天的决定是逼出的结果,是我过去和现在的思想的积累和终决。我喜欢和珍惜这里的工作,但更珍惜我自己。在这里的日子里,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会忘的。我离去后的空缺,相信工会领导会很快解决,我也会帮着物色新人。我走后,会常来看望你的。”望着面前这位父兄般的长者,不舍之情涌了上来,但静怡主意已定,不想改变。

孙师傅手里转动着他那支笔,自语地说,

“你要走,我是有些不大愿意,但设身处地为你想想,觉得你的心思不无道理。你是位自尊自重的人,明白在职场中珍爱自己。希望你以后的路平坦些。你说想去能容身的地方,现在有没考虑好?”

“有个初步想法,电机维修车间比较合适,不知能不能争取上。”

“希望你的愿望能成现实,从此成为奋斗的新起点。”

连静怡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不出一月,她已经来到电机维修车间。也许是她在工会宣传工作上小有名气,能在车间板报宣传工作中出力,也许是有小娟补上了她走后在工会留下的空缺,也许是孙师傅从中起过作用,电机修理车间和工会领导都同意了这次人事调动,王厂长竟未从中作梗。

凭着自己的悟性,静怡来到电机维修车间不出半年,技术居然超过比自己早来的其他人,成为电机修理的一把好手。

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静怡在厂房外刚写完车间的黑板报,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孟姐。”

回身看时是小娟。静怡叫了一声“小娟”,拍打完手上的粉笔末,过来拉住她,

“你怎么上这来了?”

小娟讲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工作,简单地收束道,“所以,来这儿看看你,一起说说话,一会也该下班回家了。”

“在工会工作,自己放勤快些,不熟悉的事勤问问孙师傅,他会耐心帮你的。我在那里时孙师傅就帮我不少。哎,你姐最近好么?很有些日子没跟她联系了。”

“她什么都好,还特地关照我有事找你说说,向你讨教。”

“有什么讨教的?你我还不是一样。工会工作又不是我这里维修电机,各有自己的特点。你只要肯干,手勤嘴勤,工作肯定能弄得转。”

“孟姐你说的是。不过——”

“小娟,在我这里应该像在你姐面前一样,不要有话掖在心里,明白么?”

“对待工作,我是使尽自己所能,争取像你一样不落人后。孙师傅也像对你一样对待我,而且常跟我说起过你。工会那里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虽然自己能力有限,但很开心,比原来在锅炉组时好多了。但是——”

“但是什么?”静怡疑惑地看着小娟。

小娟瞅着脚下,像是要数清地上有多少沙粒,偶尔用手掠一下自己的长发,没有回答。

铃声响了,下班时间已到。看着面前神情不属的小娟,静怡拉住她的手说,

“咱俩先晚点走,到我车间去说说。”

回到车间坐定,静怡关切地问,

“你不是给我说,你姐关照过你,让你有事找我说说么。你是很有些日子没来我这了。今天来了,你的眼睛告诉我心里一定有事。你在我面前不该有一点生分,别拿我当外人,可以么?”

“我是没拿孟姐你当外人,所以才来你这儿”

“那就有话照直说,别见外。”

“在工会那边,王厂长常让我给她抄写材料,我抄完交给他,他说我的字写得还可以。上星期四下午又让我去他家抄份什么材料。我去了,见材料挺乱,就想归理一下,取出要抄写的带回办公室来。我正在整理,他从后面往我身上慢慢靠,我觉出来了,就移开些,可他还在靠,我正想走掉,他一下将我搂住不放,我腿都软了,赶紧挣脱回到办公室。后来几天他没再找我。但昨儿下午又让我去他办公室,让我在那里整理抄写。我去了他那里,没敢在那里多呆,拿回自己办公室整理抄写完后给他送了回去。这几天我心里总闷着这事,沉甸甸的怪烦人。”

小娟低下头去,片刻后又抬起头,惘然的眼光看着面前的静怡。

静怡听后也一时无语,她在沉思:小娟是自己推荐去工会的,如今遇上了比当初自己更棘手的事情,她一时拿不定该如何劝慰这位学友的妹妹。

她长吁口气,看着小娟柔声道:

“小娟,我只想给你说,也是对我自己说:我们进入这个社会时间还短,社会里的东西和学校里不同。你我都是弱女子,但还可以有能力自我保护。比如保持距离,用庄重的举止应对身边的轻薄。对发生的事,希望你除我以外不要再传,免得不知情的人捕风捉影添枝加叶,那样对你不好。”

“孟姐你说说,要是厂长还来找我给他整理抄写材料什么的,我还干么?”

“干还是可以的,你可以让他通过他的办公室秘书找你。有些应该秘书干的事你可以推回给秘书,这样慢慢拉远你跟她的距离。”

两人离开工厂时,厂内人影稀疏,天已经晚了。

大约是在一个礼拜后的下午,静怡正在车间工作,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同时夹杂有人们的起起落落的议论。

“溜了!从厂后门溜的。”

“秘书挡也挡不住,办公室桌椅都掀翻了。楼道里站了不少人,厂保卫处的人也赶去了。”

静怡经问才知道,是小娟的男人在家里听小娟提到那件事,心里气不过。虽然小娟一再告诉别把事闹出去,但他还是趁小娟不在时冲到机械厂来找王厂长算账。王洪良本人是溜了,但留下的话题在厂里众说纷纭,静怡耳里充塞着听不完的议论,她心里说,“小娟呀小娟,这种事情怎么把不住嘴呢,闹成这样,你自己说得清么?”

未曾想过的事变成了现实。在全厂机关人员缩编中,小娟成了被裁减的一个。

在静怡想来,小娟被从工会裁减,或许有厂领导的意图在起作用,借此来淡化那次事件的影响。然而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小娟从工会被裁,安排到电机维修车间和静怡一起干活,未始不是件好事。

小娟身体纤弱,手上不灵巧,常难完成分给的活计。于是,静怡就成了他最理想的辅导。那天下午上班,小娟一脸愁苦来到静怡跟前,

“孟姐,看样子我今天又要被拉下了,一台机子也修不出来,绕着绕着就弄拧了。主任瞧我这样,脸色也不好看。”

静怡正忙着修她的第三台马达,这已经是超出车间熟练工平均水平的件数了,名列当天出活率第一。听着小娟的诉说,她心想目前的小娟正是当初自己刚来时的处境,焦急的心情是想得到的。出不了活或出活少,会影响当月的定额奖。小娟来这里已经有四个多月,手上的活却还不熟,比起自己当时不满两月就能独立担当的掌握速度,是慢了不少。帮助小娟应是自己不辞的责任,小娟的姐姐郝丽梅已经对自己托付过,希望照应小娟。想到这里,静怡对小娟说:

“把你的活搁那儿,先来看我操作。呆会儿我完事就去帮你弄。”

静怡干净麻利干完自己的活,又去帮小娟绕好了那台马达。毕后她对小娟说,

“这台电机的完成定额记在你名下。”

小娟满心感激,回应说,

“你的活记在我名下,真不好意思。”

小娟话音落处,一旁的小项停下手来,直了直腰说,

“什么不好意思的?孟姐出活又快又好,分点给你合情合理,我赞成!”说完,是一阵爽笑,转脸问静怡,

“加上帮小娟的这台,你今天出了几台?”

“算四台吧。”静怡淡然地说。

“哟!四台。打我进这车间,几年里还没见谁有这么快的出活速度,你算是这里的头一号了。”

静怡说:“出活率,我不看那么重,我倒愿意放悠着些。要不是帮小娟这台,我今天干完三台也就够了,不想为超额奖把自己身体搭进去。”

说完,静怡侧目看一眼小娟,温和地说,

“我刚来时候,看着别人干活那个利索劲,心里既羡慕又着急。后来看多了,干多了,手上也熟了起来。别看你现在还生些,赶将来兴许比我强呢。”

小项也给小娟说,

“听见没小娟,孟姐在给你鼓劲呢。干咱们这活,学问没多少,就是靠个熟练和心细。”

“这个我明白,”小娟接着说,“孟姐不光手上麻利,干出的活也平顺光整,挺耐看。”

正说着电铃急促地响起来,到下班时候了。

“收拾收拾吧。”小项招呼他们俩,三人说着话出了厂房。

静怡沿街走在回家的途中,雨后的湿风加上阳光照晒,空气非常潮闷。公交车隆隆驶过,屁股后面放出一股青烟落在路中间,和地面的热气混合成使人呕吐的奇味。静怡拣在街边成行的树荫下行走。

“小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对过那边传来。静怡看去,啊!是梁雪,笑盈盈地走过来。

“梁雪,好久好久没见了呢。”

“是啊,还真想你呢,你还那么精神。”

“你也是啊。”

梁雪拉一把静怡说:“走,一起坐坐去。”

他俩来到街边一家冷饮店。在店内靠里首临窗的座位处坐定。远端靠墙角处送来徐徐的空调风,驱走了身上的暑热。梁雪叫来两瓶冰镇可乐,用麦管长吸一口,抬头凝眸在静怡脸上亲热地问:

“给我说说,分别了这么久,你在做什么?”

静怡简单叙述了自己的经历。之后听梁雪说,她现在是在一家邮局工作。

彼此谈过一阵,静怡用麦管边吸可乐,看着墙上那幅静物油画出神。

“陈霄广的事你知道么?”梁雪打破沉寂,放低声音问。

静怡猛地一惊,然而强着自己平静下来,故意淡淡地说,

“一点不知道。很长时间我们是彼此遗忘了。”

“我是前不久从母校得的消息。学校以陈霄广的事件为题,对全校加强法制教育呢。”

静怡的心不由一凛。对于浮情寡义的陈霄广,她早已不曾念他。然而梁雪提到的情况犹如晴空霹雳,女性特有的敏感促使她欲明究竟。

“陈霄广本人有什么事?”

“人早已锒铛入狱。不久前判决下来了,十年徒刑。”

“十年徒刑,看来案情不轻。知道什么案子么?”

“群体械斗。”

“起因呢?”

“听学校里人讲,起因复杂去了。其中一桩是他当初重伤过人,后来人家结伙回来找他寻仇,说要取他项上人头,你听吓人不!”

静怡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猛地回忆起许久前那次晚间发生在街头的血色景象,知道是人家找他报仇来了。正想着听梁雪继续说:

“那伙人歹毒着呢,个个身上有尺把来长的弯刀,陈宵广这边人没他们多,双方拿家伙斗起来下手黑得很,那次械斗出了命案。还好,被陈宵广扎成重伤的那个对手没死得了,要不然他也得偿命。”

“就为的人家来报仇的事么?”静怡问。

“还有女人的事也搅和在里头,宋薇这人你知道吧,我记得给你提起过。唉,不想说他们那些烂事,都不是好东西,详细情况以后自会明白。”

梁雪仰头看一眼墙上那幅画又将眼光收回,随手喝进一口可乐,两臂交叉在胸前,

“陈霄广这人太狂傲,爱沾女色,这次十年徒刑是他咎由自取。今年是什么时候?正赶上‘严打’,他这是明摆着顶风犯案。对方人是没死,但不会是一般伤害,不然不会判十年的。”

这突来的消息,让静怡怔住了,脱口说出这么一句:“天啦!怎么能走到这个地步。”

“我讲的情况对你会是个很大的意外,你心里的反映从脸上我看得清楚。虽然你和他已经没了交往,但以你的心肠会勾起对故人的惋惜,你的善情对男子是无价的。但我想多说一句,你的这种情感应该物有所值,应该投给真心爱你,疼你的人。”

静怡勉强接道:

“谢谢你,你是懂我的。”望着瓶里剩下的可乐,她接下去:“他对我负心过,我只想两人平静分手,在各自的人生路上平安前行,他现在已经这样,如你所言是咎由自取。我虽然对他惋惜,但回想起他过去的种种,也只能说是怨他自己了。”

和梁雪分手后,静怡回到家里,冷饮店里的惊人消息让她心情难以平静。但又想幸好分手得早,不然,真不知生命中的第一个恋人会带给自己怎样的灾祸呢。

紧着又想起了上周妈妈和姐姐对自己的一次讲话。本来,静怡对个人的事并未着急过,所以,当妈妈和姐姐郑重向自己提出时,觉得有些突然。妈妈在饭桌上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拖什么?成或不成,主意你自己拿,见个面又怎么你了?人别太倔了。”

让自己心里有些活泛的,是姐姐紧接妈妈的这段话,

“妈说的话你是该好好想想,见个面认识认识又不少你一个胳膊一条腿,怕啥?那人我见过多次了,在他家行四,他哥嫂家离我家不远,他常去他哥嫂家,现役军人,话不多,人看上去沉稳,一米七八的个头。咱图个啥呀,不就图个稳当可靠的人么。”

“是这样,应该是稳当可靠的人。”静怡心里这样呼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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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哧”晃目银光闪过,长戟横空,月色下仿若蛟龙出海,一道血花随之在空中炸开,绚烂无比!长戟钉在一名身着黑衣的高个子男子眉心处,只消得一瞬那人就没了生息,可这长戟的主人面色如霜,端坐在高大健硕的黑鬓马匹上任血花溅落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猛然,手臂一提,那尸首像是被钉在了半空,陡然从他背后响起一道马的低鸣,一把似半月造型的弯刃散发着寒芒,转瞬横渡而至,两者配合之紧密,有着近乎同步的默契。
  • 莹莹之光,离离乱惑

    莹莹之光,离离乱惑

    术易一道,囊括万物,高深处能晓阴阳五行,懂山川地理。若能掌握极致,当可算尽一切,演化万物!七皇子莘煜,生逢异象,母亡父厌!凭着绝世天资,以术易入武道,位列武学绝地巅,并解开了文明的起源,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 萌娃双宠:高能娘亲VS超神爹地

    萌娃双宠:高能娘亲VS超神爹地

    [史诗级宠虐搭配,绝对干活不累π_π]“啥子…我不是很厉害么,辣么多奖啊,谁主沉浮?这个男人是谁啊?上得姥姥亲,下得姥爷爱,居然连娘亲也害怕他…‘小轩轩,小祈祈,我错了,不要ヽ(≧Д≦)ノ…’哼!我才不会忍他!‘忆墨,我是你爹地啊…’什么鬼?!不可能???,我只有娘亲,从来没有爹地!”——by顾忆墨“哇唔!男神耶,居然是我爹地,我上辈子阴福积多了吧!好帅⊙▽⊙,娘亲,你就乖乖臣服吧,我和哥哥看着呦,不要害羞,来嘛来嘛?么一个看看嘛!”——by顾忆悠$……$且看两小儿辩爹…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他的妖怪岁月

    他的妖怪岁月

    料峭山风里,狐妖兔仙间,树语草言,春满陌阡。
  • 梦开始的地方

    梦开始的地方

    在人物刻画上,《梦开始的地方》作者汪宗军仍保持着惯有的优势,主次要人物都栩栩如生,让人读后久久不能忘怀。《梦开始的地方》一些具体琐事和一些次要人物的故事,罗列铺衍也都得体,诸如写“六城联创”工作时对街道脏乱的描写及处理厕所事件和乱搭建事件、“伤不起”中的田梅事件、“农村工作那些事”中的上访事件、甚至“爸爸的小E”、“血腥杯具”等等,都很必要,让人觉得具体、实在、可信、读来过瘾,在环境影响和情节发展上都为人物后来的行动和性格精神的成长作了有力的铺垫,也为小说潜在的肯定和激励力量的形成做足了铺垫。
  • 风流少年江湖行

    风流少年江湖行

    他和美女意淫。这些美女有的冷艳,有的温柔,有的刁蛮;更有的坑他、骗他、杀他!留艳情?他到底与多少美女有瓜葛?一二三……远不止这些!有人为他逃婚,有人为他出走,有人为他殉情……有人竟是他的姐姐和妹妹?他的身世极为复杂,最终才被他揭开了真相:亲人和恩人竟然是他的仇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美女还爱他吗?因为他是一个大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