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荣祺殿门口,小顺子就凑上来,“娘娘,刘福海来了,在偏殿候着呢。”
“来得正好,本宫正有事问他。”太子妃迈进荣祺殿,刚才与皇后的争执似乎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奴才参见太子妃。”刘福海赶紧磕头。
“又怎么了?本宫可没传你。”太子妃落座,斜眼看着刘福海。
“听说蒲妃小产了,那麸子粉的事……”刘福海哆哆嗦嗦地说。
“查不到你的,”蒲妃从小顺子手里接过茶碗,掀开碗盖,“这茶不行,换碧螺春来,已经有替死鬼给你顶罪了,你就安心吧。”
“那这麸子粉还要不要继续……”
“以后都不要再放了,放了她也不会喝的,”蒲妃再次接过茶碗,掀开碗盖轻吹了几下,喝了一口,“纪双木有再找你吗?”
“没有,奴才想可能她也怕了,所以不来了。”
“她才不会怕呢,只怕有了更好的法子,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本宫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奴才查清楚了,蒲妃进宫后,总共召传御医十六次,先后有三位御医被传,这是名单。”刘福海从袖口抽出薄纸一张,交于小顺子。
“十六次?哼,蒲妃这是病上瘾了。”太子妃接过名单,我也偷偷瞄去,只见上面写着日期,旁边还有名字,想是蒲妃问诊的日子和断诊的御医。太子妃看了一会儿,手指点着其中一位御医的名字问,“这位韩冬青韩御医是什么背景?”
“这……”刘福海答不上来。
“不是说查清楚了吗?”太子妃把纸扔到刘福海面前。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回去重新查。”刘福海爬上来捡起名单,连滚带爬地出了偏殿。
小顺子眼尖心亮,赶紧凑上来问,“娘娘发现什么了吗?”
“御医诊断,蒲妃怀孕两月有余,从今日起往前算两月之内,韩冬青曾为蒲妃诊脉三次,可是一次都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虽说医学一道各有所长,可喜脉是医家基本,这都诊不出来,江湖郎中都不要做了,何况是进宫当御医。”太子妃起身往寝殿走,“既然没有诊脉,那韩冬青又如何断症,如何开药,这难道不奇怪吗?”
“娘娘说的是啊,难道这韩御医是在替蒲妃解麸子粉的药效?”小顺子又猜起来。
太子妃摇摇头,“无论是下药还是解药,总得先把脉的,再说麸子粉用量极微,不易从脉象上显出来,若有人连麸子粉都能把出脉来,怎么可能会把不出喜脉?照本宫看,韩御医根本就没有替蒲妃把脉,而蒲妃,也从来没喝过所谓的养身药汤。”
我不解地问,“没喝过,那她配来做什么?”
“也许本来想喝的,结果发现有人往里面下了麸子粉,又不能说穿,便偷着把药倒了,面上还继续让御药房送药。”太子妃在梳妆台前坐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挑了点新进贡的胭脂,在手背上试颜色。
“奴才明白了,娘娘是怀疑韩御医襄助于蒲妃,”小顺子一边替太子妃解下发髻一边嚷嚷着,“这个韩御医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跟娘娘作对,简直是找死!”
“是不是找死还得等刘福海的话,反正蒲妃现在小产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跟本宫唱对台了,本宫就静观其变,不怕他不现形。”太子妃用帕子抹去手背上的胭脂,“这个颜色不错,明儿开始就用它了。”
“是,呃……奴才今天看见安国郡主穿得跟朵石榴花似的,是不是又搞什么名堂呀?”小顺子苦笑着问。
“哈哈……”太子妃忍不住大笑起来,“本宫差点忘了,今天最精彩的好戏还不是在蒲妃身上。哼,石榴多子!亏她万淑宁想出这么个噱头,寓意是不错,哄得皇上和蒲妃都拿她当宝贝疼,结果可好,摔出一个烂石榴来,看以后还有谁敢收她的礼!”
小顺子啪啪拍了几个响巴掌,“这么说万淑宁今天是白费心机了,本还眼巴巴盼着蒲妃得宠能推她一把,结果蒲妃自己不争气掉了胎,反把她也给拖累了,那不就是得不偿失嘛!”
“那可不一定,”太子妃白了小顺子一眼,“石榴多子只是个开场秀而已,万淑宁是什么人,那是敢把性命拿出来赌的人,她会把自己的前程系在蒲妃这么一座浮摇不定的冰山上?她连本宫都看不上眼,还能指望蒲妃?”
“那她想靠谁啊?”小顺子嘟着嘴问。
“靠皇上呀!”太子妃的眼神突然亮起来,放出如毒箭一般的光。
“皇上?”我不禁失口喊出来。
“你不觉得皇上对万淑宁特别感兴趣吗?”太子妃露出邪恶的笑容,“棋局之约是假,有心承诺是真,胜负,那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那万淑宁的心思呢?她也想给皇上做妃子吗?”我把梳子递给太子妃。
“接近皇上,未必是为了做妃子呀,”太子妃梳理长发,慢条斯理地说,“只是皇后要睡不着觉了。”
“皇后也察觉了吗?”我担心起来,想着新一轮的后宫斗争是不是就要开场了。
太子妃缓缓起身,目光由铜镜转向我,“皇后她会知道的,知道她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会是她今后孤立无援的开始。”
我心里一动,太子妃冷酷坚定的目光让我感觉到一股杀气。借刀杀人,用皇后去对付万淑宁,这是我第一时间对太子妃心中所想做出的判断。
我做噩梦了,梦见皇后撕去万淑宁脸上的那层皮,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我大汗淋漓地醒来,发现已是晨曦明媚,鸟鸣啾啾了。今天天气不错,暖暖的,竟有些开春的迹象了。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她已不是昨晚那副悲愤哀怨的模样了,衣着光鲜地倚靠着坐榻,吃着暖气腾腾的糕点,还笑盈盈地招呼太子妃一起品尝。太子妃也真走过去在皇后身边坐下,一起吃着,古月月泡了茶,太子妃还亲自端给皇后,替她掀开盖儿,还吹了吹,这如画般的情景一眼看去,还真是祥和慈孝惹人羡慕。只是,想起昨夜的针锋相对泪流满面,不禁觉得人鬼两难做。
“皇上该下朝了吧,”太子妃不经意地说,“蒲妃说要向皇上请罪,可这身子又不方便,臣妾想着这事臣妾也有责任,就不该一个人先回宫去,把蒲妃留下来一个人东躲西藏地受了惊吓,所以一会儿还是由臣妾去给皇上请罪好了。”太子妃说着,招手让小顺子进来,“你去看看,皇上可退朝回宫了,若是没大臣在那儿议事,本宫就去请罪。”
小顺子退出去,皇后淡淡地说,“请罪一说倒是严重了,小产本宫也经历过,不怕,只要能怀上就不怕,养好身子还能继续怀,”皇后说这话时眼睛只往杯中的茶叶看,许是知道这话伤人,故意避开太子妃的眼睛,“如今皇上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朝政议事都是太子在主持,太子妃应当在太子身上多花心思才是,无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后宫繁衍,太子妃都不能疏忽了。”
太子妃早已目中含悲,却很快掩饰住了,脸色忽暗又明,紧跟着皇后的话尾就说,“母后教训得是,臣妾知道了。”
又饮了会儿茶,小顺子匆忙跑回来,“回娘娘话,皇上已经下朝了,议事的大臣倒是没有,不过……”小顺子突然卡壳,说不下去了。
“不过什么?”太子妃问。
小顺子看看皇后,皱皱眉头说,“不过安国郡主已经在伴驾了,说是要与皇上对弈。”
太子妃闻言先不表态,侧目看向皇后,皇后却依旧低头去看杯中的茶叶,不发一言。太子妃微微一笑,“那便等皇上的棋局散了再去,小顺子,你去宫门口盯紧了,别再让其他什么人赶了本宫的先。”太子妃吩咐完小顺子,又亲自泡了杯茶,递到皇后跟前,“母后,那杯茶凉了,换杯热的吧,啊。”太子妃说着,伸手去拿皇后手里的那只茶碗。
“只要是茶,早晚会凉,”皇后把旧茶碗搁在茶几上,从太子妃手里接过新茶碗,“等两杯茶都凉透了,就会有第三杯、第四杯,”皇后喝了一口新茶,然后把茶碗也搁在茶几上,“一杯又一杯,最后搁得满桌子都是装了凉茶的茶碗。到时候你再问,哪个是热茶,哪个是凉茶,就分不出来了。可你要问这第一杯茶是哪杯,”皇后端起自己搁下的第一只茶碗,“哪个杯中的茶叶沉淀最深,哪个杯子沾上的茶香最浓,哪个杯子里装的便是那第一杯茶。太子妃,你是这第一杯茶吗?”
太子妃喝茶的动作停住,稍过片刻,她缓缓放下杯子,没来由地一笑,伸出手轻轻一拨,咣当一声,刚被搁下的茶碗摔在地上,碎了。
“你……”皇后一时不知其意,疑惑相望。
“管它是第几杯茶,只要碎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子妃语调平平,大有看头生死的味道,不怒不笑,不悲不喜,缓缓站起身来,“本宫不想做第一杯,只想做摔不碎的那一杯。”
皇后豁地站起身,“你那杯已经碎了,太子妃。”我知道太子妃不好真摔了皇后的茶碗,才把自己的摔了做个样子,不想却被皇后当把柄说了。
太子妃毫不动气地往地上看看,然后朝皇后嫣然一笑,“本宫自己摔的,碎就碎吧,谁的命,不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皇后刚要动怒,小顺子又跑进来,“回娘娘,棋局散了,皇上这会儿正有空,娘娘赶紧去吧。”
太子妃抓住绝好时机,赶紧帕子一甩给皇后行礼,“臣妾告退了,皇后娘娘。”太子妃领了我迅速从皇后眼前消失,不给皇后反驳的机会。虽然这场话局对弈太子妃看似赢了,但凭两人今日的地位,凭刚才太子妃摔碎的茶杯,我知道,太子妃离皇后的距离,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