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顾祝同的实验室越来越忙,实验进入收官阶段,正式开始做样本了。顾祝同联系了顾氏的中国研究院,利用那里的测试设备和人力做了很多免费的工作。他自己带的研究生和与别人联合培养的博士生基本上都纳入了他的课题研究。
一边试验,一边忙碌地参加各种学术会议,还要抽空参加学校各种名目的交流活动,顾祝同的时间一下子变的特别短缺。黄琳只有在晚上他猫在实验室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顾祝同的母亲怕他累坏身体,经常带了各种吃食来实验室探望他。有时蒲细也陪同前来。
顾妈妈金姝慧,出身满族家有渊源,一看就器宇不凡、敏慧练达,顾祝同告诉黄琳,他母亲现在爱读书史,年轻时却是清华有名的物理学之花。
蒲细告诉金姝慧,黄琳是顾祝同最钟爱的学生。金姝慧就对黄琳也上了心,什么时候来,都准备小黄琳的一份小点心。
黄琳已经16了,可能是因为身体发育的影响,这时的她比起刚入学时水灵了很多,眉眼间退了些天真,多了些灵秀。尽管她的穿着还是图个舒服方便,经常以运动服为主,但是身体已经隐隐已显娇美的曲线。
黄琳不会撒娇,每次收到小点心都有点儿拘禁地对金姝慧道谢。蒲细在的时候,往往都安慰地冲她点头笑笑,并不说什么,倒显得十分旷达。
顾祝同对妈妈给予黄琳的关心并不以为意。
从小他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连业余爱好学的也都是钢琴、围棋、象棋,金姝慧从不需要在他身上多操一点心。他知道妈妈一直想再生个小女儿,最好是古灵精怪的,能让她投注全副身心的。但是他刚上学的时候,妈妈就因为妇科疾病做了手术,医生建议不宜再生育。从此,金姝慧对女儿的幻想,就投放到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蒲细是她好友的女儿,爸爸是顾氏的高管,从小就爱依偎在她的身边。美丽是美丽,但是过于乖巧,过于弱柳扶风,惹人怜爱有之,阳光顽皮不足。虽然她喜欢她,但不是她心目中的女儿形象,说不上疼爱。金姝慧知道蒲细从小就把顾祝同当作爱慕的对象,但她是明智的母亲,不会干扰儿子感情的自由。
黄琳的性子和对理工科的偏爱,与少女时代的金姝慧有点像,这让她在心里一下子与这女孩近了许多,很有好感。两人也都爱金庸,说着说着就说到一块儿去了。蒲细读出她的心思,对黄琳越发显得亲密。
期中的时候,黄琳悄悄参加了雅思考试,本想投个石问个路,没想到一举冲破7分,黄琳很得意,嚷着告诉顾祝同,准备大三的时候再考一次,争取突破8分。
更出乎意料地,黄琳不久就入选了慕尼黑工大的交换生,暑假后就要出发前往德国,所有的材料都有赞助企业负责,本人不用太费心。
爸爸妈妈很高兴,催促她假期一到就早点回家,亲朋好友都想聚聚给她好好送个行。
金姝慧也很开心,拉着她到斯沃琪专卖店亲自挑了块橙色的表作礼物,表的样式很时尚,又不太贵重,很符合黄琳的年纪,也不至于让她有心理负担。黄琳悄悄打电话请示顾祝同,顾祝同建议收下。
蒲细送了她一个精致的玻璃杯,据说是她从奥地利一个手工作坊买的,全世界仅此一个。
黄琳很好奇学校是通过什么途径选中的她,问顾祝同,他也只是望住她,高深莫测地不发言。
黄琳黏在顾祝同公寓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除非试验和教学,顾祝同也尽量给黄琳留出时间,连会议也推了不少。
两人在一起,呆在书房里的时间比较多。自从放任自己搂着黄琳睡了一晚后,顾祝同似乎对黄琳进入他的卧室有了顾虑,或者说对自己的自控力产生了怀疑,此后总是把她拽在书房里,晚了的时候直接送进客房。
黄琳知道是顾祝同的心思,年纪小也是女性啊,黄琳自怨自艾。心里却禁止不住一丝甜蜜涌过,明白顾祝同是珍惜她,不愿让她的未来被遮住任何光线。
黄琳越来越喜欢挂在他身上。她发现虽然自己比较瘦,但是与顾祝同前胸后背的曲线贴合得非常好,贴在一起很舒服。顾祝同写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趴在沙发上看他,手里拿着的书半天也不翻一页。顾祝同取笑她,她就冲上去,顺利占领他的腿,反坐在上面手兜到他的颈后,拿着书继续看。
顾祝同做饭的时候,她也附在他的背上,拖沓着脚,跟着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他不以为是负担,反而很享受她的体重般地不时反手拍拍她,装盘之前再用汤匙反手送到她的嘴边以求鉴定。
“老板,你要把我宠坏了,去德国还怎么活啊!”黄琳哀叹。
“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两年啊,七百多天——”
“每年至少去两次。”顾氏在德国有庞大的研究机构,总部就设在科技重镇巴伐利亚慕尼黑,他是首席技术顾问。
“你要是爱上别人怎么办?啊,对了对了,你爱不爱我呀?”
“你说呢?”顾祝同不屑回答,冒着大不韪,不知道是为了谁。
“你要是爱上别人呢?”
“难。”他侧过脸吻她。担心的是你呀。黄琳越来越有少女的清丽,出挑但不张扬,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吃饭的时候黄琳一声不响,埋头苦干。
顾祝同看着她,不断地给她夹菜添汤。
终于她吃完了,摸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在餐椅上正襟危坐,“要是爱上别人,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顾祝同笑,“然后呢?”
“我啊,我会立马——杀将过去!”黄琳哈哈笑着扑过去,顾祝同双手接住她。
“要是有人追我,你怎么办?”黄琳歪着脑袋观察他,大眼睛忽闪着像个测谎仪。
顾祝同看着她,沉吟一会儿说,“以不变应万变。”
老板就是有这本事,多么平常的一句话,说出来也让人觉得深谋远虑,字字千钧。黄琳想。
黄琳入选交换生后,顾祝同约见了蒲细。
交换生计划是顾氏资助的,蒲细的父亲负责具体事宜。顾祝同约在夜色。似乎知道顾祝同的质问,蒲细拉来了莫骁。
顾祝同深深看了眼蒲细,没再提及黄琳。
疑问已经有了答案。
多年的兄弟,不需要言语,莫骁并不知道顾祝同的脸为什么有些严峻,但已经猜出蒲细一定拂了顾祝同的逆鳞。
“每个铜板都有两面,祸兮福所依。”莫骁拍拍顾祝同的手,又同情地瞥了眼蒲细。
当晚,顾祝同在公寓宽大的露台上站了很久,远望群山黑黢黢的魅影。
他认同空间距离的存在,对于他和黄琳都是一件好事。两人进展快得出乎自己的意料,需要个距离冷静冷静。
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但不偏执。从小他对没有把握的事情,都采取放置一边,静观其变,适时应对的态度。因为这样的性格,他很少失控。
去德国,对黄琳是开阔眼界的好机会,对他则提供了个自我调整的空间。在感情这回事上,他和黄琳都需要成长。
况且,德国不算远,慕尼黑是他熟悉的城市。
祸兮福所倚,顾祝同想,莫骁说得也对。
假期前的一周,顾祝同出差了。他没有告诉黄琳去哪儿,什么事,黄琳也没有问。
她忙着应付同学们和实验室一个接一个的送行。平时觉得没有多少交情的师哥师姐也都来表示自己的心意。比如说赵朝辉。
安安和肖晓枫取笑黄琳迟钝。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这么没心没肺,别人也没法有脾气。”肖晓枫很同情赵朝辉。
“你想想,是不是在餐厅经常碰到他?是不是到操场打球他经常也在?是不是大家一起去玩,他总是碰巧滴和你分到一组?”安安不厌其烦地启发她。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这是黄琳常说的话,现在,肖晓枫又扔回给她了。
黄琳在嘻嘻哈哈、迎来送往中度过了喧嚣浓情的一周。晚上的时候,她就溜达着回顾祝同的公寓。
顾祝同给了她一套钥匙,还在冰箱里给她准备了酸奶、水果等满满的食物。
冰箱里有个小格原来放了一大盒冰激凌。黄琳称赞好吃,顾祝同就经常买。后来黄琳把标志抄下来推荐给安安,才知道是某六星酒店手工制作,价格骇人,她就不吃了。黄琳节俭,自己批发了十只四个圈放进去。
大众的才是慎重的,黄琳告诉顾祝同。顾祝同拿过包装研究,对她说里面至少十五种添加剂。黄琳虚心接受指教,冰棍儿照吃。
没事的时候,黄琳就提溜一本金庸登上二楼的露台,边蜷在宽大舒适的藤椅上吃东西,边流连在杀伐凛冽的武侠世界中。这个露台,是她在那一晚留宿主卧后才发现的。
老板真是有钱人。露台面积比她在家乡的卧室三倍还要大,靠墙的一侧种满了碧绿的观赏植物,挑眼就看见苍茫的群山,俯视就是最具京城特点的古城区。
黄琳无意观景,她眯上眼睛感受着风的吹佛,耐心审阅着心里的变化。
因为连着两次跳级,黄琳的小学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她自己说没有正常的童年生活。黄琳知道自己不丑。初中吧,有的小男生喜欢她,但是由于她学习经历特殊,在学校里总被划为少数派的异类,被男生评论,被他们远观,却没有人向她表白。高中为了达成爸爸让她15岁进重点大学的心愿,她努力地专注学习,也从没有心有旁骛。
刚进大学,班里都是大上她三五岁的同学,是大家公认的小妹妹,全班自觉保护,稍微流露点好感的男生都被划为摧残花骨朵的全民公敌。
安安曾在深夜情感论坛给全宿舍算命。轮到黄琳的时候,她断言,黄琳的姻缘不是来得超早,就是在全宿舍最晚,引来全体一片嘘声。黄琳没有应声,别人都以为她睡着了。黄琳觉得,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给她算的还有点对。
黄琳觉得顾祝同就是自己的姻缘,也是情感启蒙导师。尽管他开始也没表达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吸引她,一步步越来越亲密,黄琳觉得挺自然的,自然的就像气压压差形成了风。
小顾老师作为偶像被全校女生议论、想象和崇拜,黄琳忍着不发言,都快忍出内伤来了,但是顾祝同好像不喜欢把他们的关系曝之于众,她就发扬风格全面配合。
她琢磨着去了德国也好,找个机会给他贴上标签,离那么远谁也不会议论,就是议论她也听不到。
这是她分头请教安安和肖晓枫后想到的。
安安说得学术:什么相思啊、单恋啊,都得保持在十二个月之内,这是因为人的****中心丘脑贮藏着多巴胺、肾上腺素的分泌只能持续一年半到三年,随着多巴胺的减少和消失,激情也由此变为平静,就是说最好把暧昧、恋爱、结婚的过程压缩在一到三年进行完毕,激情不可能永远燃烧。
肖晓枫说得直接:明确了心意,必须果断贴上标签,爱情抗拒不过时间,爱人经不住过度锻炼。
黄琳不敢告诉她们指点的是她自己,那个爱人是顾祝同。为了早点给小顾老师贴上标签,黄琳有点盼望启程了。
离别的日子越近,黄琳反而觉得有些伤感。离觞这种事,在从前,黄琳总认为是文人才有的伤春悲秋,故作姿态。现在,她觉得,原来真有这样一种小虫子啊,慢慢地把她的心咬出了一个小洞。
黄琳基本上不敢独自待在书房里。一坐进那张沙发,她就想起差点失控的那个晚上。有些害羞,有些盼望,黄琳觉得自己很不纯洁。
正式放暑假的那天,黄琳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听任双脚迈进了书房。
大书桌上铺着他练字的大张宣纸,最上面的一张用柳体写着大大的“冲静”,是什么让老板需要写这两个字来疏解情绪呢?
黄琳琢磨着倒进宽大的沙发,忽然想起顾祝同灼热的怀抱和喘息,皮肤不由地有些发热。
顾祝同推门找进书房的时候,黄琳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一头扑进他的怀抱,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偎在他身上不说话。
顾祝同任她挂在身上。
黄琳笨拙地踮起脚亲吻他,慌乱地用舌头试探他。顾祝同怜惜地扶正她的头,深深的吻住她。
黄琳快晕了,不安分的小手粗鲁地探进他的衬衫。顾祝同快速地捉住她,拉出来。一侧头,他脱离了她的唇,轻轻地叹息,“我有时候觉得我象你爸爸,照顾你是天经地义,抱着你却有犯罪感。”
“我爸爸是体育老师,专业是排球,你的排球能教人吗?”黄琳歪过头调侃他。
顾祝同不说话,疼惜地看着她。去德国两年,这俏皮的小模样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
“我去了趟德国,给你找了个小公寓,在学校边上,生活便利,可以在隔壁一家中国人的家里搭伙。”
“住宿舍挺好的,大家一起。”同去的两个女生,两个男生。黄琳是唯一的本科生。
顾祝同看住她,佯装有些责备。
黄琳格格地笑了。顾祝同就是考虑到这个,他去看她的时候,不那么方便。
顾祝同牵着她,坐回到沙发上,把她温柔地揽在怀里,细细介绍慕尼黑的学校、风土人情、生活细节。
“老板,你比我妈妈还细心。我妈也不见得因为我要去留学两年,就偷偷跑到德国给我打个前战。”
“感动了?怎么办呢?”
“知恩图报呗。”黄琳端起顾祝同的下巴,细细地从左吻到右,又从右吻到左。然后,她坏心地吻了下他的喉结。
她看到他艰难地咽口水,喉结缓缓蠕动了一下,两手掐紧了她的腰。
“老板,我不小了——该知道的都知道。”黄琳诺诺。
顾祝同亲吻她秀丽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额头,最后停留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地喘息。
他们在书房待到很晚,他抱着她轻轻摇晃,象大海承浮着小船。黄琳觉得他的怀抱真是上天专门安排给她的,让她愿意义无反顾地沉溺。
顾祝同是个君子,始终为黄琳坚守最后一道关卡。他有耐心等待她慢慢的觉醒和慢慢地丰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