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了几天,陈言发现,家教这行也不是那么难做。首先说教小孩子,能请家教的,基本都是学渣,教起来不用讲太难的东西,怎么讲小孩子都觉得受益匪浅。其次说家长,现在的家长实在是很心疼孩子,连带着十分尊敬来教孩子的家教,又是给倒水又是给切西瓜的,根本没有陈言之前想象中尴尬的感觉。
陈言说话幽默风趣,乐于跟小孩子交朋友,不像学校老师那么凶狠厉害,自然十分讨小孩子喜欢。看见孩子愿意学习,家长也高兴。
陆陆续续地,不断的有家长给陈言打电话,陈言的课余时间安排的越来越满。这要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时候附近的家长可都知道我小陈家教了!
平常在学校走路,他都昂首挺胸的。看看周围的大学生们,哼哼,小朋友们,你们还在跟爸妈要钱吧?哥哥已经开始创业啦!
心里高兴,回家后他还难得的跟琴姨打了个招呼,告诉她自己家教有着落了。看着琴姨高兴的样子,陈言突然有些不忍,是不是错怪琴姨了呢?也许她根本没想走?
可是好心情很快就被折磨干净了。
毕竟要去教的是学渣,他们大多不是笨,而是根本不想学习,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一个单词,有的小孩愣是能背半个小时,然后过脑还就忘。
教的时间长了陈言也烦,实在烦人。那么简单一道数学题,在陈言看来,就跟白送分的一样,小朋友愣是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理直气壮说不会。有时候陈言急的,真想上去揍两拳,小屁孩能不能认真听!刚给你讲完就不会!你爸妈花钱就是让你在这骗自己骗他们的吗?陈言想起了小时候教他们的老师,那得多有耐心啊。他默默地向以前那些负责任的老师致敬。
毕竟陈言还很嫩。但他也懂得要调节心态,每当他狂躁得想要动手的时候,就深呼吸,告诉自己,我是专业的,我是专业的,敬业,敬业,爱岗敬业奉献……
有时候实在讲累了,陈言就停下来,翘起二郎腿,一口一口滋着家长给端来的水,给小孩子讲大学的故事,讲自己以前在这个年龄段时发生在身边的趣事。这往往是小朋友最喜欢的环节。既然双方都不耐烦了,就必要再互相欺骗彼此了。还好陈言是在小朋友的房间里教课,家长不在身边,看不到他给孩子这样侃大山,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嚣张。
每回下课骑车回家这段时间,是陈言最幸福的时候。任务完成,心里还揣着对未来工资的期待,脚下蹬自行车动作也是飞快。然而疲惫和焦虑的情绪并未因此就在心里消失,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陈言的复习工作,不,更确切的来说是预习工作还未展开,挂科的阴影又让他本就阴霾的心情雪上加霜。
其实他这会儿受的累,和琴姨以前吃过的苦相比,简直小儿科。小年轻的,在人家家里,小孩子家长一句话说的不合适不中听了,他都觉得是人生的重大挫折。陈言还需要多磨练,心态总是要在生活的磨练中成熟的。然而目前的陈言,自以为,回到了家,下班回来累得要死,自己就是大爷。
陈言最近看琴姨越来越烦,一点点的小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这不,今天毛巾又没有拧干,湿乎乎的,让人怎么擦?
“今天毛巾怎么又没有拧干?嗯?”陈言在洗手间里大声地抱怨着,就是想告诉琴姨,老子很不爽,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了。下班回家,累的跟什么似的,还得受这个气。
琴姨听见陈言的喊叫后,赶紧过来,站在洗手间门口,诺诺道:“怎么了?”
“怎么了?毛巾又是湿的,这怎么擦手擦脸?都说几遍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琴姨最终还是没有把“小言”叫出口,搓着因为在洗衣店洗衣服而越发粗糙的双手,小声道。她知道陈言最近恼她,她只希望用她的实际行动,慢慢让陈言懂她的好意。
唉,现在的陈言比她以前的雇主还要凶狠。
“唉……”陈言叹口气,起身回屋,看都不看琴姨一眼。
看了会儿高数,实在看不进去,陈言烦的不行。又起身出了房间,开门出去,准备回学校找陈雅扯淡聊会儿闲天。
“还在家吃饭吗?”
琴姨喊道,回复她的只有重重的关门声。琴姨叹口气,默默地擦着眼睛。
时近傍晚,夕阳再次映在陈言的身上。他低着头,晃晃悠悠往食堂走着,越来越不爽,一脚踢开地上的烟头,上前两步,再踢一脚。
怎么这么烦,陈言又上前去用脚狠狠地碾着烟头。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他并没有提前跟陈雅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来到综合食堂,打算直接去老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心里隐隐地期待着陈雅就在那里等着他,又是好多天没有联系陈雅了,人一忙起来,就忘了身边的人。
“哎呀?”陈言进了餐厅没走几步,就惊叫出声,他远远望见,陈雅果然坐在他俩的老地方,自己一个人,低头默默地吃着饭。她并没有看到陈言来了。
陈言悄悄转身回去,买了杯热奶回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飘到了陈雅身边。“啪”的一声把牛奶墩在陈雅面前。
“哎呀我不喝……”陈雅不耐烦地抬起头,看见对面是陈言,表情瞬间由怒转喜,“陈言是你啊!”
“是啊,你以为呢?”陈言笑嘻嘻道,陈雅因为看见他高兴的样子,让陈言也很是开心。小妹妹还惦记着哥哥,还每天来这里等哥哥。
“我以为……哎呀,不说了。哎?兄弟,看你面相,有些抑郁啊。为妹给你讲个段子如何?”陈雅还是看出了陈言笑容背后的忧桑。
“但说无妨。”陈言看着陈雅,不乐都不行了。
“如果,你同时被两个人追,你该怎么办?”
“同时被两个人追?”
“当然是要闪现啊……闪现才能躲开啊……难道站着被人打啊……哈哈哈哈……”
“啊?”
“哥,你没懂?你没玩过lol?”
“没有……”陈言羞愧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这年头,不玩游戏都丢人了。什么世道。
“哎算了算了……”陈雅看陈言面前空空如也,问道,“你没吃饭呢?”
“是啊……”
“我去给你买饭去!”
“哎……我自己去……”还没等陈言说完,陈雅已经拿起饭卡去了。这傻妹妹,着实把陈言感动的不行。
陈雅确实十分开心。前几天,她的闺蜜花姐居然也有了男朋友,两人天天腻在一起,陈雅不好打扰,这两天一直自己吃饭。很孤单,很孤单,她脑子里不时飘过陈言的身影。
呆瓜,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干嘛隔那么长时间才来一句问候?
陈雅去给陈言买饭的路上,心情激动得,连眼睛都湿润了。
“哎,陈雅,你果然还在这里呀!”一个男生出现在陈雅身边。
陈雅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拐了个弯,从这个男生身边走过去。这个男生是花姐男朋友宿舍的人,在帮兄弟追花姐的过程中,见到了陈雅,当时小鹿就扑通扑通了。最近两天,天天缠着陈雅,把姑娘给烦的不行。
其实怎么说,这种痴情的男生,在大学里并不少见,这是很可怜的一类男生,他们个子不太高,长得也不帅,家里条件一般,不太会说话,不招小姑娘待见。根本就不会追女孩子,就知道傻乎乎地上来就表白,然后去做自己感觉是对人家好的事情。这种男生,我们称之为**丝。
最近他已经给陈雅买了很多杯牛奶,唉,苦命的少年啊,姑娘不喜欢你,买多少杯牛奶都没有用。
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刚才陈言把牛奶放在陈雅面前她会那么生气了。
“陈雅……”**丝男直接拉住了陈雅,磨磨唧唧地说着什么。
陈言坐在远处,看见了这一幕,拳头攥的死死的。以他的脾气,本应该直接冲上去给那个男的两个嘴巴子,然后把陈雅拉回来,享受周围崇拜英雄般的目光。然而这次他没有任何举动,而是低下了头,默默地划着手机。
他爱陈雅,他依然爱着陈雅,他知道陈雅也依然爱着他。但他必须终止这段关系,如果有哪个男生能代替他去照顾陈雅,让陈雅陷入另一段爱情中,从他的阴影里走出。那样的话,即使自己心痛要死,那会儿也会笑出来的吧。
陈雅回头看了看陈言,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冷漠地玩着手机。心里一痛,狠狠地甩开了**丝男的手。冲出了食堂。
陈言脑子一热,马上站起身来,也跟着冲出去,却看见食堂外人流茫茫,哪能寻到陈雅的影子。
会失去吗?
这时陈言的手机响了,陈言一个激灵,最近手机突然响起的时候都没有好事。果然,接起来后,又是坏消息。继母哭诉着说法院的判决下来了,没收非法所得。问他该怎么办。
陈言听了反倒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紧接着是极度的空虚,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自己真的要去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了。没有退路了。
他安慰安慰继母,问了问具体情况,知道家里母女二人生活倒是无虞,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最近坏消息太多,陈言有些麻木。然而这种麻木,更能让他看到悲催的生活中能够安慰人的那些小点。他点上一根烟,默默地往回朝家里走着。
穿行在人流中,四周人来人往,全是下课去买饭的学生们开心的笑脸。天色已黑,背后食堂门口的大屏幕上不知道放着哪个系毕业晚会的宣传视频,光线投在陈言背后,隐约照出陈言一脸落寞,与周围欢乐喧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陈雅除了食堂后躲得远远地,看见陈言冲了出来,她很欣慰,傻瓜你到底还是惦记我的。但是看见陈言接了个电话后又走了,她想追上去,可转念一想,算了,他可能又遇到什么事了,毕竟他那么忙。哼,陈言你必须知道,小雅生气了,你得来哄她!
陈言可不知道陈雅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还在想着,小雅可能这回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唉,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妈妈早就走了,奶奶也走了,爸爸被抓了。家里的经济后盾没有了。妹妹,你走吧,琴姨,你也走吧。你们都走吧,我什么都没有了……
陈言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见琴姨坐在饭桌前,摆好菜,两碗饭,肯定实在等他。他心里很酸,也很暖。
“回来了。”琴姨赶紧走过来问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言一把抱住琴姨,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孩子,怎么了?怎么哭这么痛?”琴姨紧紧地抱着陈言。
陈言只是哭不说话,眼泪鼻涕流得琴姨衣服上都是。
好半晌,陈言才放开琴姨,回到沙发前坐下,点上一支烟,颤声道:“琴姨,你走吧。”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走?小言,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琴姨激动得双手扶住了腹部,最近这里老是痛,现在气的,又痛了。
陈言苦笑一声:“我爸的那些钱……都被没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走吧,我养不起你了。你走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吗?去找你的新工作吧……”
“我什么时候想走了?孩子你到底想什么呢?我能扔下你不管吗?我就是想出去打工补贴补贴家用呀!”琴姨胸部剧烈起伏着,看的出这个平常说话都不大声的女人现在真的很激动。
陈言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沉默老半天,琴姨平静下来后,走过来,坐在陈言身边,一把抱住陈言,哭道:“孩子啊,你把琴姨当成什么人了……你是我男人啊……”
她拉开茶几的小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啜泣道:“这是我最近在楼下洗衣店打工的钱……我觉得有一天会用的着……我看着你这么年轻就出去挣钱,琴姨心疼……琴姨不要你养着啊……有什么困难,咱俩一起面对不好吗?”
陈言的心情都没办法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一把掐灭了烟,回身抱住琴姨,紧紧抱住琴姨,暗骂自己混蛋。这是自己的女人啊,自己怎么能信不过呢。这两天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最近对不起你了琴姨,我的琴姨。以后咱们就真的是相依为命了。
两人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