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芷卉眉梢眼角间蕴着无尽的温柔，轻声道：“你知道我真正对他动情，并不是因为他对我的风度翩翩，细致贴心，而是因为后来，传媒将我进入娱乐圈前曾在酒吧做侍应的事歪曲报道，指我是陪酒女郎。电视台要将我冷藏的最低落时期，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终日卖醉的潦倒失态时，他抢了我手中的酒瓶，说他陪我喝，我要喝多少，他就喝多少，我要有多醉，他就陪我有多醉。他跟我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没有办法改变环境，那就忘性好些，总放不下包袱，你累不累？从那时起，我就想，如果可以，我要一直跟着他。”
乐春风细听着她的话，从当中听出了一点端倪，抬头看向她半含浓情的明媚侧脸，一时竟更觉心酸。
这时有客人进内选花，蒙芷卉迎上前去，笑意盎然，柔声软语：“想要送给妈妈的吗？其实除了康乃馨，还可以送这种香石竹呢，只要单枝的也可以。你看，如果是成束的呢，就可以插做成这样别致的花球，你妈妈一定会喜欢。”
乐春风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为客人整理花枝的纤瘦身影，鼻中有抑制不住的酸楚。
客人满意地捧着花束离去后，蒙芷卉回过身，听到乐春风道：“你早已知道湛家的复杂，你也曾经想过要怎么面对的，对吗？”
蒙芷卉静默着，往前走了一步，拿起喷壶为花朵洒落一片晶莹，缓声道：“湛阳一开始不可能娶我，因为我的背景，是他叔叔反对的最好理由，他要成事，就不会选择对他阻力最大的路径。只要他能成事，我也不介意他用那样的方式选择自己的婚姻。”她放下喷壶，淡淡地看向乐春风，“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把你当成真正的妻子，我也许再没有退路。而我可以做的，不过是几句为难的话，我影响不了你，更阻止不了他。”
乐春风只觉有一股无望的哀凉笼罩在了心头，她忍一忍汹涌到了喉咙的哽咽，用平静的语调道：“我也相信，如果你成为了他的妻子，你一定会比我更称职。”
蒙芷卉的神色刹那间有点震动，诧异地看向面带苦笑的乐春风，须臾，她愕然道：“你愿意离开湛阳？”
乐春风抱一抱手袋，道：“打扰你这些时候，很抱歉。我先走了。”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你真的愿意成全我和湛阳？”
她来到了门外，侧一侧脸，匆匆道一句“好好照顾湛阳”后，便如同逃避什么也似的快步离去。
她再抑制不住眼眶的湿润，视线愈渐朦胧起来，忽闻前方路边停泊的车辆传来喇叭声，她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自那车上走下的利杰，她呆住了。
利杰为她打开了车门，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乐春风迟疑着来到他跟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脸色一变，“你告诉了湛阳？”
利杰笑了笑，道：“我瞒着湛先生告诉你蒙小姐的地址，已违反了我的守则，如果你再因此而出什么事，我更是错上加错，所以我只能到这边来看看，万一你真的有事，我是绝对会告诉湛先生的。”
乐春风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上了他的车。
“我今晚不回东区，你车子掉头吧，不是这个方向。”她的目光清冷，声音也透着孤绝的凄然。
利杰犹豫了一下，看一看她的脸庞，唯见她面容如覆了一层淡薄的霜寒，全无生气。他皱了皱眉，手下动作微微凝滞，最终还是依她所言，掉转了方向。
她回想起蒙芷卉所说的每一句话，漠漠开口道：“你跟在湛阳身边这么多年，一定比我更清楚，他身边哪些人是真心为他好。”
利杰注视着前方的路面，道：“湛先生用心对待的人却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乐春风的声音有些涩然的颤抖：“蒙芷卉为湛阳付出的，你也有看在眼里，是吗？”
利杰轻轻一叹，道：“你何必自寻烦恼。”
“是，我为什么自寻烦恼？我告诉自己不要来不要来，为什么要来找她？因为我自私！我多想看看她刻薄刁钻的嘴脸；我很想她对我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向我耀武扬威；我想听她对我说些不留情面的话；我希望她只是一个贪慕湛阳钱财的恶俗女子；我想她能让我恨她，让我为了打击她而自私地抓着湛阳不放，心安理得。可是……可是她……”她颓然地垂下头，用冰凉的指尖抵着隐隐作疼的额头，“可是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执着的好女人，在她面前，我对湛阳的感情，竟然单薄得一触即破。面对她，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继续自私下去！我凭什么，凭什么从她手中抢走湛阳？”
利杰蹙紧了眉头，担忧地从后视镜中看她，道：“你难道不明白，关键是你在湛先生心目中的位置？”
乐春风虚软地抬起头来，神色落索若死灰，“我真的昏了头，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和这个男人厮守一生，我以为我真的可以跟他一辈子，可以像他所说的，放下过去的包袱，重新开始。他说会给我幸福，说要让我快乐，我全都相信，我不怀疑，我不再怀疑他对我的心，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他……”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渗进嘴角，味蕾间一片咸苦，“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我有什么值得他为我守候一辈子？我根本没有能力把握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还要抱存希望，为什么还要舍不得？”她掩面低低哭泣，哑声喃喃，“乐春风，你清醒吧，你醒醒吧，是时候要梦醒了，好梦再长，也总有醒来的时候……”
利杰的神色泛起一丝怮动，他只静静听着乐春风的话，一言未发，他知道，此时的她已经不需要任何安慰。
车子平稳地向前方奔驰，没入了黑夜阴晦的轨迹中。
翌日，当她返回湛氏慧硕后，便马上接到湛阳的内线电话，“春风，你为什么一直不开机？”
乐春风淡然道：“我昨天说过，手机没电了。”她不等他说话，又道：“我有事情找你。”
湛阳正要找她，遂道：“你到我办公室来。”
乐春风来到他办公室，眼光只是略略扫过他所在的位置，不忍再多看他一眼，只径自把手中的信封放在桌上挪到他跟前，道：“我要辞职。”
湛阳抬头看着她，从她强作平静的面容上捕捉到一点凄怆的憔悴，他心里隐隐揪疼，只道：“我不会允许。”
“请你批准。”她语气越发坚定，却依旧不敢抬起眼睑哪怕看他一下，“我不想再留下，我要离开。请你放手。”
湛阳一晚未合的双眼内泛着浅红的血丝，映得他脸庞尤其的黯淡无光，“春风，为什么你总要选择绝路？为什么你总要逼自己？”
乐春风极力使自己的声音一冷再冷：“湛阳，我们之间是时候结束了，这个游戏我玩腻了，没有兴趣继续下去，我只求你高抬贵手，放我离去。”
“什么游戏？谁跟你玩游戏？你把我们的感情当作是游戏吗？”他半带激动，自大班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了她跟前，“还是你一直以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你从来就不相信我？”
她凄冷一笑，道：“感情？我们之间也能称得上感情吗？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是因为什么而在一起？因为钱，因为协议，因为我们彼此要履约！湛阳，我跟你一起只是为了履约！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们根本谈不上感情，没有感情，你明白吗？”
湛阳一手抓紧了她的臂膀，目内一片灰冷，“你常常说不要自欺欺人，为什么现在要明知故犯？”
她心头慌乱，椎心的哀潮汹涌于胸臆间，她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仰首注视着他黯然的双眸，道：“你错了，这一次自欺欺人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想问你，也想你问问自己的心。接到蒙芷卉的电话后，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早已有了决定，只不过是出于怜悯或者是因为你对我还有兴趣所以你不愿意就此放我走？只不过是你觉得我还那么一点意思，可以考虑留在你身边继续充当你感情游戏的调剂？对不起，湛先生，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凭什么这样看重我。”
他牢牢看着满脸决绝的她，容神怅惘一如枯萎的败叶，良久，他苦笑摇头道：“说到底，你是不愿意相信我。”
她强自按捺着心头的酸痛，道：“你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你让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会把蒙芷卉赶走？相信你会让她继续背着恋人的身份在外面偷偷摸摸地生孩子？还是相信你会狠下心来让她把孩子做掉？”她再遏制不住喉咙中的哽咽，声音也是哑涩的，“不能够，我知道你不能够，她跟在你身边五年了，从你只是把她当作某一个人的影子开始，到后来你真正给予她女友的身份，她无论是什么境况，都陪在你身边，她为你坚守为你付出的，难道你不是心中有数吗？”她含泪自嘲一笑，“苦苦守候你这些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另娶他人，一心以为你还会为她留一席天地，在她以为守得云开的时候，竟因为另外一个什么都没有为你付出过的女人要放弃她。好了，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你的心里却还想着怎么解决她，可她还在想着要争取，她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你身边。湛阳，这一切，换作是我，我做不到一星半点，我对你没有这样深厚的感情，可以为你委屈为你罔顾自己的感受，我何曾值得你为我放弃这样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