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老黄以往的种种，化生发出了一种由衷的感叹。
“难怪常言说，世人不如狗。以前还不理解，现在看来还真有些道理。”
……
在化生感叹自语的时候，另一个地方也有人在发表着类似的感叹。
“天地不仁当万物如刍狗啊！”
说话者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穿一套藏青色丝质唐装，长发扎成马尾飘于脑后，戴着一副金丝眼睛，颚下留三缕墨髯，青青瘦瘦的好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气质。
在其身后站着一名十四五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的也穿着一身藏青色唐装，大眼睛四处顾盼，很是灵动活泼。
“师傅，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那少年问道。
“呵呵，这句话的解释可就多了。各人的理解各有不同之处，无法谈论对错，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随着年龄的变化，理解也会有所变化的。而我现在的解释就是，在这天地之间如果没有仁义之心，那就连狗都不如。”
“一句话就这么大学问？”听到师傅的解释，那少年明显一愣，半饷后才讪讪的嘟囔了一句。
“博大精深呀！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就是这个道理，有时一句话就足以让我们受益终身的了。”
“哦。”嘴里回答着，那少年的眼睛却在向四周的人群瞄着。
听着弟子心不在焉的回答，那男子不由一笑。
“怎么？不服气？”
“没，没呀！”被师傅点破后，那少年急忙缩了下脖子，否认道。
那男子没有理会弟子的小动作，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巷说道：“又比如，有句话说的是，福祸无门，维人自招。现如今那里就有一个自招之人。”
“那里？”那少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继续问道：“师傅您是说那里将有一个要范灾的人？”
看见师傅点头确定后，紧接着又问道：“那师傅这次怎么不救了？不是说救人能够积功德么。”
“佛法无边，难度不善之人。神医妙手，不治必死之身。狗都不如的东西，管他作甚！”男子说话时的眼睛中充满了厌恶。
就在这师徒俩谈论的时候，有一个身材丰满的过分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
“这位师傅，算一命多少钱呀？”带着一股刺鼻的香气，那女子停足问道。
“啊，抽签五块，手相十元，批八字二十。这位美女，不知你是求财还是问姻缘啊？”
……
午夜过后，青平市这个离华都有二百多里地的县级市，路灯已经关闭了。朦胧清冷的月光将这空空荡荡的街道渲染的萧瑟诡秘。偶尔有一两个醉汉出现，也如幽灵一般，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这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路边，眼睛看着对面巷子中唯一亮着灯的那户人家。
“那里就是你的家么？”
化生来了，带着老黄最后的心愿来了，他是按照老黄记忆中的路线才找到了这里。看着那房中透出的灯光，他迈步走了过去。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刚刚站立的地面上，有四个用粉笔写的大字，“铁口直断”
当他经过巷口那个垃圾箱的时候，不由停下脚步，默默的凝视，仿佛在那里又看到了那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幼小身影。
“唉……”一声叹息后，化生的身体突然化成了一缕好似随时都会飘散的黑雾，穿过院墙进入其中。
……
唐越此时正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酒瓶子。
当化生看见他时，不觉吃了一惊。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茬。
这哪里还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的样子呀，和街头几十岁的乞丐相差无几，甚至还有些不如。
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眼泪混合着酒液进入口中，辛辣中带着苦涩。
屋中的灯光并不能带给他一点温暖，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再也没有了往昔的温馨。
但他无法离开，因为现在他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他也不敢关灯，他害怕独自一人生活在黑暗中的那种感觉。甚至他都不敢睡觉，他怕睡了后就会在梦中见到父亲那满是痛惜的眼神。
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他只能靠喝酒来麻醉自己，没钱了就将家里的东西卖些，然后继续喝酒。
此时他那空洞的眼睛仿佛穿过了房间的阻挡，穿过了时空的间隔，回到了那个让他怀念的童年时光。
泪水顺着脸颊不断的流下，滴入酒杯。那泪中有悔过，有迷茫，有感怀，有恐惧，种种情绪化入酒中，再被其喝下。
其中滋味，唯有自知……
“后悔了么？”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唐越身子一僵，刚刚端起的酒杯从手中滑落，摔在桌子上，酒液溅的脸上衣襟上都是。
他用手胡乱的在脸上一抹，将眼睛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中有狠厉，有恐惧，还有那源自身心的疲惫。
“你好像很害怕？”声音很冷，就像来自地狱的召唤，虚无缥缈间不带丝毫感情。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看着角落里那个全身被黑雾笼罩，怎么也看不清模样的身影，尽管唐越强自镇定，但问话时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慌恐。
“我么？我是来帮助你的。难道你不请我坐坐么？”说着那黑影向唐越飘了过去，不错就是飘的，带着不断弥漫的黑雾，向唐越一点点逼近。
“你站住，不要过来！”唐越从炕上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淡定，一定要淡定。”化生眯着眼睛走到了桌子边上坐下，从盘子里抓了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
“说吧，老唐在哪里？”化生随意的说道。
“你，你认识我父亲？”唐越的眼睛瞬间瞪得很大，脸色更加的苍白了，说话时嘴唇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化生没有回答，只是又拿起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咀嚼着。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那咀嚼声显得是特殊的刺耳。伴随着咀嚼声，唐越的全身都像被冷汗洗了一遍一样，酒意也消散了很多。
“如果我说了，您，您不会杀我？”唐越在做着最后的争取。
“这个样子你和死亡还有区别么？说了会给你一个解脱，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随你便吧。”
听着化生不紧不慢的话语，唐越长叹一声，也坐了下来。仿佛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父亲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了他。”唐越讲述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像在讲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但随着这平淡的语气一起流下的泪水，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小红失踪了，就连小不点都离开了。你说的对，现在我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给我个解脱吧。呜呜……”
看着这个从开始时泪流满面到现在放声大哭的男子，化生久久没有言语。
“那现在老唐在那里？”
“被我埋在那屋的炕里了。”
“带我去看看他吧。”
十五分钟后，化生给了唐越一个契约。
“你将自己血滴落在这上面，就会满足你的一个心愿。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用不用随便你。”化生随意的说道。
刚刚他已经看到了老唐的尸体，也算是完成了小不点最后的愿望。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当看到其后脑的窟窿时，让人很难相像要多大的仇才会下这么重的手啊。
尽管看着唐越跪在那里，眼泪长流，化生并没有丝毫怜悯的意思。拿出灵魂契约时，他也想看看这个能杀了自己老子的狠人会用什么愿望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颤抖的手将一滴鲜血滴到那契约上时，唐越的眼中满是希冀。
而这时化生却突然脸色紫红，双目圆瞪，哇的一口血就喷了出去。
他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他正准备利用灵魂契约的联系来读取唐越的愿望时，突然被一种力量强行打断，从而致使他受到了很大的内伤。
不死之身是很牛叉，但一旦真正受伤那就是伤及本源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怪事的原因了。
为了小不点，为了老唐，为了一个炼魂师的尊严，不管是那个原因是什么，都不能允许就这样被打断。
化生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精神力向那股力量冲了过去！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惨烈气息，和那股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啪的一声脆响，唐越脖子上挂的一个玉坠应声而碎，同时那股试图阻挡化生的力量也消失无踪了。
没有了那股力量的干扰，唐越的灵魂瞬间就进入到了炼魂珠中。
化生也带着笑容仰面倒在地上，他胜利了，尽管是惨胜，毕竟他还是胜利了。
“小红？苏红？”
在他昏迷前好像还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