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拍背，又是划拉胸口，顾北北折腾了好一阵才把穆世友焦躁的心情安顿下来，给秦帅打了一个眼色，众人跟在顾北北身后，出了内室。
不用秦帅解释，顾北北等人也明白了，穆世友这是老年痴呆的症状发作了。
没办法面顾北北洗手和面，准备做饼。
邹佛海和小米坐在墙角的小马扎上，唉声叹气。
“能有什么好办法，给阿爸治疗一下吗？他才不过四十五岁，怎么会的了这种老人家才会的得病……”顾北北一边和面，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顾北北适时地别过头去，还好眼泪没有掉进面盆里。肩膀上下耸动，抽噎了两下：“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秦帅看着顾北北修长的手指在面盆里变化着造型，觉得那白面被水一和，隐约有一种一次能射出三毫升的某种液体的模样。晃晃脑袋，把这种思绪排出脑外，这才猛然惊醒：“你是说，穆老爷子，今年才四十五岁？”
秦帅喃喃的念叨：“这怎么可能……”
穆世友的容貌，苍老无比，看上去就跟油区一中的老校长慕容博有几分相似，可是秦帅知道慕容博老爷子，现在已经六十多小七十了……
换句话说，若是放在东江市，四十五岁的人，应该叫正值壮年。
秦帅的父亲秦凯宏就快四十五了，虽然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那小体格依旧能分次背着三个工人从六楼冲下来，明显这同样四十五岁的穆世友，肯定是做不到的，乍一看就像一个风烛残年将行就木的老人。
“阿爸是为了我们操心受累累的。”邹佛海摸出一根自制的烟卷，叼在嘴里点着了，喷出一口呛人的烟气。
“还说阿爸，你不也是一样？”小米说话的语调总算正常了一些，一句话就道破了真相。
是啊，二十九岁的邹佛海能看着像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叔，四十五岁的穆世友为什么不能看着像一个七十岁的老爷爷？
都是贫穷和困苦惹的祸。
此时顾北北已经和好了面，小米抱了一大捆柴禾来，两人在大锅灶旁边点火做饼。
“穆老爹的病，我会尽力的。他应该还算比较年轻，如果体质允许的话，完全复原，也不是难事。”秦帅第一次见到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老年痴呆，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刚才的脉诊里秦帅已经觉察出来，穆世友肾气不足的厉害，髓海失养，也十分严重。
肾气不固，髓海失养型的老年痴呆症，治疗上，可以用补肾固髓汤加减，只不过，口服中药汤，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工程，据秦帅估量，至少要服用三个月，才能初步见到治疗效果。
但这么慢的疗效，顾北北肯定是不乐意见到的，秦帅开始考虑其他的治疗手段。
看着秦帅陷入沉思，顾北北知趣的没有过来打扰。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把自己的命匀给阿爸一半……”苍凉的声音从邹佛海嘴里响起，邹佛海狠狠的嘬了一口烟卷，把剩下的半截烟屁丢在地上用脚踩灭，随即硁硁的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秦帅眼前忽的一亮：“这倒是个思路……”
秦帅想的倒不是把命匀给穆世友，那种高深的手段需要和阎王爷他老人家商量，秦帅的医术还远没有达到这个水平，但秦帅觉得自己可以把自己体内的真气匀给穆世友一部分，武侠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这种传功或者真气疗伤的说法么？
用秦帅自己的真气，填充穆世友几近干涸的髓海，如果实验能够成功，穆世友的病情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好转，髓海充盈，诸症消失，当然，外来的真气在穆世友体内，肯定不会停留太长的时间，不过只要有两三个月就足够了，穆世友可以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服用补肾固髓汤，等穆世友体内外来的真气消耗殆尽的时候，他自己的髓海，也得到了汤药的滋养。
现代医学研究证明，人体内的血液各种细胞，以红细胞为例，生命周期就是九十天，如果正常生长九十天，便会进入自动消亡状态，——这也是献血无害论的理论依据之一。
九十天，可不就是正好三个月么！秦帅忽然觉得，自己的设想，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现在，唯一的问题关键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穆世友肾气不固，髓海失养？让他在四十五岁的年纪，就长着一副七十岁老人的容貌，并且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症状？
单纯营养不良，是不能解释这种现象的。
“穆老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老的？”秦帅忽然问道。“他是一点点自然变老的，还是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北北用擀面杖卷着一张大饼丢进烧热了的大铁锅里，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我在的时候，阿爸不是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说，是不是你们做了让阿爸生气的事情？”
“冤枉啊。”邹佛海掏了一根烟正想点着，被小米一巴掌打掉了。
作为学校里骨干教师，邹佛海肩上的担子，一点也不比穆世友轻多少，郁闷的时候就喜欢多抽烟，这已经是养成了的习惯，邹佛海俯身把被小米打掉在地上的烟卷捡了起来，小心的蹭掉上面的土，叼在嘴里。
小米理顺了一下思路：“姐夫——那个秦小弟要是不问我们还真有些大意了，前几年阿爸精神很好，体格也很壮实，现在这样子，应该是最近两年的事情吧……大海你别抽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邹佛海道：“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想起来了，两年前有一个弟弟爬树摔断了腿，阿爸还背着他进了村子找大夫看——如果说阿爸变老，就是那次从村子里回来之后！”
“进村子？好好地进村子做什么？”顾北北一激动，手上劲道用的有些不对付，好好的一张圆饼，被她擀成了三角的形状。
秦帅越听越迷糊，不就是进村子找个医生吗，至于顾北北这么激动？
旋即，秦帅就明白了原因。据顾北北解释，学校里的孩子和村子里的村民，秉承着阿爸和村子约定俗成的一个条约，两边之间，互不干涉，老死不相往来。
是以顾北北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的时间，但从没有进过仅仅是两百米远的小村子一步。
阿爸穆世友，也不允许任何人越雷池一步。这么多年，两边倒也是相安无事。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份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穆世友从没说过，顾北北等人，也就知趣的从没有问起过。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秦帅不知道顾北北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是不是知道临近的这个小村子思贤村，极有可能是蛊苗一族的一个聚居点，但明显秦帅是知道的，慕容博老校长当年就是在这个思贤村插队，因为对蛊苗是少女始乱终弃，才导致被种植了要命的蛊毒——那个……应该是那两个蛊苗少女，孪生姐妹，现在也应该是两个头发花白，鸡皮鹤发的老婆婆了吧？
秦帅无意探究那一代人的私人感情生活，毕竟很多时候，与当时的正治大局势有关，已经不容的有个人思想存在……那不但是那时期的一代人的悲哀，也是整个民族的悲哀……
“那个断腿的孩子怎么样了？”秦帅忽然问道。
秦帅有些不能相信，在这么一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里，会有什么神医能治疗断腿——也就是骨折这种大毛病，即便是在东江市，社区门诊，也不能治疗这种疾病，这要到市医院做手术才行。
当然中医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骨折折断面比较整齐，可以手法复位小夹板固定，再加上外敷内服一些中药，对于粉碎性骨折，中医的治疗，效果就比较差了。
“他没事了。”邹佛海道：“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天上下着小雨，阿爸带着弟弟去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去的时候小弟的腿已经反折到了一边，脚掌心都能贴着肚子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小弟就已经活蹦乱跳的，腿已经没事了。阿爸还吃力的拽着一个平板车，对了，车上装的就是白银小米，据阿爸说，是村民们觉得我们生活清苦，特意资助的。那天我就觉得阿爸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好，回来后早早的就睡下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就觉得阿爸皱纹好像增加了不少。”
“！！”秦帅一脸震惊，邹佛海这段话带阿里的信息量实在比较大，秦帅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首先，那个“弟弟”却是是骨折无疑，而且是比较严重的骨折，但是就是这么严重的骨折，三个小时就能恢复如常，活蹦乱跳，别管是中医还是现代医学，都是不能做到的奇迹。
第二，学生们吃的白银小米，并不像秦帅想像的那样直接来自米国，而是穆世友从村子里用平板车拉出来的！
最后一点，现在穆世友变成这幅模样，苍老的这么厉害，完全就是那天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求医问药之后导致的。
那个奇怪的雨夜，穆世友和那个“弟弟”，在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众人心中充满疑问的时候，里间里的穆世友，忽的睁开双眼，旋即又眯成一条缝，冲着墙角那躺椅的方向，招招手，嘴里发出一段古怪的若有若无的音节。
嗖的一声，一道半米来长，线状的影子，从地上拱起的土堆里，窜了出来，扑向炕头上的穆世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