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夜突如其来的大雨，这条由村民开发出来的道路，满是泥泞，一辆破旧的中巴车的速度很慢地行驶着。
又走了十多分钟，中巴车绕过了几个山头，再过两三公里，就可以到山城了。中巴车的司机是个中年人，是那种在城乡结合地带混久了的人，朴实的面貌中多了一丝狡猾。他叼着香烟，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内的乘客，只剩下几个了，大部分已在沿途下去了，他将速度放得更慢，直到从反光镜中看到后面有一辆巴士蹒跚驶来时，才猛地一踩刹车。
后排靠窗而坐，一直闭目养神，有点瘦削的年轻人，睁开眼睛，问：“山城到了吗？”他身边有个身形微胖，面色白皙的青年，摇摇头正要说话，前排就有人说道：“怎么在这里停车了，司机？”说话的是一个带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在他身边，同样坐了个带眼镜胖子，眉宇之间充满了高傲。
“下车，下车，先下车再说。”中巴司机不慌不忙地抽了一口烟。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农民，五大三粗，嗡声嗡气地问：“不是还没到山城吗？”他身边坐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满脸汗水，看上去非常痛苦，可能是路上的颠簸动了胎气。
中巴司机根本不加理会，自己先跳下车：“我也没说山城到了，只是想让大家换辆车而已。”说着，伸手向开过来的车招手示意。这是私营客运与乡镇车站间常见的伎俩，一旦进城的乘客只有几个人，他们就会将乘客甩到其他的车上，或者干脆直接扔在半路上。
“快点，快点……”中巴司机一边催促着车上的乘客，一边同后面的司机打招呼，“六儿，帮我带几个人进城，老规矩……”
那六儿略微一停，伸出头来：“几个人啊？”
“四五个。”中巴司机回过头，看见那个农民和孕妇还坐在车上，就朝他们吼道，“喂！你们俩赶紧下来。”
这时，稍稍停了一下的车又启动起来：“哥，塞不下了，你等下一辆吧！”
“等就等。”没想到那六儿说走就走，中巴司机立刻将火发在了那对夫妇身上，他不耐烦地伸手一拉大肚子孕妇，“下车，下车……”
这对夫妇此次到山城，就是为了住院生产。因为道路不平，孕妇已经动了胎气，此刻被那中巴司机一拉，顿时腹痛如绞，“啊！”地一声尖叫，几乎昏了过去，但小腹内的涌动，使她保持了一丝清醒，“我要生了……”
中巴司机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叫什么叫，不就是拉了你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壮汉抓着衣领举了起来。“救命啊！”中巴司机的尖叫声绝对比那孕妇的声音还要高。而此刻，殷红的鲜正顺着孕妇的腿不断地流了下来。
已经下车的那些人中，气质文雅，带眼镜的那个年轻人，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上去，说：“我是医生。”工作证一亮，就为那名孕妇把起脉来，“胎气振动，她要早产了。”
壮汉喘着粗气，不甘心地瞪着中巴司机。
“快来帮忙。”带眼镜的年轻医生大叫道：“你还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过来帮忙。”
壮汉随手将司机丢下，砸得车身都摇晃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您一定要……”突然看到医生龇牙咧嘴，才恍然大悟，急忙松开手。
“来，让她躺下来。”眼镜医生指挥着壮汉，将孕妇平躺在座椅上。孕妇的汗水把全身都湿透了，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壮汉的手臂不放，全身僵硬起来。
眼镜医生轻声安慰：“你不要太紧张，放松下来，我是山城中医院的林超医生。”
孕妇逐渐放松下来，但还是痛得大叫。此时的林医生也毫无办法，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妇产医生，在孕妇的腹部检查了一阵，隐隐觉得胎位不正。“可能是胎位不正，看样子是无法顺产了，赶紧送医院，希望还来得及。”林医生做出决定。
“还不开车去医院。”眼镜胖子冷冷地瞪了一眼中巴司机。
“我……我，见血就晕。”中巴司机尴尬地嘀咕了一声，“我那车没有通行证……”
眼镜胖子哼了一声：“那也要把人送到医院去，人命关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叫你好看。”他语气严肃，自有一股权威在内，让人觉得到这人地位不低。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微胖的人，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车身上，皱了皱眉，脑后的手指“当当”地在车身上敲打起来。他每敲打声每次都与那孕妇的呻吟声合在一起，如此过了七八次，那孕妇的呼痛声，越来越小。随即是林医生惊喜地叫声：“行了，羊水出来了。”
微微发胖的那个人，仍然若无其事地敲打着，但此刻，中巴司机与眼镜胖子，都已发觉孕妇沉重的喘息声与他敲打的“当当”声正相呼应。忽然，他转过身，右手掌在车身上轻轻一拍，伴随着“啪”地一声，“哇……”婴儿响亮的哭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生了，是个胖小子呢……”医生的话音未落，就听那壮汉激动无比地叫了一声：“谢谢你林医生。”
林医生却很焦急：“产妇失血过多，必须送到医院里输血抢救。”
听到这里，眼镜胖子喝了一声中巴司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车去医院！”
由于是临进山城，道路平稳，中巴车全速疾驰。先前似乎暗中帮助孕妇顺产的胖子，上车之后有意无意地将孕妇平躺的身体，调整了一下，那孕妇的呻吟声渐渐弱了下来，下身也不再出血，呼吸均匀，慢慢地睡了过去。
婴儿出生后，那壮汉半是激动半是紧张，已经不知所措了，幸好他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此刻，孩子已被擦干净，裹在一块毛毯之中，在那位瘦瘦的年轻人怀里，不哭不闹，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可却像在微笑。“小子，乖，真让人喜欢，咱爷俩有缘分，好吧！我就保你十岁前百邪不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