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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延泽和南星

“咸鱼、面包、咸鱼、面包……”小眼睛的乔金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玩弄着手上几片黑乎乎的鱼片。“我说,船长大人,什么时候换点新花样给我们吃吃,这两样东西让我反胃。”

“你身上不是还有活蹦乱跳的跳蚤么,”秃头的矮胖子船长转身往自己嘴里塞了片橘子。“我不介意把拉姆的锅借你使使,但是你让他明天怎么给大伙煎鸡蛋?”

小小的船舱里爆出一片嗤笑,几个穿着破烂的水手围着炉子喝着酒。褐海上的天气出了名的怪,温度很冷,却又不起一丝风。自从天火城出发半个月后,海上就停了风,使这艘不大的单桅帆船已经随波漂了几天,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到达独龙港?

秃头的船长帕温在这条商线上已经讨了几十年生活,从他小时候起,就和父亲老帕温把天火城的蜜蜡烛和火酒运到米莱特家的独龙港,再把骸骨之地盛产的鲸油和毛皮送到周家的天火城,凭着对大海之神的敬畏和对往生之神的礼拜,帕温能在别的船长都不敢跑的褐海航线上赚到好价钱。

褐海的路线在船商们眼里是条死神嘴边捡东西吃的道儿,天气非常奇怪。很多时候出港的时候晴空万里,出海半天后海面就能翻江倒浪;温度也忽冷忽热,时而没有一丝风,海上热的要脱一层皮;时而大风凌厉却冷的出气,水手得穿着厚毛披风才能操纵绳缆。因半途迷路冻死或饿死的商船数不胜数,传说这片褐海非常诡异,连信豚也绕道走。

但是今天很奇怪,不仅没风还冷的出奇。帕温歪歪脑袋,伸手揪了揪自己油腻腻的络腮胡子。自从老帕温见了往生神之后,自己还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海象,自己明明在起航前祭奉了海礼啊。

小眼睛乔金把最后一片黢黑的咸鱼片塞进嘴里,砸了两下舌头。“我说,帕温大人,这船都停着半个月了,不是我不敬神,但是大海之神的庇护看起来没有降临到我们船上啊。”说到这,乔金对着船长降低了嗓音。“我是说那两个阿西亚老爷,席叶萨女神不喜欢船上沾着血。”

“闭上你的嘴,”船长说:“不该你管的事就把嘴巴闭上。”但他却扭头看了看坐在船舱阴暗角落的两个黑头发的年轻人。

当这两个阿西亚年轻人在天火城急匆匆上了船的时候,厨子拉姆就注意到其中一个更年轻的阿西亚人袍子上沾着血。这在大海上航行的商船来讲是个不敬神的忌讳,“席叶萨的船上不能带着血”拉姆告诉帕温船长,但当年轻的阿西亚人递上满满一袋金子和一封周家蜡封的信上并要求送他们到独龙港时,帕温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称呼他们为老爷,不要和他们谈话。这是帕温对自己的水手唯一的要求,当然,乔金和其他水手都做的不错,每人都得到一个大金币,足够自己到独龙港里的欢乐屋里买醉一回,所有人都乖乖闭上自己的嘴巴。

除了帕温船长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两个阿西亚老爷的的来路。但是这么多年的海上生活教会他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所以信上让他送这两个老爷到独龙港,他就痛快麻利送过去。

但是路上却遇到这种奇怪的天气,让船停搁在褐海中间动弹不得。帕温有想过是不是让他们上了船,才惹恼了席叶萨女神,但是又想到那封蜡印后面沉重的势力力量,让自己又闭上了嘴。

但是现在,乔金却擦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巴,歪歪扭扭的走到两位阿西亚人前面说道:“两位阿西亚老爷,您得给我们讲讲您上船时候受伤的事儿。”乔金轻蔑的朝甲板上啐了一口。“席叶萨女神对你们带血上船的事很有意见呐。”

“退后,臭虫,”一位年轻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乔金。“我不信你们的大海之神,但是我不介意帮你去见他。”年轻人穿着熟牛皮甲和牛皮靴子,腰上缠着一把灵巧的单手剑,而左手已经摸着剑鞘。“你想试试看么?”

乔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位老爷,我说,在这船上就得守这船上的规矩,不敬神的人就得受到惩罚哪”话音一落,他突然恶狠狠的拔出自己的铁剑:“话又说回来,上了这艘船,你俩就不是老爷了,可否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周围烤火的水手也纷纷拔出武器,大声叫骂起来。“就是这两个不敬神的阿西亚人惹怒了席叶萨女神,才让船停在这不祥之地。”乔金激动的踩在木桶上:“杀了他们!”

还没等乔金话音落下,帕温拿着拉姆的铁锅把乔金打翻个跟头。

“可惜明天煎不来鸡蛋了”帕温看看了手中烂了个洞的铁锅,又踹了晕倒的乔金一脚,然后看了一圈拿起家伙的水手们:“怎么,你们谁想在我的船上惹怒席叶萨女神?”

水手们缓缓收起自己的家伙,然后坐回火炉旁边,投予两位阿西亚人愤恨的眼神。

“请接受我们的感谢,船长大人。”穿牛皮的年轻人收起单手剑“您承诺会保证我们到达独龙港,我相信您的荣誉。”

“狗屁大人,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帕温找来一根绳子,一边捆麻袋一样捆着乔金,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船上沾着血。另外,你们俩位老爷”帕温看着他们“为了保证你们到独龙港的时候还是活的,请你们离我的船员远一点。这帮狗娘养的在海上扛过风浪杀过海盗,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还不等穿皮甲的年轻人回答,另一个瘦瘦的披着兔毛披风抢过话来:“好的,船长大人,你有我的保证,我们会远离您的船员。但是可否让我们住在货仓,这样更不易产生冲突”

“我看可以,老爷,我会让拉姆每天把吃的送到门口,另外,拉姆是个好伙计,您最好把你的剑收起来,我保证没人会冒犯您。”帕温说道:“现在,请原谅我,两位老爷,我得去把这个混球关起来,您自便。”

帕温船长把乔金连拖带拽关进甲板下的笼子里,两位阿西亚人呆在满是仇视眼光的船舱里,感觉十分不自在,于是便走出船舱,登上甲板。

船舱外的海上冰冷刺骨,却没有一丝风。帆布挂在桅杆下一动不动,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太阳却正在变黄下沉。海面上波浪很小,褐色的海水看不到任何鱼群。

“天气还真是诡异,”穿皮甲的年轻人把头从船舷伸了出去,看了看海面又伸了回来:“延泽大人,外面很冷,我们还是去货仓吧。”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南星。没有继承权的人不能被称为大人。”被称呼为延泽的阿西亚人看上去眉清目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总给人猜不透的感觉。看上去神秘的阿西亚人生活在弗吉亚王国的东部海域,而和他们相貌相近的亚伯索人居住在西部海域,两个种族的人群组建了伟大的弗吉亚王国。

延泽和南星来自天火城,统治屠戮之地海域的周家是弗吉亚王国的重要诸侯。延泽明白自己早晚会被赶出周家的天火城,因为母亲生了一个比他更加健壮的弟弟,也比他更加勇武。而延泽从小不喜欢刷枪弄棒,无论周家的教头用什么办法或威胁或善诱,延泽总被磨坊的儿子或蜜匠的女儿打的鼻青脸肿。

曾经,父亲把他和献给往生之神的牛羊头颅架在祭坛上三天三夜,又让祭祀用牛羊血把他泡在血池里希望他变的强壮。但是成年之前的延泽还是性格懦弱体弱多病,这一切都让父亲的封臣们看在眼里,而在背后议论纷纷。

延泽知道父亲不忍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离去,但是天火城需要一个强壮的人来统治,一个能够产生子嗣的勇者来让封臣们尊敬。“为了族群的统治,阿西亚人会杀掉除自己继承人以外其他的子嗣。不仅阿西亚人如此,门萨人也如此,古老的珈蓝塔里人也是这样。”延泽明白自己以后的归宿就是往生之神的怀抱,也许他此生都成为不了一个驰骋疆场的勇者,也许下次生命能让他成为父亲的骄傲。

“我是父亲的耻辱,南星。”延泽看看自己的双手:“我没办法拿起武器来反抗命运,也许我不该上这艘船,让我死在母亲怀里比逃离天火城更容易一些。”

南星真想扇他一个巴掌,好让他清醒。“想想你的母亲大人,她为了送你出来都付出了什么,你应该收回这种想法。”南星说:“把自己献给往生之神是很容易,但是你却没有在那么多人要杀你的时候死去,为什么?”

“为什么?”

南星看着延泽,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因为往生神现在还不需要你的侍奉,你得好好活着。”南星不会告诉他,周夫人找到南星父亲时的伤心欲绝,母亲的力量迫使南星也背井离乡成为延泽的红袍护卫。

“我发誓,夫人,在我吴南星没有受到往生神召唤之前,我将不惜一切保护延泽,为了您对他的爱,也为了我对他的友情。”南星一直是延泽的好朋友,在延泽每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南星总会帮他擦脸抹药,赶走那些追缠不息嚎嚎叫叫的小鬼。当周夫人请求南星保护延泽时,他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就拿起单手剑杀退封臣们的刺客,奋力把延泽架出天火城,登上逃往独龙港的商船。

逃亡的这几天,延泽总是低声哭泣,南星则不仅想起天火城黑漆漆的城堡,后院的练习场,以及城堡外花房蜜匠的女儿和她的两颗鼓涨涨的胸部。南星拉着延泽第一次看到女孩****的身体时,延泽捂住眼睛脸红的像个苹果,而南星张着嘴两眼使劲盯着蜜匠女儿的胸部。从此每次延泽在练剑的时候,南星就会去蜜匠那里采蜜,顺便采他的女儿。直到有一天,蜜匠发现女儿的肚子大了起来,捉到了正在采蜜的南星,把两人一起送到了吴家的院子里。可是傻傻的蜜匠还以为能等来高攀的婚约,结果却是蜜匠女儿血淋淋的尸体。吴家把蜜匠女儿和孩子一起送给了往生之神。

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和悲伤欲绝的蜜匠,延泽在一旁吓的捂住自己的眼睛,而南星则明白了自己的责任。蜜匠女儿提醒他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的地位。面对延泽也是同样,延泽是你的大人,是你吴家的责任。如果他被往生之神招去,南星也逃离不了一起侍奉的命运。

“南星,快看!”延泽趴在船舷看着海面,突然大喊

延泽突然的大喊让南星的思绪回了过来,顺着延泽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居然看到一只蓝色的海豚。蓝色的海豚在褐色的海水里分外明亮,围绕着船体上下游动翻腾。

“我在天火城的豚池里见过白海豚和黑海豚,但是蓝海豚,这还是第一次。”延泽兴奋起来,黑色的兔毛披风也抖动起来。“我在父亲的书台上看过一本讲巴兰塔的海神的书,书名好像是……呃……东方……呃……东方神迹,对,就是这本书。书上讲述了全厄尔多尼海域的信仰和神灵。”延泽自顾自的说着:“其中巴兰塔的人们信奉大海之神,传说海神波塞冬有三十六位信使,专门照看大海中迷路的船只。这些信使会骑着蓝海豚在大海中指引方向……南星,你在听我说么?”

南星看着延泽,嘴角突然上扬,指着延泽不断飘扬的兔毛披风哈哈大笑起来。

“风,傻瓜,是风来了,”南星大声喊道:“蓝海豚带来了风,看这风多烈。”风越来越大,延泽的披风随风飘扬,差点把他掀下船去,然后是前帆,紧接着主帆也开始抖动。“起风了!帕温!”南星打开船舱冲着里面大喊。

船舱里爆发出一阵高声喝彩声,水手们鱼贯而出,放绳拉帆。当主帆,尾帆全部来开的时候,帕温站在船尾掌着舵一声呐喊,这艘单桅商船向一条鱼一样在褐海中窜了起来。

延泽抓紧了船舷的绳索,回头去看蓝海豚的时候,这个蓝精灵却不见了,和它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延泽扭过头看着南星:“你相信巴兰塔的神么?”

南星瞥了延泽一眼说:“别的神我不知道,但是我所知道,如果往生之神能听见周夫人的哭诉不让你那么早就过去侍奉,我就信他。”

南星说完留下延泽吹冰冷的海风,自己转身回到船舱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上的云彩也变得多了起来,先是白色,再是红色,最后是黑色,直到最后除了大海偶尔闪着波浪,整个世界变的漆黑一片。

看起来帕温船长对能重新起航这件事非常高兴,晚餐除了干瘪的咸鱼和成块的黑麦面包,还每人提供了一大杯黑麦啤酒,餐后还另外加了橘子做甜点。水手们一边喝啤酒,一边唱着歌,南星认真听了半天,才识得出是用巴拉塔方言唱的《海鸟在歌唱》:

大海闪着波浪,水手扬着风帆。

海豚忙着跳舞,海鸟飞翔天空

缆绳轻轻摇摆,舵盘忙着旋转

水手唱着歌儿,海鸟跟着吟唱

哦~呦~呦呦呦,嗨~呦~呦呦呦

哦~呦~呦呦呦,嗨~呦~呦呦呦

哦~呦~呦呦呦,嗨~呦~呦呦呦

哎呦哎呦呦呦呦~~~海鸟在歌唱

南星喝完啤酒和水手们唱完歌,走出船舱透透气,才发现延泽又站在船首看着船外。“你听过水手唱的那些歌吗?”南星走到船舷旁边脱了裤子尿尿,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海里。“哦~呦~呦呦呦,嗨~呦~呦呦呦,海鸟在歌唱~,哈哈”南星笑着说:“没想到这些水手的海上生活这么有趣。”

延泽突然扭头对南星说:“我看过一本书,是说巴兰塔的船上都挂有一个响铃,是真的么?”

“是的,巴兰塔信奉海神,他们的船首像都会挂有一个铃铛,两艘船相遇的时候都会敲响。船员从对方的铃铛发出的声音来分别对面船是来干什么的。比如说战船挂着金玲,渔船挂着铁铃,像我们这种商船则是铜铃。”南星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回答,突然感到奇怪:“您为什么问这个?”

延泽黑着脸对南星说:“我刚才喝完酒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艘船驶过。没有油灯,也没有水手,更没有铃铛。”

“啊哈,延泽大人,您喝多了吧,只要在巴兰塔的航线范围呢,船都要挂铃铛的,”南星伸手摸了摸船头海鱼模样的船首像,然后敲了敲鱼头上的铜铃,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你瞧这个,叮叮叮多响。”

“我是说真的,那艘船速度好快,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敲这个铃铛,一转眼船就不见了。”延泽转身又看着黑漆漆的大海,仿佛那艘奇怪的船一口被大海吃了一样。

南星半信半疑:“我去问问那个秃顶船长,看看他都知道些什么……”,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延泽回头大喊小心,南星一抬头,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狠狠的撞上了船首像。

南星头晕眼花,甲板剧烈的晃动,海水伴着木屑散落甲板到处都是。穿着邋遢的水手们从船舱里爬到甲板上,对着船头一齐目瞪口呆。

延泽冲到南星身边,一边扶起他,一边对他大声的喊着:“看我所说的!看我所说的!”然后指向前方一片黑色的阴影。

南星抬起头,顺着延泽指向的方向,看到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出现在船前。这艘单桅商船就像箭头一样扎进了大船的侧翼,把对方船体撞破一个漆黑的大洞。而小船的船前部明显受伤更重,大量的海水通过船头的破口深入商船内部。“我们是怎么撞上的?说话的时候船前方明明还没有船……”南星对着延泽问道:“你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还没注意突然就出现一个黑影……”延泽忽然扭向帕温船长,几乎是大喊:“它没有铃铛,没有铃铛!”

小眼睛乔金和水手们的脸变的煞白,不知谁小声喊了句“幽灵船”,细小的声音像瘟疫一样吞噬了船员们的耳朵,钻到他们的心里,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

南星看的出来船员们有多害怕,他知道巴兰塔的水手天不怕地不怕,能闯风浪能杀海盗,和他们的特产铁锭一样又臭又硬,但是就一个缺点:迷信,而且是近于顽固的迷信。巴兰塔的男人能死在战场上是无比的光荣,因为他们可以进入大海的神殿,享受波塞冬的晚宴。但是死在奇怪的神灵手里,则会让自己的灵魂无法驶向大海,白天夜里都会受到烈火的折磨。

老船长帕温既信海神,也信永生之神,可毕竟都是为了讨生活,在弗吉亚和巴兰塔都吃的开,但说到底还是两个都不信。于是帕温朝向叫喊着的一个水手,转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啪!”众人才回过神来。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船头进水了?”帕温大声咒骂着,驱使着这帮被吓坏的水手赶紧修理。“只不过是一艘船而已,什么‘幽灵船’都是些女人被窝里的小故事,怎么,你们这群海神的汉子都成软脚虾了?”帕温找来一根麻绳,使劲抽着还愣着的水手们。

水手们是些海里吃饭见过大场面的汉子,在帕温高声叫喊下还是回过神来,急忙从船舱里搬抢物资。

小眼睛乔金和两个水手爬上船首,观察了一番,然后对着秃顶船长大喊:“卡住了,需要人来帮忙把船分开。”

尽管延泽和南星俩对这个滑头的乔金一肚子不满,但还是相继爬上了船头。南星爬得快,扒着船首像一只手就开始拆两艘船交叉在一起的木板。延泽爬上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使劲用脚蹬开对面的船板,顺便仔细观察这艘‘幽灵船’。

‘幽灵船’和其他的船有些不一样,通体漆黑,体型巨大。船上一点灯火也没有,更没有活人存在的气息。三根巨大的主桅杆高耸起来,延泽必须抬起头才能看到桅杆上挂着的破破烂烂的帆布。外面的船板上涂抹着不是常用防水的沥青,而是另外一种透明的膜。延泽尝试掰一块船板下来慢慢研究,于是朝着对方船板使劲一脚,结果却踹开一个大洞,瞬间一股腥臭风扑鼻而来,延泽被熏得眼泪直流。

这时船长已经吩咐水手们燃起火把,商船甲板上开始亮堂起来。南星抢过小眼睛乔金的火把,贴近延泽踹出的大洞,用火把撩了一下船舱内的黑暗,仔细观察起来。

“这味道让我想起烂泥塘的死鱼。”延泽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天火城中的烂泥塘是居民丢垃圾的去处,总是漂浮着鱼贩屠夫们不要的糜烂的死鱼和腐肉,全年散发着恶心的臭味,即使在最冷的冬天,城里脏兮兮的阿猫阿狗也不愿靠近烂泥塘。延泽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父亲大人曾经把他无情的扔了进去,然后看着他在死鱼中间嚎啕大哭,然后呕吐。父亲大人在一旁就那样冷冷的看着,直到太阳下山,侍卫们才把半死不活的延泽从烂肉堆里捞了出来,第二天又如法炮制。延泽这辈子都忘不了烂泥塘里的味道。

南星也闻到这股怪味,一只手捂着鼻子,头也不回的对延泽说道:“看上去像是这艘船的储藏间……嘿,乔金,”南星突然转过头看着乔金和那两个水手:“还有你们几个家伙,敢不敢进去看看,我敢打赌这船里一定要有很多金子。”

那两个水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乔金则努力装出一脸不屑的样子:“我们是海神的子民,岂用得着你这个不敬神的阿西亚人怀疑?”

“不,我怀疑。”南星偷偷看了一眼延泽,露出一丝坏笑。

乔金气急败坏,本来就丑的鼻子歪了起来:“既然你那么坚持的话,那你走前面,阿西亚人。”

南星将火把往船舱里再一撩,借着火光看里面没有活动的身影,便跳了进去。片刻后,南星在船舱里里招了招手,示意乔金进来。

乔金犹豫了一下,抽出随身的铁剑,便也跳了下去。延泽小心翼翼最后一个也跳了进去。

船舱里一片黑暗,只有南星拿着的火把照出一点光亮。角落里零散堆放着几个木箱子,杂七杂八的东西散了异地。房间的另一角有扇破破烂烂的黑红色的木门,随着船体在海面中颠覆而左右摇摆,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另外两个水手也跟着跳进来,乔金命令他们两个在船舱内拆卸卡住的木板,自己则踏着渗进来的海水在房间内翻拨寻找值钱的东西。

“跟在我后面,延泽大人”南星拔出自己的单手剑,小心翼翼的准备打开那扇巍巍颤颤的黑红木门。这柄单手剑通体亮银,剑刃冒着寒锋,看上去极为锋利。当父亲大人将这把由铁崖城工匠铸造的剑送给南星作为成年礼物的时候,南星高兴坏了,他知道不管是纳塔法还是巴兰塔或者是狄罗马王国,每个封臣的子嗣在成年的时候都渴望一把铁崖城铸造师打出的菱铁剑作为成年礼。作为勇士的象征,巴兰塔独特出产的菱铁锭和铁崖城高超的治铁工艺才能打造出如此锋利的武器,南星一直爱惜如命,就是用它护送着延泽逃出天火城。此刻他拿着菱铁剑,轻轻拨开那道木门。

门那边是一道舱道,两排是或开或合的同样黑红木门。南星小心翼翼伸出头去,发现舱道尽头有一排通往上层船舱的的木梯。南星用火把晃了晃,希望仔细看清楚,却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木梯尽头。

“谁在哪里?”南星举高菱铁剑,对着木梯高声呵斥。延泽则被南星吓了一跳。“这里有人,我去看一下,延泽大人您和乔金在这里等着。”还未等延泽说话,南星迅速举着火把跑向舱道尽头,扭个身子就快速爬上木梯,消失在黑暗中。

小眼睛乔金紧张的握着那柄不起眼的铁剑,探进舱道里半个身子,左右打探情况。“什么有人?喂,我说,阿西亚老爷,您别看到金子自己跑了……”想到金子,乔金原地转了几个圈,延泽看出来贪婪还是战胜了恐惧,乔金用巴兰塔语和一个水手说了几句,然后两人推开贴近门口的延泽,举着火把摸进了舱道。

延泽听到木门一扇接着一扇被脚踹开的声音,以及乔金的咒骂声。“我不能留在这里,却让南星一个人上去”延泽刚要迈出木门,心里另一个声音却使劲敲着他的脑袋“危险,延泽,太危险了,里面太黑了,你害怕了。”

“你是个懦夫,延泽”他自己对自己说。

不,不是的,我不是懦夫。我是南星的兄弟,他愿为我付出生命,而我却不敢追随他的勇气?延泽羞愧起来,脸涨的通红。

此时,船体破口处突然出现吱呀爆裂的声音,一个水手用巴兰塔语冲着外面的商船大声呼喊,延泽走到坡口处一看,商船的头部破碎的非常厉害,大量的海水不停倒灌进商船内舱,这艘单桅商船下沉的速度更快了。

“帕温!帕温船长!”延泽也大声呼喊着秃顶船长。帕温正在甲班上搬运木板,听到延泽和水手的叫喊,扒着船头向下看了一眼。“不,不,不会这样的,这天杀的!”帕温青筋暴怒,络腮胡子不停颤抖。

这也难怪,老帕温把这艘商船继承给帕温后,他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严重的事故。对于海上跑商讨生活的人来讲,船就是他的生命。眼看海水倒灌进船,帕温知道这一切都完了,于是愤怒的回头对自己的船员呐喊:“弃船!弃船!全部给我到大船上去!快!”

船员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帕温,厨子拉姆问:“您确定么,船长?”帕温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抬抬手,示意船员弃船。船员们互相看了一眼,拉姆便安排起来几个人去底舱抢救货物和食物,其他人把能搬动的绳索木板等物资抬上大船。

秃顶船长靠在船首像旁,看着船员们一个一个从身边跳进黑色的大船里,拿出随身的酒袋喝了几口。延泽看着他,发现突然间没有了精神劲的船长仿佛迅速老了十岁。

当商船快沉没,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帕温船长起身摘掉了船首像上的铜铃:“吾之挚友,吾之脉结,使命至此,汝可安生。愿你能洗刷去身上的污血,沉睡在席叶萨女神的怀抱之中。”念完悼词后,帕温拍了拍自己的老朋友,转身登上了黑色大帆船。众多水手一起发力,抬起商船卡在破洞上的最后一块木板,把老朋友推进了大海,慢慢沉了下去。

延泽看得出秃顶船长的愤怒和无奈,但是他不打算打扰船长此刻的心情,延泽更想知道,南星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却还没出来。

“南星,南星!”延泽冲着舱道的尽头小声喊了两句,又扭过头看了看船长和他的水手们,注意到他们都在忙着用木料修补船板,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延泽悄悄的走进舱道,向尽头处的木梯慢慢摸去。

借着从正在修补的船舱里火把发出的微弱光线,延泽摸着木质舱墙往前一步一步挪动。这些舱墙有些正在腐烂,油腻而湿滑,似乎手掌稍微使点劲便能抓破。舱道两旁是被乔金和他的伙计踹开的木门,里面则黑乎乎,看不到光景。也许乔金去别的船舱找金子去了把。

延泽小心翼翼挪到尽头的木梯,整个船体的扭曲让木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南星,你在上面吗?”延泽小声又问。

没有人回答。

延泽又小声叫了一遍,回答他的还是寂静和木梯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南星,而找南星必须要上这个木梯。“没事的,没事的,我是往生神的孩子,他现在不需要我。”延泽大口吸了两口气:“我不怕你,我的兄弟需要我。”然后他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

上层的船舱格局和下层一模一样,只是还有一个木梯,再往上去就是甲板,因为延泽可以听到海浪打击船体发出的敲击声,像鼓一样。咚咚咚,咚咚咚。

舱道旁有一扇门开着,月光透过房间的窗户穿了进来。“南星,你在那里吗?”延泽问道,但是声音却小的只能自己听见。咚咚咚,咚咚咚,海浪敲击船板的声音竟然比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更响。

刚走了几步,延泽就被地上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拌了一跤,等他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时,他的心脏差点都停了。

那个和乔金一起的水手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瞪着延泽,却一动不动,脖子下面流出一滩温热的血,上面还插着南星的菱铁剑。延泽吓得张大了嘴想把恐惧叫喊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越来越急促。咚咚咚,咚咚!

这不是心跳的声音,也不是海浪在打击船板,这是鞋子敲击墙板的声音。延泽闭着眼睛拔出死人脖子后的菱铁剑,弄得满手是血,连滚带爬冲向那个明亮的船舱。

船舱中间摆着一个青铜箱子,箱子口开着,而南星被乔金双手掐着脖子举起来靠在舱墙上,口吐白沫,双脚不停的抽搐,敲打着舱墙的木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延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双手举起菱铁剑便朝乔金的左臂划了过去。菱铁剑锋利无比,在乔金的胳膊上迅速划了个口子。乔金疼的一声大喊,便捂着受伤的左臂放开了翻着白眼的南星,他恶狠狠的看了延泽一眼,然后迅速跑出了船舱。

跌坐下来的南星接连使劲喘了几口气,然后剧烈的咳嗽,扭曲的面孔也缓缓恢复了正常。“箱子……咳咳……见鬼,这两只臭虫竟敢袭击我……咳咳……看我回船上不扒了他的皮”南星指了指那口青铜箱子:“延泽大人,你看这箱子里什么东西。”

延泽捡起地上掉落还没烧掉的火把,然后走到箱子跟前仔细看看了。这口箱子很普通,和送普通人家装东西用的箱子没什么区别,箱子里面的东西倒有些奇怪,只有两件东西,一个看上去制作非常精细的大钢锤,还有一个和人脑袋相似的头骨。头骨雪白,在火把的光线下发出奇异的色彩。“一个头骨,还有一柄铁锤。”延泽放下箱子里的东西,手却不住的颤抖:“往生神的恩赐啊,我竟然用剑刺伤了乔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延泽蹲坐在船板上,害怕得眼泪都快哭了出来。“不,我的大人,您做的很好。”南星恢复了片刻:“乔金和那个水手看到我抱着这个箱子,就想从后面袭击我。那个家伙不自量力被我宰了,却着了小眼睛臭虫的道儿。”他清了清被掐的生疼的喉咙接着说:“谢谢您救了我,延泽大人。我还以为要去间往生神了呢。”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我……我做的对吗?”延泽看着自己不住发抖的双手,发现自己的腿也软了起来。“可是父亲大人说我是懦夫,是拿不起剑的软蛋。你看我怕起来的样子……”说着延泽又快哭了起来。“我害怕的厉害,我是个懦夫对么。”

南星挣扎着站起来,使劲扶起延泽,“您是个勇士,大人,是个真正的勇者。你救了我的命,往生神让你救了我。”他拿起箱子里的头骨看了看,又拿起铁锤仔细看了看,问道:“先不说这个,延泽大人,您对这两个东西了解吗?为什么乔金会为了这两个东西要杀我?”

延泽把手里的菱铁剑还给南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端起奇怪的头骨仔细看起来。“我不知道……让我想想,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延泽小时候最怕的是练武,但最喜欢的事就是偷摸进管家的书房,翻开一本又一本用铁环扎起来的古老书籍。不管是羊皮纸还是草纸,《六国古述》《古老的珈蓝塔里人》还是《船工与木匠》,甚至各国的宗教书籍,他都看的津津有味。沉浸在书本带来的世界里,让他忘却身上的疼痛和烂泥塘里的恶臭。‘巴兰塔人信仰的是残酷而寒冷的大海之神,狄罗马人则大部分信仰雷神火种,纳塔法的斯巴尼人则相信命运之神的安排,武铎则信仰千奇百怪的神灵,而我们阿西亚人则信仰往生之神,多么有趣啊。’当小延泽对着父亲说出这些话以后,换来的又是一顿鞭子。在父亲眼里,儿子不是神庙的祭祀,也不是船厂的工匠,一个要继承天火城领土的男子汉是不能让那些破破烂烂的书本把自己变得无比脆弱。

“这个锤子很熟悉……呃,好像是……好像是狄罗马的教会象征……”延泽努力搜寻脑子里关于铁锤的蛛丝马迹,他看过的书太多,突然要用的时候却都挤在一起,摸不到头绪。

“这锤子是火种。”秃头帕温船长出现在舱口,突然开口说话却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两位老爷听说过雷神火种没有?”

“我知道,这是狄罗马人的信仰。狄罗马人信仰雷神,传说能够带给他们战争的胜利,铁匠铺都会祭拜雷神,所以狄罗马打出的铁器又坚固又耐用……”延泽一听到历史典故,就激动起来。“但是这和箱子里的物件有什么关系?”

“雷神是狄罗马人的神,雷神火种则传说是他们的圣物,火种是这个锤子”帕温眼睛从延泽瞟过南星的脸上。”雷神呢,就是旁边那个头骨,那是雷神头骨。”

延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说,这箱子里的是狄罗马教会的圣物?”

“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到这艘船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我碰上……”秃顶船长手慢慢的摸向身后。“我相信是波塞冬的指引,让我能够见到雷神的圣物。不过嘛,我猜这东西八成是假的。”

延泽弄不懂船长的说辞,但是身旁南星的脸却僵硬起来,手也慢慢放在菱铁剑的剑鞘上。“为什么这么说?”延泽问道。

“因为在巴兰塔人眼中,世界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大海之神波塞冬。”帕温眼睛死死的看着南星,南星也握紧剑柄,仿佛随时能拔出来打上一架。

延泽还傻傻的问:“可是雷神火种不是就在这里么,这是雷神存在的证明。”

南星拔出了菱铁剑,尖峰在月光下闪着噬人的光芒。“你还不懂吗?延泽大人,”南星一把将延泽和箱子一起推到身后,“我们死了就没人能证明雷神火种的存在,对吧?拔剑吧,帕温船长。”

延泽不敢相信眼前的船长竟像换了个人一样。帕温从身后拔出一把长剑:“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们俩个年轻的少爷的。但是海神波塞冬容不得雷神的羞辱——虽然我不太信这么个神,但是我的船员可不这么认为。”帕温举起长剑就当头劈了过来。

南星拿的是粗短的单手剑,虽然很锋利,但是却在长度上占不到便宜,只能闪躲开来。长剑砍在地板上,木屑直飞。南星对着帕温大喊:“别小瞧我,老头儿,我只信往生之神的恩赐,可是今天我的神还没召唤我呐!”说完就扑了上去。

两个人你追我砍,帕温船长的长剑占了优势,每次横斩都会逼得南星跳出打击范围圈。而南星灵活的身影总比帕温的长剑快了一些。延泽抱着箱子躲避这两人的攻击,不知不觉竟被逼到了窗户旁边。

延泽不经意朝窗户外看了一眼,意外得发现海面上那蓝精灵又出现在船舷旁边,不过此刻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蓝色的精灵排成一排,在黑色的海面上来回跳舞。蓝海豚,海神的使者,是您指引我们发现圣物的吗?您是要拿它怎么办呢?

我请求您指引我,往生之神,如果在这片大海上没有您的力量,请把我交给巴兰塔的海神波塞冬,希望他能示意我现在该怎么做。延泽蹲在窗户边,把头骨和锤子紧握在胸口,不住的祈祷。

就在此时,这艘黑色的三桅大帆船突然摇动了起来,底层的船舱内传来水手们的大声喊叫和船板破裂的巨大响声。紧接着船体剧烈抖动了起来,并开始倾斜。船舱里的东西开始滚动摔落,船体更加快速的下沉。短短一瞬间,底层水手的喊叫就变成绝望的惨叫,然后逐渐再也听不见。

“不!不,不不不!”帕温睁大了眼睛,愤怒的朝窗外看了一眼。但就在他停顿的一瞬间,南星躲开船长势大力沉的一记竖劈,顶着锋利的剑刃就迎了上去。

菱铁剑从船长胸前没了进去,又从背部突了出来。南星把菱铁剑拔出来后,船长软绵绵的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眼睛却还睁着老大。

南星喘着粗气:“怎么回事,船怎么开始下沉了?”

“我,我不知道。但是船长的单桅商船也沉了,这或许是海神让他的使者来指引我们。”延泽指着窗户外面,那群蓝精灵在船周围游来游去,不停的在海里跳舞。“你看他们,他们在向我们招手。”

冰冷的海水已经漫进了上层船舱,南星抬脚发现裤子开始被浸湿。他一把拉起还在发呆的延泽就往舱道里冲。“跑,快跑,到甲班上去!”

俩人连跑带滚爬上顶层木梯,身子已经湿了大半。南星拔出菱铁剑开始削斩船舷的木板,延泽手里还紧紧握着头骨和锤子,他赶紧把自己的兔毛披风脱下把圣物包起来背在了身上。

船还在快速下沉,南星卸下两块足够大的木板时,船舱已经沉到水下。两个阿西亚人站在船尾的舵室顶上,准备往下跳。

“愿往生之神保佑我们,希望不要这么早就去侍奉他。”延泽看着南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也愿海神波塞冬指引我们,让我们逃离这片诡异的褐海,诸神保佑。”

“抱紧木板,坚持下去,不要比我先到往生之神的花园里去。”南星拍了拍延泽的肩膀:“延泽大人,你不是懦夫,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现在,跳吧”

南星拉着延泽奋力跳进大海之中。

冰冷的海水上下翻腾,船体下沉造成的巨大气泡在他们身边不停炸开,海水形成漩涡像魔鬼一样把两人往大海深处拉。

“使劲游,朝远处游!”南星对着延泽大喊,他从水里冒出来后就趴在木板上原地打转,延泽听到南星的声音,便用双手使劲的往外划。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延泽告诉自己,虽然自己的双手已经颤抖,腿也冷的僵硬,但他不敢停下。我不是懦夫,不是懦夫。泪水已经从他的脸上喷涌而出,但是他没时间擦去。使劲游,使劲游。南星就在我身旁,让我使劲游,我就使劲游。不要停,不要停,我不想现在就去侍奉往生之神。

船体全部沉了下去,大海不再吞噬可怜的阿西亚人。延泽趴在木板上已经筋疲力尽。他回头看了看海面:“南星,南星……南星……”

除了海浪拍击,没有一点回音。

“南星——”“南星——”延泽甚至连叫喊的声音都累得发不出来。

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延泽想哭,但是发现自己连哭的力气也没有。我好累啊,让我睡一会再哭,可是我又好冷,南星你在哪里。我要找南星,我要找南星。

南星就像他的家人,和他一起成长,有时候让延泽感觉南星比天火城城主更像自己的父亲。他总是护着我,帮我赶走那帮拿木剑欺负我的小麻雀,给我从往生神的神殿里偷各种各样奇怪的书给我看,还带我去看蜜匠的女儿。哈,我还头一次看到女人的胸部,好紧张。听说南星要和她结婚,可是最后她搬家去哪里了呢,好奇怪。“我好冷啊,南星,给我一张毯子好吗”延泽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可是南星不再这里,我还是那么想哭,我不能哭,我要找南星。

延泽猛的睁开眼睛,用劲力气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南星!——”

远处有蓝色的光一闪一闪,越来越靠近延泽。哦,是蓝海豚,海神的使者,是来接我去他海底的流水宫殿么。越来越清楚时,延泽看到蓝色的精灵中间夹着一块木板,上面还趴着一个人。靠近时,延泽高兴的又要哭了出来。

南星同样筋疲力尽的看了延泽一眼:“大人,别喊那么大声”。延泽眼泪已经溢了出来,竟还咧着嘴笑。“还有,一直想告诉你的,你哭起来真难看。”南星说完,便和延泽一起有气无力的哈哈笑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南星。”延泽问道。

南星看了看在他俩身边游曳的蓝海豚,对延泽说道:“你曾问过我信不信巴兰塔的神,对吗?——恐怕我现在得改变答案了。”

两个人趴在木板上又哈哈大笑起来,蓝精灵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就像波塞冬的使者一样,带给他们希望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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