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宋人的船既然开过了长寿,离江陵府越来越近近了。船上的将士,虽说已经入了夜,但正像有人所说,宋人黑色的眸子本就是在黑夜中寻找光明的。没有一丝亮光更加好,说明那些蒙古人没有追了上来。那些喜逐颜开的那些普通将士们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的将官却是满怀忧色。
“陆羽,还有多少粮草在?”刘彰在入夜那一刻走出了船舱,他找来离他最近的陆羽问道。
“还有大概两天的口粮,如果加上兄弟们在河里捞些鱼混着,还能撑过一周。”陆羽贴着獐子的耳朵说道。
“捞鱼,算了吧,这么冷的天,下了水,会把将士们冻坏的。陆羽,你把当年滁州尚且随我念过书的那几个小子都给我叫过来,把张然也叫上。我有话对你们说!”獐子看着还略有薄冰漂浮着的水面,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鬼天气要是他们不是跟着自己这样一个家伙估计还躲在被窝里,靠着暖炉呢。只是岁月无情,他们已经随着自己南征北战数年了,大都已经不知不觉中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很难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却虎营下一步究竟如何打算还是个问题。獐子已然从赵孟锦的口风中得知河阳公主已然嫁人,那按照大宋律令,一个嫁了人的公主是没有权利还存有一支护军的。那自己是做何打算,被安编在某路的团练之中。且不说哪一支团练容得下他,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变成他人的下属,特别是这些面对蒙古人侵略无动于衷的家伙的下属。不过,自己现在一无粮草,二无人手又凭着什么自立领军。而且不说远的,就说眼前,到底是先去什么地方,如何安置将士们,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现在整个荆湖两路,獐子就找不出一个可靠的人来。这李庭芝倒是能靠得住,可是李大人怕是自身难保,就更加不用说接济却虎营了。獐子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自己当年的师傅掌柜陈达曾经对着大宋有着很精彩的论断,虽说那时候自己并不信服,但是还是牢牢地记在心中,现在和现实一一对应更加是默然。师傅也许说的没错吧。假道灭虢这一招用老的诡计偏偏在大宋和大金身上应验得一干二净。(注1)金固然灭了,大宋也总算是平了那么多年的怨恨,可是大宋只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是獐子想要回天,那不过是徒劳之举。
这不一会,这些就聚集在獐子的面前,只不过獐子还在想着事情,故而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将军,我的将军呀,你别发呆了。”魏爵伸出手对着獐子摇晃道。当年,一开始魏爵在却虎营的地位和作用都不比陆羽低。只是后来獐子发现他胆子大是大了些,心也粗得很,做事毛毛躁躁的,也就只能当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做不了更大格局的事情。不过嘛,有一点就是獐子也很佩服于魏爵,那就是这么多年他始终如一,看着这些对自己不断敬畏的陆羽等人,獐子总是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已然失去,再也回不来。
“你们都来了,不知不觉,我们都过了落冠之龄。虽说这件事情由我来做并不合适,当时在临安就该找人做完的,我们的公主大人请这么一个两个人的颜面还是有的。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枉然,再加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由我来吧。”獐子洋洋洒洒得说完这些之后却发现下边是茫然的一片。说不定这些家伙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也是时候行冠礼了,我给你们每人找个字。以后别再这样一幅小孩子德行。”獐子苦笑了一下冷着脸说道。
“自己又不比我们大多数,搞得老气横秋和一个小老头一样,我是什么字呀。”魏爵在私下小声得嘀咕着,却没有发现身边的同伴都侧开了身,给他的前边让出了一个过道来。
“魏爵,你说得真好,也是那就你先来吧。你为人虽是耿直但亦最为莽撞,我送你一个子量二字,望你耿直依旧,然凡事量力而行。”刘彰板着脸说道。“魏子量,不错不错蛮顺口的。”魏爵没心没肺的笑着说道。
“你喜欢就好。”獐子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原因,总之魏爵总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开心。“魏爵,你休得放肆。”张然立马看不过去呵斥道。这也难怪就是陆羽有时候太无尊卑的表现,张然都看不过去,何况是比陆羽夸张个不知道多少倍的魏爵呢。
“张然,你为人太过于冷苛。郭崇韬的先例在前,长此以往,你未必能得以善终。你看伯敬二字可好?”獐子一边示意不要对魏爵多做苛责,一边转身问道。
“是。”张然虽说领命退下,但是他的心中卷起了狂涛骇浪。这其一嘛,将军先前从未说过自己太过冷苛之语,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乱打的小报告,这不是诚心和他过不去吗?其次嘛,郭崇韬这名号岂是随便能借用的,虽是枉死,但人家是王佐之才,开国大将之一,难道将军大人已经有自立之心,这样就不用自己再多费心思了,打定主意不再效忠于大宋这个朝廷的张然比这魏爵也好,陆羽也好都多了几分心思。再加上他素来心细自然从獐子的口中得出一些别人想都没有想过的结论。只是唯一有一点奇怪的是,为什么獐子的话,这一次这么像交代遗言?就仿佛是预计此行他必死无疑一般。到底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呢?
张然走神之间,刘彰已经把他们所有人的字号都取过一遍,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了,这么多年下来,还活着的不过也就是这么六人。不过,张然的胡思乱想还真是可能有几分道理。至少獐子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
注1:假道伐虢:晋朝当时在争霸之时,旁边有虞、虢两小国,国虽小,心齐路难通,晋国采取借虞国之道,攻下两国。这是以借路渗透,扩展军事力量,从而不战而胜的谋略。
注2:郭崇韬:中国后唐名将、谋臣。李克用父子最为倚重的大将之一,他的死既有宦官力量过大的原因,也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他自身的性格过于气量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