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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凑过来点,别跌下去。”是小红,她早先进屋了,我还打算等到家后吃饭,如此看来今夜没吃的了。

太阳升起在树林上,新的一天来临了,我走出门,学小红的样子,蹲在水田边捧水抹一个脸。

这是一个五口之家,男人是一个没有双腿的瘫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红是老二,儿子最小,何妈是全家的顶梁柱。昨夜我们睡的是西房,半边作锅房,半边睡孩子,东边的一间是主妇睡觉的地方,破木床边放着几口木箱,一只装衣物,一只装粮食,中间的小堂屋是吃饭和瘫子做事的地方。

早餐每人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玉米粥,掺了半碗昨天没舍得吃的米饭。

饭后,瘫子就铺好场子,操起了一大剪刀,开始了编织柳筐的活计,一天编上两只筐,挣两毛钱,还要何妈出门去找活。

何妈不在家的时候,孩子柳儿做饭看小弟。

站在田边,四下眺望,在一望无边的水田中,每户人家的屋边都会有一两棵杨树作标记。

瘫子对我的到来没有太多意见,多了一张口一双筷子,或许我能像柳儿一样打个帮手。

从第一天起,我就不想在这儿久待。没有村庄,没有伙伴,活儿干不完。没人要筐,瘫子也不歇手,指望有一天有人要或交给小队顶工分,再领回柳条。

第一天帮工有一股新鲜感,用柳刀批条、打头、呼吸着清新的异乡空气,消化系统功能倍增,入夜饥饿难忍,相反黑夜无限延长,时光仿佛停滞不前,小红体会到我的心焦,把手伸到我嘴边,“别再来回翻,要是你饿,就衔住……”

我不停地翻身,同样影响了脚头的柳儿与小弟,照着小红的话,衔住她的手,唉,有点管用,胃里好受多了。别看她人小,处处关心别人,替父亲倒尿壶,省得父亲往沟边爬,帮弟弟系紧虎头鞋,为我订补袖口,把不夹屁股的凳子让给我坐。

她越是关心我,我心里越难过,她那菜黄的脸是苦难生活的佐证,枯黄的头发,没有少女应有的光泽。

在我盯怔她的时候,她会难受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脚,一付发愁的神情,你从外观上,就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她让我忧郁,让我心碎,我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呵护她、激发我内在宽广的胸怀博大的爱心,坚定了我做一个男人的意志。

我从心里认定她是妹妹,她总悄悄地呆在我的身边,不想引起你的注意,她不愿与小弟弟争夺父母的温暖,也不愿学姐姐的忍耐与沉默,肩负重担的母亲顾不上她悲恸心理的形成与发展,她是一个灵秀的种子,引导我的爱思缠绵起一个挡风避雨的巢,我捧起她的心,她还这样弱小,已懂得了父爱、家庭生活、母亲的大事,叫我不能不去怜爱她。

我常静静地盯住她的瞳仁,那个里面属于我的人影,静候她从失神里回来,微微地对我一笑。

这微笑是多么珍贵多么伤心,她像一只雨中的小鸟,在我心上打成了一个结,当我需要的时候,她是那么乖乖地把手伸到我的面前,让我轻轻地抚摸,握着她的手就是握住了我冷漠的心,她是我眼中的一潭湖水,又是我的一个心病,我巴望她快快长大,抹掉我心头的阴影,我盼望她能幸福快乐,愈合我的创伤温暖我的感情。我也希望自己不仅仅是个男孩或哥哥,更希望自己是一个母亲,全心地爱她、照顾她,让她健康地成长。

她使我仇恨瘫子,转而又起怜悯,他是她的父亲,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这样无能偏又要生三个孩子,他们面黄饥瘦,是他害了她们,害了她们母女。

在一块时,瘫子能觉察出我的敌视,他的态度是宽容的。

何妈经常出门,她不在家,我便出门四处游荡,熟悉环境。

这里的种植是单一的,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好不容易在远远的林边的小块地上,找到三垅山芋,想不出会是谁家的地,问小红才知道是何妈偷偷种的。

新槐那边收麦子的时候,何妈又带着小红去捡麦穗,我也要求一起去。

早出晚归,紧跟别人收割的地块后面,一天捡下来,腰酸背疼。

在一个刚收完的地头,小红跑进麦田里,脚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很快染红了脚板。心绞如刀的何妈,拿一把麦杆绑在她的脚上,算是包扎了伤口,她一跛一跛跟在捡麦子的人群后。

回家的路上,她背着自己捡的一捆麦子,汗流夹背的追赶着我们的步子,我多想帮她一把,可我身上的麦捆压得我伸不直腰。

何妈见我俩拉下几十步,只好放慢脚步。

黄昏后的气温是燥热的,沟渠边凉爽的风,驱赶着步步加重的疲劳。

过了地界沟,何妈才搁下肩头的麦子,给了我和小红一次喘息的机会。

站在田埂上,看到了远处我们上次走过的路影,何妈用烂毛巾擦擦我脸上的汗问:“是不是还记得,上次我们走的路?”

我点点头。

她又忙着去看小红的脚伤。

第二天我们没有出来,何妈说没有多少麦地了,捡麦的人多。

到了割早稻的季节,提前好几天队上就催各家出工,修整稻场,何妈和柳儿都要派工,瘫子搬出门边的红砂石,坐在门槛上磨好了三把弯镰刀。

开镰四天,稻田里的稻子全光了,地里找不到一棵遗落的稻穗,我大失所望。半个月后,何妈从队上扛回了二百四十斤谷子。

接下来开播晚稻,不分白天黑夜,家里的活全落在小红的肩上。

何妈打场时我去送饭,看到过秤的粮食倒进了队房的粮垛里。

她们都忙于插秧的夜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队场的屋后,从塑料封死的窗口钻进了仓,用一块旧地膜包了两包谷子,背回家藏地铺下面,观察了几天没动静,第二次从老地方钻进了仓。

稻场上听不到打谷的链枷声,仓房里静悄悄的,借着门缝的一线灯光,我从一头的小房的床铺下,找到了值班会计收藏的半布袋脱粒的米,顿时欣喜若狂,哼哼起来,从抽屉里又找出了半瓶烧酒,这是上等的东西。揣进怀里,把米袋从窗口扔出来,口衔瓶嘴爬上窗子,弄好塑料纸。尽管我知道这次他们非发觉失盗不可。

跳下窗,一路小跑绕了半个圈回到了家中。

锅房里,刚做完夜活的柳儿在冲澡,何妈正在问小红:“哥哥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这两天他老往外面跑。”

我转身把粮袋和酒藏在茅屋边的草堆里,装着刚拉完肚子提着裤腰边走边系带子,蒙混过了何妈,滚上了床。

鼻子尖的小红,摇了两下鼻头,爬起身刚要开口,我按倒她,让她别说话。

等柳儿爬上了床,何妈洗完离开了锅屋,我才松开了手,本想高兴一下,实在没精力。

天亮后,何妈出早工回来,喝了粥又去了队上,临走前吩咐丈夫把木板车修整一下,过两天去新槐淘煤。

金色的太阳照在了小土屋的上空,门前的三棵小杨树两个月来枝叶繁茂,变化不小,金灿灿的稻浪失踪了,微风里仍旧残留着醉人的稻香,使人心旌荡漾,飘飘欲仙。

中午我们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何妈没有问米的来由,小红又把酒拿给了父亲,他抿着嘴喜上眉梢,我第一次见他满面红光,饭后就没干活,去睡午觉。

小红的目光从父亲的脸上移到母亲的脸上,又从母亲的脸上移到我、柳儿、弟弟的脸上,她总也看不够。

何妈知道已吃不下了,手里还舍不得放碗筷。

她感到不便,决定去小水沟去洗脚,坐到水沟边一动都不想动,从未笑过的柳儿,对妈妈撒娇说:“妈,我想洗一下衣服。”

何妈看着女儿意味深长地说:“是该洗一洗,还伺小红,你弟弟。”然后呼唤我道:“哑巴,你过来,脱下衣服让姐洗它。”

小红,柳儿快快活活地甩下衣服丢进水沟里,何妈也脱下衣服。

我发现从小红的弟弟到母亲体形都有了惊人的变化,个个都像临产的孕妇,男孩就像一只冬瓜上生出手脚的畸形儿,只大我两岁的柳儿完完全全一个少妇的模样腆着大肚子。她平时很少跟我说话,不如小红与我那么亲近,今天分外亲切地嘴角挂着一丝明显的微笑,甜甜地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肚皮,又瞧瞧我的大肚子,一手撑腰,一手理着额前的乱发。

我跳下水沟,小红随即下了沟,何妈直挺着身板,浇水为畸形儿洗脖颈,小东西自己玩弄着自己挺起的肚子,又去抠母亲深陷下去的肚脐眼,惹得小红哈哈大笑。

我浸泡在水沟里,看见柳儿坐在沟边,敲打石板上的湿衣,想象她确实会生孩子,一个又一个都是像她弟弟那样的怪胎。柳儿见我盯着她的那个地方,从水中捞起一件衣服,冲我一笑夹在了腿中,她哪会想到我在动歪脑筋。

何妈洗完了孩子,把我叫到面前,为我搓洗背后,问我是否想家,我摇摇头。

“晚上肚子饿吗?”

我又摇摇头。

半天不见她再说话,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淌。不必问什么,只要见到了泪水,我就心慌,想劝阻她,却不知如何去做。

小红和柳儿都瞅着我和母亲。掌灯后,家里来了个小老太婆,我和小红围着这个陌生人看稀奇,何妈把我拉进锅屋,揉着眼眶。小红见苗头不对,跟进了屋,只听何妈道:“孩子!这婆婆是你的外婆,是来接你走的,妈前天就知道这件事,一直瞒着你,你外婆没有孙儿,只有一个比小红大一岁的女孩,她们都会喜欢你的,到了她家你就不会饿饭了,她天天都会让你吃饱的,只要你听话。”

她从身上取出一个纸三角,打开是一张五元的人民币,夹着七斤粮票,塞到我手心:“这是你外婆给你的,你带上留着自己用。”

我哭了。小红也呜呜哭闹起来,闻声而来的柳儿明白事情真相后,泪如泉涌。

何妈留黄婆婆住一宿,老人果断拒绝了。

何妈一遍又一遍对我嘱咐了许多该注意的事。

在田埂上我跟何家一一道别,瘫子也爬出了门,向我道别,柳儿和小红把我和婆婆送上了大路。

临分手,小红按母亲的交待,叫了我一声:“哥,好走!”

柳儿说:“长大后来看我们!”

我把钱票塞到了小红藏在身后的手上,依依不舍与她们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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