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法号知深,师傅是喜苦,我师傅的师傅就是现如今的圆海执事,你小子既然是新来的,我不太刁难你,免得师兄弟说我和小师弟一般见识。”
名唤知深的武僧剥开一只红薯,大口嚼着,横坐在门槛上,看着地上这两个被打的满头青红的师兄弟。
这是张潭醒过来的第五天,知深在僧舍里休养了三天没能出门,腿上一片紫红。
如今刚刚修养的差不多,立马叫了一帮武僧过来找场子。
“我倒是想起来,被圆海执事在寺门外面挡住的那个就是你吧。那天没缘由的下了场雨,害的众兄弟在习武场淋了好久。”
知深挥手叫停了那些武僧,让两个患难师兄弟从拳脚中解脱出来、
张潭狠狠地吐出一口血唾沫,爬起来靠着墙坐住。和他一起挨打的知能硬气的很,这顿毒打从头到尾也没吭声,让张潭越发的觉得这师兄还不错。
“你俩人也是像,都没习过武,看着却也有个爷们样。”说着还抬起一脚把知能踩了下去,害的他爬起到一半前功尽弃。
“可是你们硬气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副贱命。”知深伸手抓起知能的头,就那么抓着抬起来,痛的知能直翻白眼。
“你告诉我你还能怎么办,给这个破厨房帮厨一辈子混饭吃?”知深看着他。
知能忍着痛不去看他,眼中却有了泪水。
“哭,你哭个屁。”知深放下他,一脚给踹飞了出去,又转向在地上喘粗气的张潭:“一群贱命种,你是当兵的啊,逃回来了,逃兵很厉害啊,挨打舒不舒服。”
一巴掌一巴掌的扇了十几下,张潭脸上肿起来一片。
“哎呦,你脸上这蝴蝶挺好看啊。”
知深一副俯视蝼蚁的样子,走过去又踩了一脚知能,骂了一声不识抬举,带着一众武僧走了。其中一个走过墙边的时候还不忘给张潭补了个巴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趾高气扬的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留下一对伤痕累累的师兄弟。
“师弟,你,没事吧。”知能声音有气无力,张潭看着他从沙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过来,满脸写着关心两个字。
张潭笑说:“我倒没事,只是看你伤得不轻,还好?”
知能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带血的牙,说道:“我习惯了,没什么大碍。”说完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疼的直吸凉气。
勉为其难的走了两步,假装一点事情没有的样子,关好了厨房的门。
“你又拦不住他们,何苦这样。”
张潭看着他沾了血和沙土的旧僧衫,想起刚才知深所说的话,暗想这僧衫恐怕都不是他自己的。
“拦不住就不拦了?烧火的师傅和我说,火都不是一下能吹起来的,多吹几次才行。看管这个厨房,一次看不住,兴许慢慢就看得住了。”关好了门回过头来又是一个满口鲜血的笑容:“不试试怎么行。”
张潭看着知能,心里莫名的一痛,忍住了那句脱口而出的话。
每天都是在烧火煮菜的小和尚,吹一辈子火就能打过武僧了?吹火总归是要对着木柴的吧,吹一次的火不能燃,对着墙吹一千次这火还是不会燃。
忽而想起沈熙的那句“法门不对,难有精进。”心下大为认同。
“二位感觉如何?“
沈熙挎着剑溜溜达达的从那边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这对难兄难弟。
”嘿,你个游手好闲的坏人,刚才我俩挨打你不见,才打完你就过来了。“
沈熙一脸惊讶的说道:“哎?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就又挨打了?”
“你不要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我信你就不是知能。”
“你俩这运气也太背了。”
知能嘴上呸呸呸个不停,却不见有认真责怪的意思。张潭看在眼里,知晓若是沈熙这个外人插手,这顿打是逃了,可这以后俩人在无禅寺还怎么呆?这种事还是要靠自己才成。
想在这个寺里待几年,不立出自己的威势可是不行。只是知能这个师兄看着就是打脱了牙往肚子里吞的窝囊样子,这样能立足?
张潭问说:“知能师兄,今日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知能挠挠头。
“被他们打了,总该有个说法。”
知能还是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圆镜方丈说过寺内众师兄弟要和睦。其实你想,忍一下明天就不疼了。”
猛地一拍自己光秃秃的头,说道:“差点忘了,我还给师弟熬着药汤,师弟你等着啊,我再帮你拿点金疮药,你这补身子的药可不能断。”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剩下俩人目送这阵一瘸一拐的风。
张潭撑住墙起来,问说:“这怎么办?”
沈熙笑说:“这就是你这四年的第二个任务,除了自己之外还要培养一下你的师兄。”
张潭深深吸一口气:“难啊。”看向沈熙:“我现在灵力全无,自己立足都是个麻烦事。”
“大不了教你一些法门,没有灵力也可以用的。”
张潭笑说:“那真是再好不过。”
知能锁好了门扉,拿着滋补的药汤和外敷的金疮药回到屋子。张潭靠在墙上,四肢乏力盗汗,身上各处一阵一阵疼,喝着苦不堪言的药汤,心中一片哀怨。
沈熙在那里挑亮了支灯烛,就着光亮开始在背着的包裹里翻来翻去,念叨道:“寺里这灯油,怎么烧都不太亮。”
知能一边调兑金疮药一边说:“这哪里是寺里的,寺里灯油是西川那边收过来的,一个个可亮了。这个是我家那边的,上次回去带了一些,比寺里的差的远。”
张潭问说:“家里,你家很近吗?”
知能放下手里活计,歪头想一会:“不算远,三四十里路。”
张潭道:“这无禅寺边上更近的住家有多少?”
“就山脚有个村子,沾着寺里的喜气叫朝佛村。三四十户,挺多这几年逃难过来的,受了寺里的恩,改了村名。远一点还有个镇子,再就更远处才有了,寺里面香火主要就靠这些人。”
张潭道了一声了然,心想这种地方人穷不过心诚,估摸着香火差不了太多。
知能涂抹着金疮药说:“明日里你也要帮厨,过几天要隔三差五出去买点食材,寺里太小,周围的地有不少圆镜方丈分给那些逃难来的流民了,总是不太够吃。平日活计也不累,中午功夫忙完就没事了。”
张潭默默点头,他来这寺里,多半是休养生息,一是见圆镜大师解惑救命,二是求个地方躲灾,有这个寺藏着,让自己能缓过这口气。至于庙门前和今天这顿打,按理说寺里本就没义务让这个灾星进门,怎么对他都应该的,自己不好要的过分。只是这踩脸上的屈辱。
不是不能忍,实在有辱家风。
沈熙翻了许久包裹,抽出本典籍来,递给张潭:“看看这个,你先自己翻一遍,回头我讲给你。”
张潭接过来谢一句,看着封皮上歪歪扭扭写了个‘菱’便再无其他,翻开来上面字体尽是小孩的笔体,全然不像什么高深的玩意。反复的打量了一番,说道:“恩公啊,您可别拿这事消遣我。”
“不能,我有分寸的。”
知能一边给自己涂药一边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太认同。
“得,还不信我,那你俩呆着,我先回去了。”沈熙提起自己包裹,晃动着松垮垮的配剑走出去,身影伴着月光,出尘又洒脱。
张潭等人走了若无其事的问说:“他不住这里啊。”
“不的,圆德师傅给他准备了厢房。已经住了个把月了,平日就是闲逛,偶尔过来帮帮忙。”
“那他怎么还提着行李。”
“来看你时拿过来的,别看包裹不大,装的东西还真多。不过我今天翻过了,没啥子认识的物件,估摸着也是不值钱的货。”
张潭没接话,手里翻弄着这本‘菱’,想到十二年前,四岁的他被父亲逼着开始锻炼武艺,请了当地顶有名的拳师教习,一板一眼的练了八年,方才开了识海。
当时还听拳师和自己父亲说,这孩子虽是进境慢了点,也算是熬过了第一道坎,往后习武修艺这路还能走,走多远就要看命数了。
自己这命,四五年毫无进境之后,一天之间被圆海打散了灵力,眼下不知何时能把灵力再聚回来,拿到本依仗的典籍还这么不靠谱。往后呢?不知道沈熙这位贵人能‘贵’到什么地步。
还真是如雾弥山,看都看不清楚。
张潭拿着书走出屋去,看见自己的那颗灾星熠熠发光,散出的煞气冲塌了小一半的无禅寺星域,弄得这一片地方灵气乱七八糟。
世间有灵气,一种是生灵一呼一吸自然散发,一种便是日月潮汐之间多少日的汇聚。
故而天上星辰怎么分布,影响了地上灵力怎么处置。一方水土一方星域,观星观了这一片的人,地,灵。张潭这一颗灾星强行进了无禅寺的星域,硬生生的打散了多少年形成的系统。
张潭坐在了先前的椅子上,摊开这本犹如稚童所书写的典籍,这是真真正正要去看了。
第一行字进入眼帘。
“天下人以为天下功夫来自灵,殊不知天下人本不知天下功夫有几何。”
张潭看着这个总序一样的言语,暗骂了一句屁话。却见第二句乃是:“天下功夫,想必正道是修灵不假,可我深思之后,灵外有菱。”
“何为菱,植物尔,最平常便是最不凡。”
张潭观了三四句,都是小孩一般的言语字体,罗里吧嗦没切到正经事上,心生不耐。那拳师曾讲过,灵力是万物之源,人无灵必死,兽得灵近妖,凡是超脱锻炼灵力范畴的,不算修艺习武,只是歪门邪道。想必这书也是投机取巧的歪门典籍,不在正途。
呼啦啦的翻出四五页,才把前面的废话翻过去,只见第一部分赫然写着:“花草效果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