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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故土(2)

“是的,是的。”虽然赵国澍在连连点头,但他其实并未把对方的话完全听懂。这一点,蒋霨远轻易就看出来了。“畏三,今日老夫所言,或许你似懂非懂。但时局凶险莫测,我的话对你赵畏三是绝对有用的。往后,你自己慢慢去悟吧!”

“还有,你要记住一点,”蒋霨远话锋一转,提醒赵国澍道,“畏三你交友也罢,与人共事也罢,都直率,诚恳。但不知变通——这就使你容易被人蒙骗;甚至是被人玩于股掌之间。”

平时,蒋霨远言语短缺是出了名的。哪料,他今夜居然对一个下属滔滔不绝,直抒胸臆。直听得赵国澍瞠目结舌。

赵国澍正准备谈点自己的想法,蒋霨远的语气又转了一个大弯。

“唉……纸上谈兵,纸上谈兵。不说啦!”

畏三忙说:“蒋大人,你老人家的教诲,字字珠玑,畏三受益匪浅!”

蒋霨远突然凄凉地冷笑道:“畏三,我……其实我没有资格训诫你啊!”

接着,他扳着指头,悲凉地数落道:“道光十五年,老夫中进士,旋即以户部郎中补官。从此以后,在这大清国的官场上,老夫就像他妈个无头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起起伏伏、颠颠簸簸地瞎折腾。畏三,这整日里担惊受怕,患得患失,老夫的才思、心智,早已折腾枯竭了!几十年光阴,就这么荒废了!”情绪低沉的蒋霨远叹息着,那病恹恹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无一点生机!赵国澍越听越糊涂,他坐上床沿,和蒋霨远挨近了些。

这时,蒋霨远显得格外寂寞、羸弱。他伸出那细长的、瘦削得支支楞楞的指头儿,紧紧地把赵国澍的双手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蒋大人!你老人家怎个这样说呢?”赵国澍壮起胆子,半是安慰半是奉承道,“你老人家身任封疆大吏,官至一品。这‘荒废’二字,卑职委实不知该……作何理解!”

蒋霨远苦笑道:“好,不说这些了。”他对赵国澍悄声耳语道,“畏三哪,老朽揣摩着,你们青岩堡那个地方,迟早要出桩大事情!

至于什么事,我现在也懵懵懂懂的,实在说不清楚。反正哪,我有这个感觉。我真担心你背什么黑锅……”

赵国澍说:“蒋大人,你老人家怕是多虑了。”

“但愿如此啊!”蒋霨远说,“当然,出事也不用惧怕。”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赵国澍手上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护身符’。今后,你足以凭借它化险为夷,抵挡那些不测灾祸。”赵国澍暗暗揣测,估计蒋大人指的大概是“圣地书院”那件事情……他将信封掂量着,正想打开看看,蒋霨远却阻止他说:“不能打开,这事儿你只能时时惦记着,多多琢磨。关键时刻你才可取用,但你不要擅自打开,你一定要亲手把它交给巡抚衙门中说话管用的人。”

赵国澍顺从地点点头,把信封塞入腋下的衣袋。

这时,巡抚衙门外面,时远时近地传来清晰的更鼓声。蒋霨远摸出怀表,虚着眼睛看了看,已是午夜一点。他便对赵国澍说:“时间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明天呢……你也用不着早起送我了。”

“不。”赵国澍说,“蒋大人,我一定要来送送你!”

“何必拘礼呢。”蒋霨远拍了拍赵国澍的腋下,神色庄重地说,“将来,即使我到了九泉之下,只要你平安无事步步高升,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中丞大人这肺腑之言,令赵国澍感动不已。隔着厚厚的棉袍,又摸摸怀里那个神秘的“护身符”,他喉头间不禁猛地一紧……

“蒋大人!”赵国澍的泪水夺眶而出,“自咸丰三年,圣上颁诏办团开始,多蒙你老人家的关爱、体恤和保举提拔,畏三才有得今日的造化。现在,你老人家要回北方养病,临行又替我赵畏三想得如此周全。你老人家待我,实在是义薄云天、恩重如山啊!”

他又一次屈膝垂首,深深跪倒在蒋霨远的床前。

次日,风大雪猛,大地水瘦山寒!上午,蒋霨远在密乱的搅天风雪中,终于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远行,蒋霨远身边仅带了二十名轿夫和四个奴仆,与他上任时的铺张气派相比,委实是轻车简从,朴素了许多。

雪花飘摇,寒风呜咽。巡抚衙门的主笔师爷张茂萱、冷超儒和海瑛、龚自宏、刘书年等官员一起,簇拥着那乘官轿,缓慢地移动步履,给中丞大人送行。

坐在官轿上的蒋霨远,两腿间夹着一只埋着暗火的木炭烘笼,神态有气无力。但是,他依然强打精神,从轿子的边窗上伸出个小脑袋,留恋地看着路边的街景。

王家巷、北门桥、六广门、洗脚塘(今市北路)……

熟悉的街景,此刻令蒋霨远百感交集。咸丰元年冬季,走马上任的蒋霨远,就是沿着这条街道,进入贵州巡抚衙门的。掐指细算,他在贵州做官的时间,迄今不多不少整整八年。

杨元保、杨隆喜、舒狗儿、张秀眉、何德胜……回想着自己那些以前的对手,回想着这些年自己所受的惊吓和冲击,六十三岁的蒋霨远竟不寒而栗。“天哪,我这哪是做官!哪是出任什么‘封疆大吏’?老夫分明是在给贼寇们陪杀场啊!”

这狗日的是非之地,老夫再也不来了!在担闪的轿子里,蒋霨远一面随轿子的担闪而摇晃,一面咬牙切齿地说:“不来啦!老子不来了!这狗日的是非之地,老子再也不来了!”念念有词间,他想起了桥头“接官亭”的那副对联:“送别桥头,说到一声去也,叹万里长驱,过河便是天涯路。迎来道左,盼将今日归哉!喜故人见面,执手犹疑梦里身。”

60.奕说:就这么死,还真是便宜了他

官轿“吱嘎”、“吱嘎”,时高时低地摇晃着。蒋霨远他们很快就上了驿道。

布帘被蒋霨远撩起,大地依旧一片银白。首先进入他视野里的是省城北郊的老鸦关(今属云岩区黔灵乡)。

老鸦关乃川黔古驿道的必经之地。同时,作为贵阳门户,它也是官府的战略要地。因此,历代地方志均称其“北门锁钥”。自咸丰四年以来,因贵阳市郊战乱频仍,今日的老鸦关四野苍茫,荒无人烟。高固的石墙凌空飞峙一关突起,兀立于浸骨的寒风之中……

“吱嘎”、“吱嘎”!

在轿子那颇有节奏的晃悠中,心事重重的蒋霨远忧郁地移动目光放眼四望。惟见天野空旷,满目肃杀,山河破碎,苍莽的天地间,飞扬的雪花零零落落、悄无声息,就像一群找不到归宿的冤魂。

蒋霨远启帘下轿,与张茂萱、冷超儒、海瑛、龚自宏及众官员一一行礼,拱手道别。“回去吧,回去吧!”他有气无力地对大家说,“诸位,你们请回去吧!”

诚惶诚恐的众官员,黑压压地排列于雪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张茂萱、冷超儒二人,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但他们却假装流泪抹涕,做出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对蒋霨远千叮咛、万嘱咐,不厌其烦地提醒中丞大人“路上多加保重”。蒋霨远碍于面子,客客气气地敷衍了张茂萱、冷超儒几句。然后,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请回吧!诸位都请回吧……”蒋霨远大声说,“你们不走,本抚院也不好意思上路啊!”

众人听了这话,便纷纷朝蒋霨远挥一挥手,折身回去了。

第三天黄昏,蒋霨远一行到达黔北重镇遵义。遵义知府吴德溥、提标遵义协副将李成锦,把中丞大人安排在凤凰山麓之“协台坝”

住宿。并调集了一哨兵勇,专门给蒋霨远担任警卫。

协台坝地势平坦,原是播州宣慰使司衙门。明万历平播之后,仍为遵义军民府治地。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清兵南下,总兵马化豹攻占遵义,驻扎该府衙。此处遂相沿为遵义协副将衙门。作为一座武职公署,此处环境幽雅,庭院深深,平常间少有打搅。又因副将别称“协台”,故地方中人将之呼着“协台坝”。

经过一路的旅途劳顿,蒋霨远已是精疲力竭。他无力与吴德溥、李成锦等人应酬,遂早早闭门歇息。次日拂晓,归心似箭的蒋霨远等不及吴、李送行,即催着仆从、轿夫们匆匆上路。这支奇怪的队伍进四川、过湖北、穿河南。径直朝北而去……

但是,蒋霨远最终没有进入京城,他要回山西老家。父亲遗留在京城的房产,蒋霨远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它。

一个月之后——即腊月二十九日,蒋霨远他们来到了山西的一个小村。这儿是京城蒋氏的祖居地。九十多年前,清廷总督、军机大臣蒋攸铦,就出生在村口的一座茅草房里。

离村子尚隔三里地,蒋霨远就开始弃轿步行。

到了村口,蒋霨远抬起头来,吃力地仰望苍天,胸中翻江倒海,百感交集。俄顷,他转身四顾,泪眼迷离……最后,蒋霨远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只见一根雪白、焦枯的长辫儿悠忽一晃,他软软地仆倒在那破败的茅草房前:“家呀!家,这儿才是我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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