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宇锐利的眼光紧紧盯着容臻谧,“你——”他一时间语塞,像是没有想到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似的。但是容臻谧却能够看出昕宇所想,对他微微一笑。“来,先坐到我身边来。”拍拍身边的空余位置。
即使他不知道容臻谧到底是卖什么关子,他仍然听命坐到她身边来。“臻谧,你刚才为什么这样说?”他相信容臻谧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的,肯定是她从福叔那里听到什么话了。“刚才福叔是怎样跟你说的?”
摇摇头,容臻谧阻止他胡思乱想。“别瞎猜。”担心他将所有人都拖下水了。“福叔谈论伯母的时候,眼神有些怀恋,不同于怀念故友的眼神,而是一种旧爱难追的遗憾眼神。”她说出自己的见解。“并非福叔跟我说过什么,而是我们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谈及你母亲的时候。”她浅浅为昕宇解答。
昕宇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很希望了解我的所有事情,但是有些事我不希望让你知道,是不想要你知道世界上肮脏的事情。”容臻谧闻言,对他轻轻摇头。“不。你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若然我没有将我的事情告知与你,我想,你也不会高兴的。我也一样,你过去的生命,我没来得及参与。但是,我想要分享呀——你懂吗?”她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却很坚定。
昕宇依然带着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他望着窗外,轻轻叙说着——“当初,我就在这里出生的。至于为什么,我想福叔刚才已经跟你提到了。后来,我爸知道了我的存在,他虽然是流连花丛,却一直不能让他任何的一个情妇为他留下孩子。而我妈,却能够生下我。看在我的份上,所以他前来接回我妈。只是,小时候的我,被迫去熟悉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所以我变得很是冷漠,孤僻。后来我见到同样漠然的年意得,从他的身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可恨之处,渐渐有所改变。而年意得却一直没有转变,刚开始我是本着去改变他的想法去接近年意得的,之后,却能够相知相交。当时我还没知道年意得是我当时素未谋面的舅舅的孩子——直到年纪渐长,有些事情是不能不懂的时候,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了母亲之所以跟家族决裂的原因,我跟年意得却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依然交往。知直到两年前,我妈走了,舅舅才愿意接纳我。只是,那时候太迟了,我已经不想要跟这种廉价的亲情有所接触了。即便不能够影响我跟年意得的感情,我还是不想要跟年家的人有太多的接触。而我在看到我爸想要将产业放到我继母为他所生的儿女身上的时候,我就了解我一定要自己找出路,要不然我会落得悲惨的下场。所以我就一个人离开家里,到外面去创业。刚开始我没有资金,又不想依靠我爸,所以我就跟年联手。”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并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说自己创业的时候有多困难。但是容臻谧却能够感受得到他语中的无助,能够想象他当初为了让自己的公司站稳,他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因为是跟年意得联手的,他会在自己没有资金的情况下多用点心的。她是绝对能够了解他的这份个性。
她抱住昕宇的腰,“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她很心痛昕宇的经历,即便她知道这样的经历对于昕宇来说只有好处,并不会有任何的害处。但她还是忍不住会心疼他的遭遇,“所以你才会一直在外面游荡。我听年意得说过你对家族的事情漠不关心,也是因为你知道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才会这样的吗?”
耸耸肩,“我是因为我母亲,才愿意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即便我爸是因为我才会找我们母子回去,但是他依然故我,流连花丛,对于我们母子的事情从不过问。我母亲也是因为觉得我只有留在那个家里,我才会得到最好的教育,才愿意留下了。若非如此,我母亲早就回来找福叔了,她之前带着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跟福叔是有过一段短暂却悠长深刻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的,也曾经劝说过母亲让她回来找福叔,只是她不愿意因为她而让他被人嘲笑,才愿意一直忍耐至今。直到——离世。“我只可以说,母亲一生爱过两个男人,她爱我爸——从爱人的爱变成亲人手足的爱。她深爱福叔——一直都是爱人的爱情,即便她被接回去,她还是一人独睡,并没有再与我爸同房。而对于我爸的情史已经变得不在乎了。”他淡淡的苦笑,“她一直都以为我要依靠那个男人,但是从来不曾注意过她的孩子羽翼渐丰,已经可以将她纳入护翼之下。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缓缓说着。
是的,太迟了。当她发现自己的孩子可以跟父亲对抗的时候是她的弥留之际,那时候她即使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轻轻拍着昕宇的肩膀,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无助,换了是她,也会这样痛心的。“我想,伯母是欣慰的,即便她来不及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成就。但是至少,她在最后一刻还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变得有用。”
摇摇头,昕宇抹抹脸。“其实都怪我,要是我坚决点,或许她还能见到福叔的最后一面。而不是让福叔只看到她的牌位——让福叔徒留一生的遗憾。”他浅浅道,其实在他的心底里,一直觉得对福叔有所亏欠。
“不,即便你怎样坚决,颜芙也不会改变主意的。”福叔的手里拿着伤药,“她是个传统的女人。”将伤药轻轻敷在容臻谧的伤处上,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嫁人了,配不上我,而且她心底的道德观念也不容许她离婚再嫁。所以,这与任何人都无关。倒是小华,你要是再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身上来,那你母亲在天上看到也不会高兴的。”他的声音很沉,不同于平时的轻快。
昕宇无语,他一直都知道福叔心底里面是放不开的。只要提到母亲,他的语气就会变得有别于平时。因为来不及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是他一生最痛。因为他一直都在等着母亲回来找他,却只等到病逝的消息。“福叔,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母亲到纽约之后,变得郁郁寡欢,她变得喜欢发呆,沉思。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想你的,后来医生诊断出她是积郁成疾,当我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时,母亲已经来不及救治了,她最后跟我说过一句话——‘华,请你帮我告诉福宁,我最后悔的,就是从来没有跟他表达自己的心意。’后来,她就撒手人寰。在最后,她挂念的并不是我,也不是我爸,而是你。在她的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道,“我知道母亲,为你生过一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一直对母亲冷淡的原因。
福叔抬起震愕的脸,脸上还爬满了泪痕,“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可是——”
摇摇头,“我一直都知道的,那时候母亲刚刚回到昕家,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因此她唯一一次对抗过我的父亲,只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母亲的勇敢跟坚强。但是我父亲愿意让步是有条件的,他的条件是不让我母亲踏出家门一步——”他说这话的同时,看到福叔眸底的不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想都没想过什么就答应了。但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被送到孤儿院,当我从母亲口中得知之后,曾经去看过我那个弟弟。”他浅浅道,“原本我是没打算告诉你的,因为我母亲说过不让你知道此事。”他会知道是因为他在弟弟出生之后,就被强迫着验证DNA验明正身,所以他记忆犹新。
“现在,他——还好吗?”福叔颤颤的声音响起。
昕宇点点头,“很好。现在在上大学,我打算他毕业之后就让他到我其中一家公司里面去实习,从底层做起。”他不能说些什么,没有提及自己一直用着神秘人的身份收养着弟弟,之前他是利用自己的零用钱,宁愿自己不花费,也将所有的积蓄放到弟弟的身上。自己则是去打工,赚点微薄的生活费。“福叔,你觉得这个计划还好吗?”他之所以没有依照母亲的遗愿瞒着福叔,是因为他觉得福叔有权利知道的。这一点是从臻谧身上得到启示的,她的善解人意感染了他,让他也知道若然瞒着福叔是对他多么的不公平。
点点头,福叔依然继续手上的动作。“好,你怎么计划都好。”他心底里是很感激昕宇,即便他不说,他也知道昕宇又接济他的孩子。“丫头,你记住明天要过来换药,千万可别走路,要不然伤更重了。”他将注意力放到昕宇的身上来,“小子,即便你不将你爸放在眼底,也应该将丫头带回去让他看看,让他知道丫头的身份。”他淡淡道。
昕宇点点头,是该将臻谧带回去让他看看了。不过也只是看看而已,并不等于让他鉴定。“找个时间,我会让他来认识臻谧的。”但是要他回到那个地方,他是万分的不甘愿的。“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回到那个屋子的。”在那里,他看到的永远是母亲孤寂的背影,看到的永远是母亲幽怨的眼神,即便母亲对他微笑,依然是带着淡淡的涩味。都令他心痛,令他觉得无法接受。更是在那个地方,他知道母亲病重——
从昕宇黯淡的眼神看来,容臻谧浅咬着唇。“昕宇,你可别这样。”她握住昕宇的手,给予他最温暖的安慰。这样的昕宇并不是她熟悉的昕宇,在她的眼前,昕宇总是幽默风趣。包容着她所有的任性,但是她现在知道,昕宇心底有着他最伤痛的记忆,伤口之深让她无法触及。
她不知道为什么昕宇会忽然之间让她看到他的伤疤,但是只要他愿意,她都会愿意去了解,去感受他所发生的事情。咬着唇,“昕宇,咱们别打扰福叔了。”她知道福叔并非真的将事情看的那么淡,他只是不想要让自己的伤痛流露在他人的眼前,此刻的他更需要多点时间来平复昕宇带来的震撼。
看出容臻谧的想法,昕宇微微一笑。“福叔,那我们先走了。”他微微一笑。福叔也笑着点头,仿佛他们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一样。“好,记得常来。你这小子,有了牵挂,就不会总想着游荡。而且,我还会有个贴心的媳妇了,我看你还敢不敢将我这个老家伙抛在脑后。”
他一直都知道福叔将他当作是儿子,但是现在听他说出来,他还觉得心暖。“呵,不敢了。要是我敢再这样到处游荡,臻谧肯定不放过我的。”容臻谧白了他一眼。“你要走,随时都可以的。”在昕宇愣住的时候,“但是门在我手上,我要是不开门,你也没计可施。”他摇头失笑。“福叔,我真的得走了。”
在福叔的注视下,他抱着容臻谧离开这里——
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昕宇冷冷地问。
“你就这么恨我?连一声‘爸’都不肯叫出口吗?”男人沉沉的声音响起。昕宇冷冷地撇嘴一笑。“原来你还记得有个儿子叫‘昕宇’,我还以为你眼底只有昕慕和昕文。”他浅浅道。
男人的眸底闪过一丝痛楚,“小宇,难道——你还是那么恨我吗?”昕宇闻言,摇摇头。“我不恨你,这是母亲的选择。”他没有办法恨他,毕竟这个男人即使对不起母亲,他还是无法恨他。这是血缘所然吗?他不知道。“我是恨我自己。”他的声音很低,容纾谧闻言,轻轻抚着他的脸庞。
男人将注意力放到臻谧的身上,眸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小宇,你——能跟我谈谈吗?”昕宇抬眼看了看他。“即便我说我不恨你,但是,我却无法原谅你对我母亲,对我弟弟做过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对小望所做的事情吗?你觉得小望的存在是让他没面子吗?难道你的面子就那么昂贵,需要一个人的前途,甚至是生命来支付吗?”他冷声道。
摇摇头,男人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却无法为自己说些什么。“小宇——”他的声音很无助,“其实,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颜芙的死也不是我所想的。”他浅浅的声音很低很低,却依然传入了昕宇的耳里。
他扬声大笑,“不想,是的,你的确不想的。但是你这样的做法不就等于逼死了母亲吗?你自己每天流连花丛,但是母亲却连见亲生儿子一面的权利都没有。你还说你不想,她已经答应了你,不再出门,但是你为什么要将小望送到孤儿院。而且,后来你担心小望的出现会让你面上无光,所以你就想要派人杀掉他。之前你已经暗中施压,让很多学校都不敢录取他了,你这样做,跟毁了他有什么分别?”他恨恨道,“要不是我发现事情有异,小望早就死在你的手上了。为什么你不对付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你儿子吗?”他真的无法相信所有事情的发生。“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名叫容臻谧。现在你已经见过面了,那么我也不用特地带她回去了。”即便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带臻谧回去,但他仍然这么说。
“不,我不同意。”男人冷言道。“我是绝对不会接受来路不明的女人嫁入我们家。而且,我已经帮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你快点跟这位小姐分手。”只有让昕宇跟对方联姻,他们的生意才能得到更好的拓展。
微微一笑,“不用你同意。臻谧是做我的太太,并不是你的媳妇,请你搞清楚这一点。更不是嫁入你家,而是嫁给我,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那么多的规矩。至于你定下的那门亲事,可以让给昕慕、昕文,或者我看你还是老当益壮的,自己享用也可以,反正我也管不着。但是,请你记住,我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向你请示。”他的立场跟态度非常坚定,“从我被你赶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当我的父亲。”即便他知道父亲也只是气在头上,后来他也是一直在寻找自己。只是他没有说破,他很早就想要离开了。“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继承你的家业。”
话落,不理会身后愤怒的人,径自抱着容臻谧离开——
“难道你不担心这位小姐会出什么意外吗?”
耸耸肩,“这点不劳您费心,臻谧的安危,我会负责。要是臻谧出了点什么意外,那么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比较好,但那已经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望着昕宇远去的背影,听着他不留情的话语。男人知道,这个儿子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