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在紫竹院内的内室帮楚晨更衣：“还是皇上想得周全，奴才差点就乱了尊卑，却是不能一间换的。”
楚晨摇头：“不关你的事，朕在乎的是礼数。”小柱子虽然不懂皇上的意思，倒也知道这时候不多嘴，总是好的。
这边厢楚晨已经换好了衣服，那边英子刚把衣服送过来。
“小姐，刚才好险，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英子一边帮慕云更衣，一边说着。
“还好，他觉得不妥，倒是让咱们方便了些。”慕云也觉得刚才紧张了些。
“小姐，这衣服颜色倒是挺艳的，没想到楚公子还有这么艳丽颜色的衣服。”黄英说着。
穿好后，慕云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转而问：“英子，这衣服是不是看着不够阳刚？总觉得太过阴柔了。”
英子点头：“小姐，楚公子怎么给你拿了件妃色的褂子啊？虽然女儿气些，倒是更好看了呢，还是我们家小姐好看，谁家的都比不过我们家的小姐。”
英子自顾自地夸着，慕云笑了笑没有接话。慕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有些女孩儿气了，就拿过来这一套，纵使可以再遣了英子去要，到底麻烦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要转身，又担心的转过来对着镜子看了看，不会被发现吧？不然就穿刚才那一套好了，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也不会丢脸，她伸手又把领子上的盘扣解了开。
刚解开就听见外面楚晨地声音：“慕云，我进来了？”
她一听见这句，忙应声，这门吱嘎地就开了，她由内室越过屏风也出来了。
楚晨一见她，不知怎的，脸上就出现了痴痴地模样，脚步也停了下来，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半响，楚晨才转而微笑着近身，手伸了过来，摸到了她的领口。
慕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因着害羞，身子向后一躲。楚晨见她躲，倒是没有察觉地笑了，道：“慕云，你脖颈上地扣子还没有系上呢，怎么这般大意。”他说完便伸手跟她口上盘口，她若再拒绝，倒显得自己不懂事了些，便别过脸，低头，任由他系上。
楚晨弄好，便吩咐小柱子呈上了马靴。李慕云这时候才发觉楚晨并未穿日常的鞋子，倒是换了马靴，便笑着问：“晨哥不会是要去骑马吧？”
“慕云，你不会不愿意骑马吧？”楚晨说完，做在了椅子上等着她换的模样。
李慕云也坐下，英子帮她换上，她扁着嘴道：“我倒是愿意的，就是技术差了些，到时候你可别笑我啊。”
楚晨偏头不看她，望向窗外：“差一些有什么关系，你文墨好了，我便猜到你不可能样样齐全的。你别担心，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极好的，就算你骑术差些，我也能给你找一匹性子温良的马儿配你。”
李慕云小时候长于江南，她倒是接触过很多东西，不过都是娘亲擅长的，娘亲不会的，她自然也不会。她被接回来的时候倒是因着弟弟学习骑马接触过几回，本来兴趣甚浓，因着被摔下来过一回，阿玛便不准她再骑了。阿玛也许说的对，女孩子学太多也不是好事，可她心里喜欢的，原都是不可得的。她装作没有看到英子挤眼睛，她真的好久没有骑过马了。
出门地上车的时候，英子小声问：“小姐，你怎么忘了老爷说过的，不许你骑马的。”
她别头撩开马车地窗帘说：“我喝多了，喝多了的人，记得什么。”
英子再想开口，楚晨已经上车了，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小柱子先行过去打点了，咱们一个马车走。”楚晨说完盖上了门帘。
这分明是通往郊外的路，居然修葺地平坦而没有颠簸，到了大门进去，看到是有很多人把守的地方，虽是不寻常，她却没有多想便随着楚晨下了马车。
小柱子恭敬地跪下行礼：“两位爷，奴才已经把马已经备好了，按照爷的吩咐，给云小爷备的是踏雪，爷您的是追风。”
楚晨点头，转而探向慕云：“自己能上马么？”
慕云一听他这么说，倒是低头笑了，又扬起下巴不服气地说：“即便是骑得不好，也不会连马都上不去吧？”
一时间两人策马，楚晨先一步跑了出去，李慕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变小了，她歪着头，托着下巴问小柱子：“平日里，你们爷也都是这么着急冲出去的么？远处是有老虎还是兔子，他这么急的？”
小柱子在下面笑着回话：“云小爷，那边有没有兔子我不知道，倒是平日里爷总说那边有江山诗画书酒茶。”
李慕云抓住马缰，踩好马镫，大声道：“那我可要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模样。”说完就冲了出去。
这里应该是私家狩猎场，占地之大便不用说了，她刚冲出去，又遇见他策马回来找她。
“怎的？又回头了呢？”她笑着问。
“不放心你。”一句话简单明了。
他和她并肩骑着，速度慢了些，倒是稳稳当当。
“晨哥，我骑得慢，你不必等我，你先走，我慢慢跟着你。”她想来自己这慢吞吞地样子，只怕扰了他的兴致。
“没事，我们一起。你这慢悠悠的，习惯这样么？”他问着。
“不过就是不敢太快，小时候被摔下过马。”她回着，脸上明明有着期待。
“慕云，你信我的技术么？”他旋而转头问她。
她点头：“信啊。”
话音刚落，他地脸上平添了一抹邪魅地笑容：“那我们便一起吧。”说罢，手上的马鞭便抽了她这匹踏雪地屁股，踏雪在瞬间吃痛便携着李慕云冲了出去。
慕云紧紧踩着马镫抓紧马缰，她才明白他让他信的结果，是要这样。她有些窘迫，她不是没骑过快马，虽说只有那一次，还掉了下来，她此刻说不害怕，明显是不可能的。
马跑得飞快，她不敢回头找他，事实上她连着酒劲儿和马上地颠簸，头已经有点晕了。她心里低低地叹气，这是什么情况呢，他又不知道离自己是有多远，耳边放佛是自己的马儿蹄子地声音，又好像有两匹马奔跑地声音，已经分不清了。
她觉得有点晕，身体不自觉地摇了摇，便听见耳边他地声音传来：“慕云，你坐直了，抓稳缰绳。”
她知道他在自己身后，心里不自觉安稳了许多，想要停下来，便极力大声：“我有点晕，想停下来。”明明停下来，应该要自己猛拉缰绳的，偏偏又不敢，她怕这样的速度，猛拉缰绳只会让马儿的前蹄腾空，自己便是后力朝下摔了。
正在她惆怅地时候，他已经和她并排骑行在身侧，她地腰突然就多了一条手臂在上面，她刚要低头看，只听得楚晨说：“松开缰绳和马镫。”
她听他这么说便照做，又被右边地力道猛地抽离了马上腾空便坐在了他的马上，而这屁股下面明显还多了一条腿，是楚晨的。
她低呼了一声，才看清楚他的脸，他地眸清澈分明，含着笑意，眉毛浓密而似剑状，挺拔地鼻梁让你不能忽视他的这张脸，大概只有嘴唇是淡淡地藏着微笑吧，或者是坏笑？她搞不懂，只是知道，被他这么抱着，若是被人看到，可就窘迫了，又转念，怕什么，明明自己现在是个大男人嘛，心里又舒服了好多。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都对视着对方地缘故，马儿骑到了树下也没有察觉，树枝刮掉了李慕云头上地帽子，轻轻浅浅地掉落在了地上。世界更安静了，李慕云分明察觉到了楚晨脸上越加深邃地笑意，她心想，这下是都露馅儿了么？
楚晨拉停了马儿，抱着她，脸靠她很近地问：“慕云，帽子掉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靠近，耳朵竖起来听他说，然后心里抓狂地想，真是祸不单行啊，怎么办。
楚晨笑得脸颊出了梨涡，问：“你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是女儿身，被我发现了么？若是这个，你便可无须担忧了，我早就知道了。”
“啊？”她惊声，又问：“你早就发现了？”
楚晨眼光由脸上划至她的耳垂处道：“我见过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未发觉有哪家地男儿打了耳洞身体还隐有幽香的。”他说罢，笑声朗朗响彻林间。
慕云听闻后，强行挣脱跳下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晨也跳下马：“第一次见你的林间深处，你的笑声像银铃似地，这是其一，拉你起身地时候看到耳洞，这是其二，亭子里赏雨时你身上淡淡地幽香若有若无，这是其三。就以上三点，我便知道你是女儿身，估摸着是你出门这样扮相方便些，便也未曾戳破。”
慕云心下感叹他的聪明机敏，又猛然发觉，若是早发现了，还这边做事不顾礼仪避嫌，他……遂瞪着他道：“那你对我……也不避讳，莫不是故意的么？”
楚晨眼光一转，便明白她所指为何：“我绝不是故意占你便宜，你我都未到及冠之年，我也未做太过越矩的事，算不得轻薄你。再说，若你要我负责，我是情愿的。只是，我太过珍惜我们之间相识地时光，你若是不把这些放于心上，我们仍然这样把酒当歌，如何？”
李慕云本有些生气，总觉得他是故意的，现在听来，又觉得是自己欺骗在先，虽然说他未曾戳破，倒也不是他的错。不过，他说他是情愿的，又是什么意思？“你……”
楚晨笑着道：“慕云，我最近在为难着，若是你愿意，也许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件事。”
她疑惑地问：“那件事？”
楚晨知道她是愿意听的，愿意的，便上了马，伸出手：“慕云，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可好？”
她看他伸手，迟疑着，到底，还要不要共乘一匹马……终于还是伸出了手，一马载两人。
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亭子里石头砌起的茶几上，一壶清茶，两盘糕点。李慕云与楚晨面对面各做在一边地石墩上。
慕云抓起一块糕点默默地吃着，她看到楚晨抿了口茶，便放在了一边不再吃茶，自己也连忙擦擦嘴，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地脸问：“你要说的是？”
楚晨苦笑着说：“我要定亲了。”
慕云倒是惊异了一下，转念又想，若是八旗子弟家的孩子，必然是早早定亲的，他年纪已然十三，确实是要在这些事上定下来了，都是先定亲成家，再为国谋事。所以，原本有些惊讶，又在瞬间掩藏了起来：“晨哥，大丈夫早晚要成家，既然迟早都要，那么早和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晨眼睛里有一种复杂一闪而过，问道：“若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倒好。可她是我没有见过的人，若是非说了解，大抵就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不懂事的时候，谁又记得什么？慕云，若是你，你可愿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她黯然垂首：“不愿意。”
楚晨摇着头满脸无奈：“我也不愿意。我想着，和我相伴一生的人，不需倾城倾国之美貌，也不用贤良淑德之才德，只要是我愿意的，我喜欢的，是谁，又能怎样？”
慕云很惊讶于楚晨说的这一席话，又很感慨，这样的要求确实看着不难，可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这么随心所欲呢？
“慕云，我长你一岁，总觉得比你成熟了许多。可能我的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地复杂，这皮囊下早已没有你身上拥有的那些纯真了。可是我不懂，明明爱情是那么高尚的一件事情，怎么在他们的眼中就变成了一种交易呢？莫非我不娶，便守护不了我的家么？我娶了，到底是我一个人的悲哀，还是两个人的悲剧呢？”他字字透着伤痛，句句饱含创伤，好似他不是少年，而是个历经沧桑的男子。
慕云疑惑了，他明明说得都对，却又有哪里不对，家族利益权利贵族欲望，好像这些都被他看得很轻，他身上有着愿意遵从自己，哪怕会万劫不复地愿望，却又被迫承载着家里人的期望，这个楚晨，是她眼中那个如花少年么？！
“晨哥，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你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么？”慕云问着。
“没有，也许便是没有，才烦恼。”楚晨不自禁地感叹。
“慕云”他猛然定定地看着她问：“若是你嫁与我，你可愿意？”
慕云愕然，表情呆住，蓦地又舒展开眉毛，柔声看着他说：“晨哥，你可真的喜欢我？你明明自己都不觉得不是这样的，那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是，若是娶了我，至少是你自己选的，不曾有强加和强迫，我帮你解决了这眼下的危机。切不说我未到嫁人的年纪，就算是我到了可许配人家的年纪，你说的对于我来说，又是公平的么？”
楚晨默然。
“晨哥，我们不能改变的命运，便只能试着去接受。说不定，未来的嫂子是一位很好的人呢。”她说完，腼腆地笑笑。
楚晨起身，迎风而立，她是懂自己的，懂他的悲伤……他只是想他的妻子是自己选择的，而不是别人安排的，悲从心中来。
李慕云看着这背影，明明还是玉树挺拔，藏着傲骨和不屈，又分明透着哀悯地凄凉。她嘴上说着那样的话，心里明明知道，他所境遇地今天，便是她要接受的明天，果然是无处话凄凉地苦楚。
晚上回去，许是郊外赶路进城，夜色过深了，英子的脸上明显有了一抹担忧。慕云劝慰着，又转头向楚晨道：“就在这里停下便好，我们自己走回去就好了。晨哥你也辛苦了一天了。”
楚晨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的。”
慕云咬了下嘴唇：“晨哥，如今你我已经知道礼数有别，便是在这里即可。若是你再要这番，我以后便不再找你了。”
楚晨会意，松开手，他想她是有顾虑的，始终，他们都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松开手，不再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