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地下室潮湿阴暗凄冷，下水道和臭水疏导管不住的流水声，漏水处的滴答声，令人发毛，轻微的恶臭令人作呕，项然本可以回家住的，反正离家不远，但为了一家的开开心心，为了不给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家庭再补一刀，他决定忍受痛苦，反正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地下室也好，除去缺少了四个人对自己的冷热嘲讽，除去每天面对常人的内心煎熬，这里不比楼上缺少什么，孤独一人，对于现而今的项然，挺好。
其实项然之前也有朋友的，姑且美其名曰“受气包”，班里最怂人物之一，除了项然不欺负他，连女生也不放过他，没有理由，就像弱肉强食一样，谁能说说这是谁规定的，理由是什么，受气包就是班里的弱肉。项然在他面前可男人了，天生的认为只要自己不欺辱他，他就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细想一想，其实他是在暗讽自己，如果连他项然这种人都拿受气包开刀出气，那受气包岂不是天底下最惨的人了，换个方向，他项然没有欺负受气包，人家可不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虽然这样讲，但项然在受气包面前还是有不自觉的优越感的，可他也是诚心待受气包好的，都是涸辙之鲋，互相帮助，活下来的可能更大些，只是现在受气包转学了，就在项然返回学校的前一天，教室没人时，项然苦笑着望着受气包那张空空的课桌，一声歉道：苦了你了，……兄弟，不知现在叫你兄弟你还愿不愿意，做我的朋友……还真是哈，得顶住不小压力……
“凄凄影照壁，夜夜毛发立。
冷衾臭水泡，铁管滴水泣。
昼不见天日，夜有鬼来欺。
期其欺我期，何妨何期欺！”
动不动项然就想整两句，吃完午饭后项然没有直接回宿舍午休，而是找了条临近学校院墙的路散漫地走着。
“哦，项大诗人又在卖弄呢！”倏然班主任老刘的挖苦声从身后刺了过来。
“刘老师好。”即便表面尊顺内心里项然却在骂着老刘的祖宗。老刘是骑着自行车从项然身边快速划过的，除去那一句讽刺也只是漠然的划了过去。
老刘是极讨厌项然的，曾给项然下过这样一个定义，说他：表面狂得邪乎，内心软得厉害，是伪爷们；表面刚正直率，内心猥琐污秽，是伪君子；表面装孙子，心底里谁都不服，是伪孙子。像他这种三伪产品早该剔除出生产线了，省得危害人民和世界的利益。
现在项然又不是一整个男人了，老刘恨不能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因而一有机会就挤兑他两句，而项然呢，之所以对老刘百般忍耐是因为老刘带的学生进那烂陀寺服役的几率更大，老刘与那烂陀寺的一个当权大和尚有勾连那是众所周知的，除了应招人数，大和尚总会在老刘的班里多挑几个人去当旁听（当然，究竟选谁去就是和尚们自己的事情了，毕竟只在老刘班里选已经是很明白的腐败了，若选谁再由老刘说了算，那那烂陀寺就要破产了）。
若依这样讲，能在老刘的班里谋得一张课桌的人也很不简单呢，项然自然也很不简单了，可在不简单的人群里再一比较，他又差着一大截。
……
终于，项然想安静的、默默的度过最后的半年没有成为现实。
那是四天后的一个夜晚。
灯已经熄了，思索完一天的不快后，项然正准备哈一口气全部忘掉时，忽然阵阵喧嚷声七拐八拐的从楼道口传了下来，听声音还不止一个客人，项然一个机灵起身穿衣开灯，然后等待，五秒后宿舍门当当当响了起来，思前度后，项然决定开门，也许从起身开灯那一刻，又或许是听到喧嚷声后的那一个机灵已经决定了项然会开门，他的纠结只是不清楚该以哪一种心情去开这个门，现在决定了，答案是：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不单人挡不住，门也挡不住，地下室的破门三两下就被撞开了，门快速划开的瞬间，浓烈的酒气也随人群被推了进来，预料中的几个人，阴魂不散。
小五何需才抢先一步撞到项然身旁，笨拙地附在他耳旁说：“哥们几个喝多了，一会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忍他们，让他们，省得吃大亏，懂？”
项然心一沉茫然地点了点头，退两步靠在书桌上，呆呆的不知所措。
“对！”
“爷们儿今个醉了，醉为了，就要爽，爷让你干啥，你干啥，哥几个就撤，不然今儿，就把你撤了。”老二关尚卿扯着嗓子嚎道，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如果不知道，如果只是出于几天来的下意识就盼望能这样干，喝酒了，壮胆了，才做了，这才叫畜生呢！
项然断然地朝门外走去，却被何需才一把拦住：“回去，今天你哪里也不能去。”只是一秒的差异，那句为什么便被飞来的一脚堵回了嘴里，是老四金科飞起的，这一脚把项然揣回了书桌旁，立定后金科冷冷地甩出了刺骨的五个字：“把裤子脱了。”
一阵狼嚎应声而起。
项然死死低垂着头，几秒钟的挣扎之后，项然的手开始颤抖了，然后慢慢扶上腰带，腰带开了，裤子，一点点拉下。
人们围了一周，此时是一周的寂静，每个人大睁双眼，无声地咽着口水，憋足了劲儿等待着笑，即便不是每个人都感觉真的好笑，只是嘲笑本身就令人快乐。
在五双眼睛灼热的“欲望”下，痛苦之中项然也是疑惑的，一块疤有什么好看，看到一圈圈黑色红色，杂有骚气的肉褶，不会感到恶心吗？项然的双手抹在黑色的内裤上，脱了它就一览无余了，项然自己是不愿直视这耻辱的，所以他抬起了头，他的抬头在看客眼中被误认为成了乞求，人们看着项然布满黑色鱼鳞斑肉皮的双腿已经开始反胃了，真想啐口唾沫一走了之，可是为了将项然赶出学校，为了让孤立他们的同学，让班主任老刘看到他们的诚意，被恶心一次也是值得的。
“内裤也脱了。”金科的话依旧冰凉刺骨。
泪水让视线模糊了，项然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他得看清每个人的嘴脸，印在心里来日报仇，只是生活这样艰难，那一天会到来吗？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如果这是一次嬉皮笑脸的打闹，他们是因为与自己关系好而大胆的开这样的玩笑，呵呵，自己究竟在妄想什么？
此时项然只是感觉无所适从，他犹豫着对待这群无赖是否可以用更便捷的方法，也许忍一忍就结束了，项然闭紧双眼，猛地扯开双手，那块疤，又将承载着的痛苦记忆展露于人了。
在尖叫生中项然无助地蹲在了地上，他用双肘捂住耳朵夹住脑袋，用双手攥紧头发，十七岁的孩子，最后一次，在人群中哭出了声音。
除了项然不争气的哭泣，除了故作的奸笑声，此时又加进了腰带被解开的清脆声，几秒后，尿骚味代替酒臭斥满了小屋，尿液代替泪水浸湿了项然。。
“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全用在这东西上糟蹋了。”
周红米乐到，他的确是个恶人。话毕，他收住水注，转身朝项然的床铺走去，闻声其余的人也一同跟过去畅快淋漓了。
慢慢的，项然松开了双肘，露出了忽然淡然了的血红双眼，他不敢迟疑，即便这样了，也还是有些害怕，他颤颤地，用湿淋淋的右手将书桌抽屉悄悄拉开，摸出早已备好的菜刀，起身，刀藏于身后，靠近，再靠近，猛然举刀！
“八法不动，四门离相，凤凰涅磐，方证菩提，混小子，你听着！这一刀下去，这辈子你都进不了那烂陀寺，真正该死的人这辈子都会逍遥法外。”
声音就在身边，可是人呢？项然顿了顿，回过神来，不巧撒尿的人也回过了身来。
双方一惊，“叭”的一声菜刀落地，一群人看见浑身骚臭的项然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都捂鼻冲出了门外，何需才走到门口止步道：“你回家住吧，今天的目的就是把你赶出学校，因为你我们也受了不少气呢。”
菜刀就直挺挺的呆在地上，他们没看到？就走了？项然抹了抹尿湿的头发，不由打了个冷战：遇着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