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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救命

当晚就在海边的丛林里宿营,这次宿营地贺老选得很仔细,就像他老人家打算在这里修房子养老似的,好不容易在一道土岗后找到处隐蔽的地方,他才算勉强满意,把大家叫了过去。

尹正纲让赵顺昌、冯宝和孙进达去附近一个村子里摸情况,谁知到半夜他们才回来,一问,冯宝眨着眼说那个村子搞节庆呢,又是歌又是舞的,他们多看了一会。贺老不信,问赵顺昌,这小伙子老老实实地说村子里有很多不穿衣服的女人在跳舞,冯宝非要看,便呆久了,贺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烟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敲,打得冯宝一个劲求饶。

看着这爷俩吵吵嚷嚷,众人都觉得有趣,又是喝彩又是喊打地闹了许久才消停,就连躺着的杨攀也跟着起哄,尹正纲知道这大半月大家都不容易,走了这么久也累坏了,索性不管,由得他们开心去。

“旭子,走了这大半个月,我今天出去一看才知道,咱们竟然到了孔雀湾!”

第二天,出去找船的李大胖子回来就对尹正纲嚷嚷。

“孔雀湾!”众人这才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这地方没码头啊,咱们怎么上船?”立刻便有人提出疑问来。

尹正纲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才笑了笑道:“是啊,这地方的确没码头,最近的孔雀港码头离这里也有二十几里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带大家到这里上船。”

他这么一说,低下立刻轰然。

“先别急,听旭子说完。”贺老在椰子树干上磕着烟锅。

“咱们这二十多人能大摇大摆地到码头上船?不能啊,所以咱们得想别的办法,贺老早年到过这里,他知道这些沿海的村庄差不多每天都有渔船出海,我们打算雇一艘大点的渔船,渡海去婆罗洲。”

婆罗洲,这下大家没话说了,孔雀湾离婆罗洲最近,只要不遇上海啸,就算是土著人的木质帆船,也能轻易地渡过这片海峡。

知道了他这个安排,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围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后,尹正纲又派了几个办事稳重的人再出去找船。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天,出去找船的人都有所收获,但那些土著船主一听说有二十几个要上船,还都是华人,就全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是华人靠不住,害怕他们半路上抢船。

土著人的直白让大家伙都很尴尬,也有些丧气,对这种情况,尹正纲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在南洋,尤其是荷印这个地方,土著和华人相互之间的信任度确实很不乐观,这怪不得谁。之所以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既不是土著人的错,更不是华人的错,要说起来,还是钱惹的祸,华人能吃苦耐劳,又有精打细算的天份,使得一代代来到南洋的华人很快站住脚跟并迅速积累起让洋人都为之眼红的财富,能不招人嫉妒么?

话虽这么说,船还是得继续找,这一天,照旧安排人出去找船之后,尹正纲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带上会土著话的赵顺昌,决定亲自出去找找看。他倒不觉得自己会比别人厉害,只是眼见就要逃出生天,却耽搁在海边,眼巴巴看着大海却无能为力,任谁也会变得急躁起来。

离宿营地不到一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很大的村庄,据贺老说这里是西爪哇最大的种族密喇族的聚居地,而且看那村庄的规模,里面还很可能住着密喇族酋长。酋长不酋长的尹正纲不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船,不过既然这里住着酋长,那肯定就有大渔船。

两人不敢沿着海水走沙滩,这样容易碰上人,只能穿丛林绕过村庄,到李大胖子先前探过的渔船码头去。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走在丛林里,两人都有些无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手里的开山刀拨打树枝灌木。

突然一个女人的惊呼声传来,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接着又是一声。

尹正纲回头看着赵顺昌,后者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道:“有人叫救命。”

话音未落,尹正纲就冲了出去。

他循声跑了十来米,便看见前面的地上一片狼藉,沙土翻起,几棵小树拦腰折断,像是什么野兽在这里打过滚。再往前去,便看见前面的灌木丛一阵摇晃,那里还传来女人微弱的呻吟,顾不得细想,他提着刀就追了上去。

刚冲出灌木丛,眼前的一切便让他傻了眼——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着一名女子,正向丛林深处飞快地爬行。

“畜生,别跑!”尹正纲叫唤了一声,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一刀砍在蟒蛇的尾巴上,那畜生吃痛,尾部松开,鞭子似的扫向他。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拦腰扫中,远远摔出,还没爬起来,立刻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张嘴就把刚吃的午饭全都吐了出来。

那女人又用土著语叫了一声,刚刚赶来的赵顺昌听得,站在旁边颤声道:“旭子……她……她又叫救命。”

“我知道!”尹正纲恨恨地看了眼这个已经双腿发软的家伙,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扬着刀又扑了上去。

这次他学聪明了,围着那畜生蹦来跳去,这里砍一刀那里砍一刀,砍完就换位置,不让它尾巴扫中,不过一会,那畜生已经挨了十几下,血把沙地都染红了。

蟒蛇似乎力竭,终于停止了前进,却又把身子紧了一圈,眼看着那被它缠住的女子脸色由白变紫,快要不行了。尹正纲又扑上去连砍几刀,可没用,尾巴都快被他砍断了,那畜生却还死死地箍着女子。

“旭子,枪,枪……”赵顺昌虽然怕得不敢上前,但好歹旁观者清,连忙提醒他。

尹正纲暗骂一声真他妈笨,把手枪拔出来,走进蟒蛇那颗堪比人脑袋的蛇头处,“砰砰砰”连开三枪。

蛇头终于耷拉下去,缠着女子的蛇身也软绵绵地松开,尹正纲试着用脚踢了踢,发现这畜生确实不动了,这才走到女子身后,手脚并用,试图把她从蟒蛇的怀抱里拖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方挂住了,当他最后吆喝着使劲的时候,女子是出来了,但随着“哗啦”一声,衣服却留在了蛇肚子上。南洋的土著本来就穿得少,尹正纲站在女子后面,位置也选得好,这一下酥胸毕露,什么都看见了。

他慌了神,也顾不得女子还半依在自己身上,当下触电般地把女子的手丢开,转过身去,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串如石上清泉般的笑声。他听得心慌意乱,所有的思维都无法再经脑子过了,机械地两三下扒掉自己的汗衫,向后扔了出去。

“顺昌,叫她穿上衣服。”他站在那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是大声叫赵顺昌。

他哪里知道赵顺昌这时候已经昏了过去,听得身后没动静,便又叫了一声。

“他昏了,你不用叫呀,我听得懂你的话。”话音未落,身后女子的声音便传来,正宗的福建官话。

一听见这声音,尹正纲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正在吞口水的当口,眼前一花,一张还残留着几分惊慌的容颜便映入他的眼帘。

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很美,尹正纲那件没袖子的短褂穿在她身上,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相得益彰,手臂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棕色缎子一样富有光泽;睫毛很长,眼睛也很大;一头蓬松、略微卷曲的黑色长发,瀑布似的直落腰间;个子也很高,差不多能到尹正纲肩膀。

她的容貌最让尹正纲不解的地方就是那双明月般的眸子了,居然是蓝色的,而且,鼻梁也有些弯曲,如果不是那浅棕色的皮肤,她看起来更像是个洋人。

“我的英雄,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眨着那双要人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尹正纲。

尹正纲艰难地吞着口水,稳定了半天情绪,才愣愣地道:“路见不平,拔……拔刀相助是做人的……本分,姑娘不必……不必……”

“我叫萨雅。”女子笑了,林子里顿时开满了鲜花。

“在下……尹正纲。”尹正纲真的不想再面对眼前这个人了,说一句话都那么艰难,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嘻嘻……”女子又笑了,把那张美丽的脸向前凑了凑:“那我可以叫你尹吗?”

“可……可以。”

尹正纲强自镇定地说完这话,便硬生生地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她,只是这一转身,却猛地看见被自己打死的那条蟒蛇血淋淋地躺在那里,肚子里又是一阵翻腾,还没来得及惊叫,便远远地跑开,趴在一棵树上,又吐了起来。

这条蟒蛇很大,大概有七八米长,算得上是蛇王了,尹正纲吐完以后,也不敢再看,几耳光把赵顺昌扇醒,打算把萨雅送到前面村子就回营地,哪知还没迈步,一群土著人就端着洋枪把他们给围住了。

土著叽里咕噜地叫骂着,神色很是不善。萨雅赶紧迎上去,跟一个看起来像头领的人说了两句什么,那位先前还对尹正纲怒目而视的头领便嘻嘻哈哈地朝尹正纲笑起来,看那神态,很有点拍马屁的意思。尹正纲不懂,赵顺昌便翻译给他听,原来这拨人是听见枪声赶来的,过来就看见萨雅衣衫不整,尹正纲又精赤着上身,很容易便想歪了,正要拿他们俩祭祭神灵,萨雅上去解释了缘由,才知道原来萨雅被蟒蛇缠住,是尹正纲救了他。

爪哇岛上有一百多个种族,绝大部分都把蟒蛇当成神灵来供奉,就算谁被蟒蛇卷走吞了,他们也认为这是神的恩赐,不仅不害怕,反而还会很开心,所以在爪哇岛上杀死蟒蛇,绝对是一件愚蠢透顶的事。但世事无绝对,在这一百多土著种族中,就有那么几个种族,认为蛇是地狱里最凶残的恶魔,见到就必须要杀死,密喇族就是这些特立独行的种族之一,所以,杀死蟒蛇救了萨雅的尹正纲不仅不是祸害神灵的罪犯,还成了整个密喇族的英雄,要知道,就算有洋枪,要在海边的丛林里遇上这么大的蟒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那位腰里别着柯尔特手枪的密喇族武士头领“力邀”尹正纲去他们的村子,说是要为英雄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在萨雅那双大眼睛的“胁迫”下,尹正纲无法,只得让赵顺昌回去打个招呼,说他晚点回营地。

前呼后拥地进了村子,尹正纲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个土著村落看起来这么洋气?自行车、黄包车随处可见;虽然还是木屋茅顶,但里面用的居然是电灯;再看看那些武士手里拿的洋枪,不是说土著人都扛长矛拿弓箭么?

“我们密喇族可不像那些小民族,死抱着传统不放,我们是爪哇岛上最开放的……要不是叔叔不许,我还想在这里建一幢别墅呢,嗯,别墅里要有一个大大的花园,花园里栽好多好多花,还要有一个游泳池。”

也许是看见尹正纲满脸疑惑,萨雅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路一边给他解说,只是说到后来就变成她自己的梦想阐述了,蹙着两道弯弯的眉毛,鼻头微微地皱起,很认真的样子。

这女孩子真是胆大,半小时前还被蟒蛇缠得死去活来,这会就活蹦乱跳精神百倍了,这叫什么,天真烂漫还是坚强乐观?尹正纲在心里品味着,不觉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你笑了……”萨雅立刻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指着他道:“我还以为你是木头做的呢,不会笑。”说着向他吐了吐舌头。

尹正纲的心情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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