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一走，我就像过了水的地瓜，皱得无力支撑，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好不容易郑珠宝没在身边，我可以与她说说这些怪事情，她却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走了，一定是郑珠宝。
我突然对郑珠宝有了怨意。
海漂照着我的话，从我桌下的物桶里拿了纱布，轻轻缠在我眼上，一圈一圈地，将我与这个世界的光明彻底隔绝。
“海漂，跟我说说金娘的案情吧，迟早我还是会知道的——总比我天天没事干在那瞎想要好。”
“她被发现时已死去二十余天，但尸身却宛如新死，并没有腐烂，几乎还有尸温。”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死去已有二十余天？”
“腹腰部分本身因囤积大量秽物而在人死之后最先腐化，死者腰腹部分早已腐化得差不多，只是因此处天气阴寒，又因为其他一些我也不得知的原因，没有蔓延到全身。若是在常温常理之下，这具尸体应早已全身腐败，而不是像被发所看到的那样干净明了，根据腰腹腐化情况来看，死去已有二十余天——曹先生是这样说的。”海漂自己平时说话简短不清楚，复述别人的话却是有条有理，一字不漏。
“曹先生？”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官大人的帮手，曹南，他懂得这些稀奇的玩意，在尸体上找到许多线索呢。”海漂对这个人似乎充满了兴趣。
“为什么她的尸身一直没有腐化？难道——难道是有具大的冤情或怨意么？”我听多了鬼怪故事，也觉得这事充满迷信色彩。
“曹先生也没找到原因，兴许真的是她希望真凶落网，怨灵在守护着尸身呢。”
我瑟瑟发抖：“那金娘她死时是什么样的？”
“飞姐不是知道了么？”
“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她死时是什么样子的，是躺是坐，是什么表情——”
我想起梦中金娘被扼的情景，如木偶般瘫在床上，双目圆瞪，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因为脖颈上的勒伤，血湿了大半床被，她就躺在床中间，双目圆睁，嘴边却带着笑意，三哥说那笑古怪极了，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又像是盼到了一直盼的。”
“那她——她死时穿着什么衣服？”我咬着手指，好控制自己的战栗。
海漂道：“全身浴血，分不清原先衣服的颜色，不过她打扮得十分得体仔细，像是特意为谁打扮的，若不是死亡，她那天看起来一定很美。”
梦里的金娘，就是将自己打扮得很美，因为她说她一直要等的那个人要回来了——
海漂道：“飞姐看起来很害怕，我不说了。”
我急道：“我不怕，我不怕，我只是——只是觉得意外，为什么有人要杀她，有查到什么么？”
“还在查，不过应该不是为钱，因为她家中的存银都尚在，三哥说，那些银子都可以盖座新房子，若是为财，那银子必定会拿走的。”
“不是为钱，那是为什么？有仇怨吗？她会跟谁结怨呢？”
“这就是衙里要查的事。她家中被翻得很乱，而且死前还受过伤，可能是为了某样东西吧。”
“死前她还受过伤么？”
“恩，肩膀有瘀伤，头上也破了流过血，但并不致命。”
这命案，看来很复杂。
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去过案发现场么？”
海漂直白道：“去过呀，跟着三哥与令，去过好几次。里头的样子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金娘——金娘的样子你也见过么？”
海漂道：“她死时的样子我倒没见过，衙门接手后就带到衙院去了，去看时已经是整理过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怖。”
“那你怎么知道她死时的样子？好像你见过似的——”
海漂一笑，道：“我没见过，但有人见过呀，飞姐忘记夏夏是第一发现者了么？”
我心一颤，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对了，夏夏失踪的那两天，是去哪了？”
海漂奇怪道：“飞姐没有问过夏夏么？
我委屈道：“这几天没见着她。”
海漂拍拍我道：“受了惊吓，让她缓一缓吧。”
我奇怪道：“她发现金娘尸体后又去哪了？为什么两天都没回来？”
海漂顿了顿，轻声道：“她被那奇怪的婆婆带了回去，在那奇怪的屋子关了两天——”
我一愣，奇怪的婆婆？谢婆婆？她为什么要带走夏夏？
“后来是三哥去找回来的，找回她时，上官大人与曹先生正在那附近查案，却一直没听到夏夏呼救，为此三哥还对他们发了脾气。”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只坐在家中傻傻的——”我怔怔道。
海漂道：“既已发生，便毫无办法。正如令那弓弦上的箭——飞姐见过令射箭么？”
我见过，见过很多次，射箭时的宋令箭像变了一个人，弓是她的手，箭是她的眼。
海漂静静道：“箭只向前，即便不中，也不会回头。发生的事情也一样。”
我转头“看”着海漂，默默咽下这句无力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