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衍笑道:“看来二哥也知道自己很闲。云娘来了却不来陪着。你们也有十年没见了,一点都不想叙旧么?”
我一咂舌,这对兄弟怎么都是不着家的人,这礼二公子竟有十年不见云娘,也真是个浪子啊。
礼二公子不以为意地笑着,捡吃着桌上的花生米:“大欢相聚,大悲别离。这大欢大悲的事,都与风雅无关。我是闲没错,但我也不见这太平小镇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忙的,忙到连地主之宜都尽得不全——虽然我们从不介意,但事实的确云娘自小偏爱于你,你们也有七八年未见,难道亦不想叙么?”
上官衍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与家中尚有书信来往,多年未曾断过。现在相见,反而不知说什么好,相见亦是尴尬,疏离不是,亲密不足。”
礼二公子收展着折扇,笑看着弟弟:“你与云娘向来最为亲密,但自从那件事后,你身体好了,心却与云娘远了。不知道这对云娘来说,是好事抑或坏事。”
上官衍脸色一变,眉头紧皱,瞬间没了刚才其乐融融的表情,礼二公子说的“那件事”好像是某个机关暗器,不能随便在上官衍面前提起。
礼二公子自顾自道:“那事与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是想为你好。况且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回首看时就会发现,一切的发生结束皆有原因,环环相扣。所以人生才如此美妙,机遇玄不可言。”本来好像很严重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又好像并不很重要。
上官衍苦笑:“即是如此,为何你不回家?大哥调守多年,我亦巡职在外,云娘待我们三个一视同仁,照顾有加。如今只有你身无任职,何不回家?”
礼二公子却不想提“回家”两个字,像是游子在外心已野,左顾言他道:“其实这些年,我四海云游,曾也帮你打听过有关她的事……”
上官衍马上站了起来,清清冷冷道:“不必了。若是有踪迹,我早已找到。人海茫茫,无缘失机,我早已不再强求。”
礼二公子也站了起来,他们面对而站,个头也相当,真像在照镜子一样,他快速道:“衍弟,很多愿景,都是人自许的。或许有****真的找到了那个人,会发现她其实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人——”
上官衍咬了咬牙,展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道:“我想起衙中还有公事,你有空便回来瞧瞧吧。”说罢转身走了。
礼二公子也没去追,重新坐回到椅上,继续数着桌上的花生米。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这个话题触怒了上官衍,我很少看到他会这样失态,尤其是在自己未聚多年的兄长面前,这个他们找不到的他或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想得入神,礼二公子突然向我转过身子,调皮地笑了笑,道:“燕姑娘到底是在偷听,还是在偷看呢?”
我的脸,从下巴红到了额头,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在这里了——
礼二公子向我招招手,热情道:“过来一起么,姑娘大早的来是等人还是等饭?”
我硬着头皮,向他走去:“都不是,我闲着没事,过来这边坐坐,听听人声,接接地气。”
礼二公子爽朗地笑了,他有着上官衍身上没有的年轻与活力,顿时就让我没那么拘束了:“那便快坐下,在下正想找个人唠唠风光山水,咱们也算有两面之缘,却一直没真正说上几句,这会浮生有闲,霜叶微红,正是煮酒好时节……”
我拼命摇手,道:“我不会喝酒,况且大病初愈,也不能喝酒,不能陪礼公子煮酒……”
礼二公子又哈哈笑了,道:“也罢也罢,煮酒无须酒,对饮无须人,只在意境,意境而已。”
我抓了抓头,我本来就不通诗词歌赋,平时偶尔浅显的听听倒还好,现在碰上个随口一句都意义好深的礼二公子,这下可真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我怎么有点想逃了?……
礼二公子给我倒了杯茶,我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求神拜佛,千万不要再文绉绉地说话了。
“衍弟来镇上有一段时间,与几位交情还不错吧?”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要打听上官衍的事:“恩,先前我庄中有事,上官大人帮过我们许多,他查案很认真,也很厉害。”
“当然了,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一愣,难道上官衍不是上官衍,难道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啊?他是谁?”
礼二公子笑着指自己的鼻子,道:“他是我亲弟弟,他不厉害的话岂不是很倒我这做哥哥的脸?”
这个上官礼,还真是爱捉弄人,我也的确是太疑神疑鬼了,忍不住笑了:“就是说,正是因为有你这哥哥,他才会这么厉害的,是么?”
礼二公子笑着打开扇子:“那么是当然的了。”
我笑道:“你们虽然长得像,脾气个性却差得这么大,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教教上官大人笑一笑才是,我见他总是眉头深锁,像是总有好多烦心事。”
礼二公子低了低头,笑道:“我们志向不同,我只求山水独乐,而他却要从政为民,要先天下之忧而忧,追求不同,所背负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同了。但‘天下苍生’这四个字,谁能将它的喜乐福祉尽数担起呢?”
我点头道:“这倒也是,他经常与这些民怨不平之事打交道,的确没办法轻松对待。”
礼二公子轻声道:“一别多年,衍弟现在有自己的成就与追求,我也很开心。只不过清冤平义之路漫长无涯,独身巡政更犹如无脚之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来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听得云里雾里,大概的意思能懂,就是说上官大人只顾做个好官,没能为自己多着想。
为民请命,日夜为正义奔走,我们只看到他拿着正义之剑,却不知道那剑有多沉,拿得有多累。
我闪烁其词地问道:“镇里倒是有媒人打听过上官大人的事情,不过我好像听说上官大人曾有婚约,是吗?”
礼二公子直起了身子,认真盯着我道:“你听谁说的?”
我回答道:“我听上官大人说的——”我的确是在房间里面,听到上官衍跟夏夏这么说过,那时提及郑珠宝的婚约时他们聊了一小会,提起过婚约的事情。
礼二公子奇怪道:“他怎么会跟人说这事?”
我心虚地笑了笑,心想着估计礼二公子也不会去向上官衍求证,便道:“说得含糊,不是很详,大概也是有了同命相怜的感触吧。还说什么婚姻之事自己做不了主,而且最后那婚事还倒了,是吗?”
礼二公子神采飞扬的脸一下子就静如死水,得没有半点表情,这样看起来就与上官衍很像了:“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挺惋惜的,说自己没有福气与那么好的姑娘结成连理什么的。”
会是什么样的姑娘会令上官衍惋惜怀念数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