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我的电话时,虾米还窝在被子里。
一见面我就说:“你小子太混球了吧,就这个样子党和政府还给你发工资?”
虾米嘻嘻地笑着说:“我的工作主要是为普天下的怨妇们提供安慰,论坛上是精神安慰,床上是肉体安慰。要知道有27%的女性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性高潮,我这个共产主义战士任重道远啊!”
我给了他一拳:“你小子美女不断,工作还旱涝保收,我现在既失恋又失业,水深火热,快帮忙想想办法。”
“失业是有点麻烦。”虾米挠了挠头皮说,“不过失恋倒是好事。实话对你说,我现在都患上婚姻恐惧症了。”
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件事,几天前一个女网友从邵阳过来接她的男朋友。男朋友是下午的飞机,等得无聊的她于是给结识不久的虾米打电话约在玉楼东见面。一开始虾米还不敢造次,因为网友是一名公务员,穿着一身严谨的职业套装,言谈举止看起来保守而文静。网名叫“书香门第”的她此前在论坛上发帖也很得体,甚至不乏发些“理想”、“人生”的主旋律帖子,不像是轻浮女子。眼看一顿饭吃完就要分手,不死心的虾米抱着试试看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问她是否去他那里玩玩,“书香门第”略作犹豫就同意了。进了门还没说上三句话虾米撕掉披在身上的羊皮,从后面抱住她,没想到表面上心如止水的“书香门第”内心居然积蓄着疯狂的热情,两人干柴烈火一般轰轰烈烈地做起来。完事后虾米坏坏地问她是第几次一夜情。“书香门第”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原来她男朋友已经下了飞机。她平心静气地说没想到长沙塞车这么厉害,让男朋友安心等一会儿,自己正在赶来飞机场的路上。挂了电话,她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意犹未尽地要求虾米再来一次。又是好一番肉搏大战,她这才匆忙套上衣裤出门打的。
“你说现在的女人可信吗?”虾米起身一边找洗漱用品一边说,“那个女人的男朋友因为她大老远赶去接多半还要感动不已呢。”
“这也不奇怪啊!”我在虾米床头的电脑上翻看他的“群芳谱”——那是虾米偷拍的每个一夜情情人的裸照,“知道黑格尔最近在干吗吗?那小子上个月在深圳给我打电话,说是去祝贺老情人蕾蕾结婚。我说你小子有毛病啊情人明天就要结婚了你高兴啥,他说我为啥要不高兴,新娘子现在还在我床上躺着哩!你说这狗日的世道到底是怎么啦!”
虾米问我看最新的杜蕾丝全球性爱报告没有。我说怎么啦。他说:“你猜中国人平均多少个性伴侣?19.3个啊!世界第一哩,哥们儿!”
我一听来了脾气:“谁他妈把我的指标占了去,咱不是亏大了吗!”
虾米呵呵地笑,语重心长地说:“指标尚未完成,同志还须努力啊!”
我说:“我现在工作没有着落,衣食尚且不保,哪有闲心完成这个指标啊。饮食男女,也得先解决了饮食再考虑男女啊!”
谈到工作的事情,虾米就批评我当初不该一赌气就从高校出来,现在随便什么狗屎大学都数百上千大跃进式地招收博士生,一个硕士毕业生要进高校当老师还真不那么容易了,据说得送几万块钱才行。
“你知道我这脾气哪里受得了高德全那种无耻小人!”一想起高德全那副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我就来脾气。
“呵呵,小人是到处都有的,哥们儿。”虾米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们杂志社那个金总编不也是吗?一个小娘们儿就让他给你挪了位子。当初他可是口口声声把你当高素质人才引进的。”
我无言以对。我得承认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不公平的现象,一个人如果太把自己当人看,处处碰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不过高德全那老小子是该教训教训一下。”虾米往嘴里胡乱地塞着方便面,“就是不知道那老小子到底有哪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世界上也许有不偷腥的猫,但很可能没有不偷腥的男人。是个男人都他妈或多或少有着些坏毛病,即便最君子的男人在有着飞翔的灵魂的同时往往还有着下坠的肉体,更何况高德全这样的伪君子。剩下的问题是如何抓住他的把柄。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几天前张小翎给我打过电话,顺口说到和高院长在QQ上聊天的事情,张小翎还觉得很好笑,说“高院长真逗,在网上一本正经地叫我要规范用字,我说‘酱紫’、‘8错’这类的词语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呵呵!不过最好笑的是高院长说我是大企业家应该支持学院的建设,他建议我捐赠50万元给学院,可以考虑用我的名字命名学院门口那条路。可我现在自己寄人篱下哪来的钱捐赠哦!再说我的名字对学弟学妹们来说只怕也不是什么荣耀。”
虾米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马上找张小翎要来高老头的聊天号,我帮你教训教训这个老小子,让他领教领教我网络大侠的厉害,才晓得咱纵横江湖这些年并非浪得虚名!”
我呵呵一笑:“这个倒是容易,不过他眼下正在新西兰潇洒。上次我听文学院一个教授说高德全见他接到一个去新西兰参加研讨会的邀请函,眼热得不行,就求他千万帮着要对方再发一张来给自己,好有借口出去见见世面泡泡洋妞。”
“他妈的,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我脸皮最厚,原来强中还有强中手。真所谓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啊!我对他老人家的敬仰之情真是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虾米扮出一副周星驰的夸张模样。
从虾米家里出来,刚到大街上就接到叶子绿的电话:“大哥你还没起床吧?早上出门时我偷偷听了听你的房间,鼾声如雷呢,呵呵。快点起来吧,我请你吃中饭。”
我说:“好啊好啊,我正愁衣食无着呢!”
约了个小饭店见面,见了我,她满脸的阳光,递过来一个信封说:“你数数。这是前两个月的房租,不好意思迟交了。”
我有些吃惊:“老郑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那是他的那份,600元,我是个女的,就给500元吧,嘿嘿。”她歪着脖子看我,扮了个鬼脸,一派的纯真和淘气,“你不是说有人都出价1100元了吗,咱就算是美女也不能欺负你啊!”
我将钱推过去:“不不不,已经说好600就600,咱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她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你的心意我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看你每天都在家待着,估计也没上班,这钱你肯定用得着。”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叶子绿的小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温软如玉,想起古诗词里说的“指若柔荑”,我不觉脸热了一下。
“我没让老郑晓得,”她像是对我耳语,“你也知道做生意的男人一个个都唯利是图的,经济动物,再说他要知道我们私下一起吃饭肯定要醋劲大发的,嘿嘿。”
我的心猛然动了一下,想到虾米说的那个来长沙接男朋友的女网友以及新婚前夜还和黑格尔睡在一起的蕾蕾,我不禁想入非非:莫非越轨真是人的天性?
不晓得曹倩倩帮我找的哪路神仙,我很顺利地进了《新家庭报》社,头衔是特刊部主任。《新家庭报》是党报集团下面的一家子报,我此前看过他们在“报业论坛”上的造势,号称要砸5000万元进来打造超级周报,对每个岗位开出的条件都高得吓人,我当时一看那条件就彻底死了心。没想到曹倩倩这里一句话就让我进来了,而且还是做的特刊部主任,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虾米嘿嘿地笑,说党报集团做市场报的传言你也相信,我敢说占据那些岗位的迟早都是关系户。
对曹倩倩的能量我算是彻底信服了,“嗑药事件”中好几个人倒了霉,但她却毫发无损,照样在电视上有说有笑地做着《美丽心动》的主持人。也正在这时,关于她和某某领导的传言开始以不同的版本飞速传播。
我给曹倩倩打电话委婉地提醒她尽可能规避流言,她毫不在意地呵呵大笑,说:“我会喜欢那个糟老头?得了吧,我说过我的情人是鱼缸里的那条金鱼,呵呵,它比谁都好,永远不会背叛我。”
“那你一定是SM,施虐狂,呵呵,因为你老是给情人喂烟灰来着!”
“和你这种俗人永远也说不清楚,”曹倩倩似乎心情不错,“我和鱼儿彼此分享孤独、爱和烟草的滋味。”
正和曹倩倩咸咸淡淡地煲着电话粥,同事黄蕊蕊过来说有人找。回头一看,却是小茗。她披一件白色镂空披肩,手里提一个精致的手袋,笑意嫣然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打着哈哈迎上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好你个童男,从糠箩跳进米箩里就不管弟兄们的死活了?”小茗夸张地嘟起漂亮的小嘴,颇有几分倚势卖娇的意思,“人家特意来看看你,不欢迎是吧?”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我一边给她让座,一边让黄蕊蕊倒水过来。
小茗一坐下来就开始骂金总编和雨烟杨柳。原来我一气之下离开杂志社后,全面掌权的雨烟杨柳就将杂志重新定位包装为“新新人类网络期刊”,她在编辑会上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发行量一年就突破20万,三年领导全中国,五年走向全世界。结果她那一大帮狐朋狗友、猪朋驴友都来开起了专栏,什么“明月菊开”啦、“雪中禅者”啦、“猛狗狗”啦,一个比一个后现代和新先锋。南方妮妮更是被吹捧成“中国最具实力的天才网络写手”。
“你看看,”小茗啪地丢过来一本杂志,“都成他妈的自家后花园了!根本没我们几个小编辑什么事。我上个月的编辑费你猜多少?128元,吉利倒是蛮吉利的,够开一次钟点房。”
我一看那杂志就笑了起来,杂志封面上赫然登着南方妮妮那张臃肿而轻狂的脸,张开的猩红大嘴颇有些气吞山河的架势。封面一个主打标题倒是格外抢夺眼球:“南方妮妮:不做爱的胆小鬼!”
我嘿嘿地笑起来:“还蛮前卫的嘛,做爱这么刺激的字眼都上了封面,看来突破20万领导全中国大有希望啊!”
“做爱做爱做你个头啊!”小茗手指戳着那标题抢白我,“人家是打擦边球,不做,爱的胆小鬼,看明白了你!”
我一边翻看杂志一边说:“你真以为我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啊?好歹咱也是一个素质流氓。”
那期杂志用了整整八个页码来介绍南方妮妮,说她读书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考第一,一种是考倒数第一;德高望重的父亲送给她的成人礼物是安全套;她苦苦追求了五年的西班牙斗牛士命丧牛蹄;追她的男孩多达107.5个,其中半个是15岁的中学生;她18岁就硕士毕业,好多大学请她做客座教授都被拒绝;每天早上她门前堆满了玫瑰花;她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却喝八杯咖啡;她可以一年不写一个字,写起来三天完成一部长篇;一家杂志的编辑向她约稿光电话费就用掉一万两千元……
“这狗日的分明是个神啊,哪里还是一个人!”我肉麻得看不下去了。
“就是,简介上还说她今年才20岁!”小茗一副鄙夷不屑的样子,“我看她那皮肤都粗糙得跟犀牛皮似的,说不定明年还18岁了哩!”
我有些不解:“金胖子虽说不懂业务,但再怎么不懂也不至于弄这么个货来做封面啊?也不怕恶心了读者去?”
“嘻嘻,”小茗有些诡秘地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哪一口,你也不想想雨烟杨柳当初是怎么挤掉你的!”
我挠了挠头皮,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说那两个文艺女是资源共享啊?还玩3P吧?”
“怎么样,羡慕了吧?”小茗在我的头上敲一下,“所以你要好好混,争取早日做老总。”
我嬉皮笑脸:“只要没拉你进去玩4P我就不羡慕,就那两个货说出去还多少有些丢人哩,呵呵。”我想起网上有人问一个情感节目主持人,说到底应该找一个漂亮但却花心的女人,还是应该找一个贞节但却丑陋的女人,主持人反问:你是愿意一个人吃一堆牛粪还是和很多人分吃一个蛋糕?殊不知生活中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情况下,你很可能是在和一堆人分吃一堆牛粪。
小茗大骂了一通杂志社又为我唱了一通赞歌之后终于切入正题:“童男大哥,那个鸟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人。干脆将我招你这儿来算了,听说工资待遇都挺不错的。”
“呵呵,谁说的啊,我自己都还没领过工资哩。”我淡淡地说,“再说你给杨主任交稿子不也挺积极的嘛!她哪里就急于压迫你来着。”
“我假装配合还不是为了看看他们到底要怎么对付你!”小茗有点急了,“再说咱俩什么样的阶级友谊啊,你看阿骆那个王八蛋骗我的事我都没有瞒着你。”
因为激动,她那高耸入云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我想到自己曾经有幸朝夕面对着如此出类拔萃的胸脯想入非非过两三年,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便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咱俩谁对谁啊!”
小茗这才站起身来告别:“有消息随时call我啊!”
“童主任蛮有女人缘的嘛。”小茗刚一出门,黄蕊蕊就凑过来搭讪,“这女人长得还凑合,就是打扮有点俗气,妖里妖气的,好像还是罗圈腿。”
我嘿嘿地笑笑,并不搭腔。
一天早上刚进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话筒。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是《新家庭报》社吗?我是你们的热心读者,想给你们提供一个新闻线索。”
我说:“好啊,什么线索?”
“今天早上一个捡垃圾的糟老头被八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给轮奸了!”对方嘿嘿地笑出声来。
我一听就骂了起来:“狗日的虾米你搞什么名堂啊?装神弄鬼的。”
虾米在那边呵呵地笑:“童男,是真的告诉你一个新闻线索。教授嫖娼你说是不是好新闻?”
“有这事?”我顺手取过一支笔,“你说说发生在哪里?具体和哪个派出所联系?”
“你他妈还是做记者的,人家报纸上都登了难道你没看?”
我来气了:“人家登了你还报来卵用,耍我啊?”
虾米越发笑得开心了:“不过由你来写的话应该更加具体更加生动也更加有纪念意义哦!”
“什么意思啊?”我有点云里雾里了。
“别装蒜了,我帮你报仇了你小子得请客。告诉你吧,这会儿高德全那老小子正在西街派出所里可怜巴巴地等着楚都大学的领导去领人哩!有兴趣你亲自瞧瞧去。”虾米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气。
我知道虾米这小子多半在其中使了诈,但却不明白一向道貌岸然的高德全何以着了他的道。我心情大好,当即约虾米去贝克约翰茶座面谈。
我出门就将本市所有的报纸都买了一份。除一家晚报外其他报纸都在显眼位置刊登了这条新闻,一个标题是《知名教授嫖娼,自称纯属游戏》,另外一个是《师德何存?风流名教授涉足风月场》,其中以“市民报”自居被人骂得最多发行也最火爆的《天天快报》还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巨幅照片,虽然做了蒙面处理,但熟人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双手戴着手铐插进头发中的嫖客正是楚都大学“跨世纪人才”高德全教授。报道说身为本市某高校知名教授的高某某涉嫌在巨华宾馆嫖妓,被公安人员当场抓获。三陪女赵某对此供认不讳,并交出高教授所付嫖资300元整。高教授对此百般抵赖拒不承认,说与赵某只是一夜情关系并无卖淫嫖娼情节。警方已对两名当事人进行了处罚。
“精彩吧?呵呵!”我只顾看报,没留心到虾米已经进来,他笑嘻嘻地在我对面坐下。
我指着面前的一大堆报纸问他:“真是你小子整的?够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