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睿的妈妈用钥匙打开门闯进来了，后面跟着姜睿的爸爸。
“怎么了怎么了，咋还动手了？”姜睿的爸爸一边喊着一边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姜睿的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姜睿脖子上红红的掌印，然后看见了姜睿后脖颈流下来的血：“出血了都！下手这么重呢……”
没人注意到严琰苍白的脸色。
胸口闷闷的感觉一直都在，只是比最初的时候减轻了一些。睁眼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看着姜睿的妈妈急急忙忙找着消毒的棉花外伤药什么的、看着姜睿的爸爸扶起椅子以后在那转来转去，也看着姜睿怒气冲冲的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面什么都没有的墙。
“这大过年的……再怎么也不能动手啊……”过了一会儿姜睿的爸爸才又开始说话了。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人呢！都把他挠出血了，你不心疼啊……”姜睿的妈妈拿了药进来，一边给姜睿擦着药一边朝严琰说着。
这时候胸口窒闷的感觉已经减轻了许多了，痛感已经消失，只是还有点儿喘不匀气的感觉。一直都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的。就那么看着，真的很安静的看着。在看着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之前的那么多怒气了，只是突然觉得怪异的感觉，觉得身居的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的陌生。就好像根本没有共同相处的多少个年头一样，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一样。
没有人再注意严琰。
走到门厅去拿起羽绒大衣套在身上，穿上长筒靴，拿了包打开门锁，推了门走出去。
下楼，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外面却吵嚷得紧，离零点越来越近了。
走在街上，鞭炮的轰鸣，时而出现在夜空里的闪光，满鼻子的火药味儿，听不见脚踩着雪理应发出的声响。一个人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他们，已经发现我离开了吗？
掏出手机，看看屏幕，根本没有任何未接来电的提示，但还是关了机，就好像告诉自己他会追上来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又在欺骗自己。
街上偶尔会过去一辆出租车，从严琰身边开过去的时候差不多都会放慢了车速。却没有理会，不止是想要徒步走回去的原因，其实……身上根本就没带钱的。这么多年来，都习惯兜里不带钱了。呵呵。只要出门身边都是有姜睿陪着的，什么都不需要严琰操心。一旦一个人了，真的是什么都办不了的。把手伸进提包里找了找，还好，带了家里的钥匙。其实，如果能选择的话严琰是不想回家的，想去自己爸妈那里。但也知道，除夕夜爸妈是不在家的，会在爷爷那里，一整晚都不会回家。
就慢慢走回去吧。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的走过路了。
有人说除夕夜是盗贼最猖狂的时候，有些怕，尽量走在宽敞一点儿的街上。虽然也是没有人只有依稀的几辆车的，但是，宽阔街道上路灯的光比烟花的闪光更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姜睿父母的家离家步行大概要20分钟的时间，并不算太远，就这么用最慢的速度走回去，最多半个小时也会到了吧。
十来分钟以后，开始不再骗自己，告诉自己：姜睿不会追上来。
对自己诚实以后，竟不再怕了，竟有些喜欢上一个人在除夕的夜里走路的感觉，也喜欢耳边爆竹的喧嚣……停下来，抬起头来看向天上。
多混乱的天空！
火药的烟气把天上很多的星星都遮住了，看不清，只能看见有些雾蒙蒙的月亮。除夕的夜空，看不清楚天原来的样子，但是知道，天是晴的。
多少年以前？也在除夕的夜里看过天空的吧，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和姜睿之间的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呵呵。
那个时候，会跟在姜睿的身后，由姜睿拉着自己的手去外面点爆竹、放烟花。姜睿会点起一根烟，点燃引线之后那根烟就会被严琰抢过来，吸着。嗯，严琰是吸烟的，有的时候，比姜睿还要吸得多……在姜睿的身边看他放爆竹，那些很大很响的爆竹，点完引线之后很快就轰的一声炸开了。姜睿会早早的就捂住严琰的耳朵……还有那些很漂亮的烟火，冲向天空之后，每一个都是不相同却一样美丽的花！
很多个除夕夜的记忆，很多的美好。后来的更多，更多的曾经，比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另一个曾经，还要……但是，既是曾经，就是过去。既是过去，就是不再。不是么？所有的都是在改变的，所有的改变都无声无息，但是，却真的在变！
美好，总是最难留住的。呵呵。
是婚后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除夕夜？还是在姜睿的父母家过的。零点的钟声敲过了，确切的来讲，已经是大年初一。那个晚上，和姜睿一起下楼回家。那次，严琰说：“我们不要打车了吧，走回去好不好？”姜睿就拉着严琰的手慢慢的往家走，一路上，两人看着天上闹哄哄的烟火。走着走着严琰突然就不走了，姜睿问严琰怎么了。严琰就说：“累了。”，“那我们打车走吧。”，严琰摇着头不同意：“不，还有两条街就到家了，打车很浪费，我要你背我。”于是姜睿就把严琰背起来，一路上，两人说笑着进了小区。到了楼下严琰还是赖在姜睿背上不肯下来：“怎么背了这么一会儿就不想背了呢！”不依的说着，轻打着姜睿的肩膀。“你喜欢就背着，背一辈子都行啊……”
姜睿，在一切没有变化之前，你是极疼严琰、极宠严琰的，我知道。
每次严琰不讲道理的对你发脾气，都是你在忍让。就像妈妈说严琰的话：“姜睿才比你大一岁，都是独生子女，还得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哄着你。”是啊，姜睿哄着严琰的时候，真的就像在哄孩子一样呢。
这么多年，严琰知道，姜睿，其实很好、很好。所以，即使是现在，也觉得当初的选择不是全都错的。觉得姜睿其实是一个很可以托付的人，很可以被信任的人……只是，信任，真的要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只是，因为当初，也就是最初时候的不公平，所以，对姜睿的信任才会变得不稳固。所以，姜睿说的话，才会变得不可信了！
不再相信他会真的不要孩子，觉得他会想方设法让严琰怀孕、让严琰改变主意……觉得，在发生了孩子的争议之后，姜睿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让严琰妥协！
很明白，不要孩子对姜睿来讲始终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就算是严琰的固执和自私在作祟吧！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必然。当初的时候，我们婚姻还没开始的最初，姜睿，我真的曾经把它对你说明白。当时的你，为什么要认为我是会变的，为什么会觉得不要孩子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姜睿，你，凭什么断定！
……
天上，多美的花！
看着天上盛开的花，泪水终于流下来了。
这一个除夕夜，不冷。只是，心里的感觉，很冷。
从来没对我动过手的你，在盛怒之下打在我的胸口上，也许对你来说并不是很用力的一拳……但是，姜睿，你忘了严琰心脏承受的能力。
你问的那句话，你问严琰“凭什么……”，是啊，凭的，又是什么！在发生孩子的纠纷以后，渐渐的，不想让你碰我，无论是潜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结果，都是一样。开始怀疑你的一切居心，即使在最应该美好的时候也一直都在怀疑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心理上的一种病！在最应该亲密无间的时候，心里存在的间隙，即使多么不想，它，也已经存在了……姜睿，我不想这样，我知道，你也一样。
所有变了的东西，无论它有声无声、有形无形，变了，终究是最终的结果。即使再刻意的无视、再刻意的补救，变了的，终是回不了原来的模样！
那么，姜睿，我们之间这些无法回到从前的改变，还要继续改变下去么？或者，我们都会在之后更努力的补救和挽回？即使，它，真的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就好像这天上的烟花，我们可以用照片记录下它们美好的样子。但是，留下的，却永远都不是它绽放那一刻的美丽。留下的，从来只是我们忆想中的它的样子。那一刻的美丽只存在在那一刻，美丽之后必然的消散……然后，最残酷的事实会告诉我们，美丽的烟火，不过是火药给人的假象。
……
再缓慢的速度也终究是要到的，因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方向。
爆竹烟花最繁盛的时刻，走到了小区的大门前。前面有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燃放着一个很大的礼花，旁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喊着“快跑”。
又一次停下，等着那个硕大的礼花把肚内所有的火药都吐向天上。
又想起小时候的那一次，然后，笑了。
也许，没有在一起，才是我们真正的幸运。
也许，真的在一起，一切，也会变得不一样。
……
等电梯的时候，听到楼门的响动。听到挺熟悉的脚步声。看过去，是姜睿。
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电梯来了，一起上了电梯。爬升到15层的高度，一起走下来。
姜睿默默的用钥匙开门，严琰就站在姜睿的身后，等着。
等着的时候依旧看着他，一样的什么也没说。
进了门，迎面看见阳台上挂着的大红走马灯，是年前爸爸给挂上去的。灯光是红色的，新年的颜色。
姜睿先脱了鞋进屋，径直走进去。
严琰在后面慢慢的脱了靴子，一样的走进去，和姜睿一样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没有开灯，仍旧的，没有说话。
充满烟火的夜不会是漆黑的，透过飘窗，很清楚的看着外面一闪即逝的花。
然后，看向姜睿。看向他的时候，笑了。
记得，就是你把严琰背在背上走回来的那个夜里，你对我说过“一辈子”。三个字，很简单的三个字。其中，太多的含义。
在一切都变了的如今，在信任已不再的如今……
看着你，笑着，想着曾经的“一辈子”！
“我们说好的一辈子呢？”心里，问着。
“你对我说过‘一辈子’的。”笑着，对他说着。
即使都已经变了，即使已经不再信了……但是，你说过的，姜睿。
你说过的，一辈子！
在烟花的光亮中看着姜睿，看着他的眼睛看过来，里面，有闪光。然后，听到他哭起来的声音。
眼睛，再一次看向窗外，看着窗外火药执着着制造着的假象：“你是跟在我后面回来的吗？”问着。
“我打车回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你。”房间里，姜睿的回答。
眼睛仍旧看着窗外面火药制造着的假象，仍旧，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