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我,占据着一个十二岁少女的身躯,自然造就了我淡漠而聪颖的智慧。可是那样成熟冷静的我,一旦接触到爱情,依旧还是疯狂的。我爱着那个笑的时候俊如谪仙的少年,我喜欢他牵着我的手,在种满桃花的桃花林里欢快嬉笑。我喜欢他大声的对我说:“岚儿,我要娶你为妻。”
可是我们的爱情,却遭遇了诸多的阻挠。母亲不许我再见他,她将我带回了奚国,时刻准备着让我出嫁为冥国的妃。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可是彼此之间的消息,却还是接踵而来。幻儿说:他被冥皇封为郡王,出征与龙国决战。幻儿说:他初战告捷,凯旋而归。
那一次的胜利,让他得以在朝殿之上接受朝贺,而他唯一想要的赏赐,竟然是能够见我一面。见我一面呃,区区一个小小的愿望,我们却等了五年,且要用他的血汗来交换。那一次的见面,中间隔了长长的五年,却依旧磨灭不了我们心中的爱恋,那种思念和爱,不是时间多少就可以消融。
我痴痴的看着面前的他,已是那般俊朗的男子,俊美的脸上再也不见初始的稚嫩。他牵着我的手,在微风徐徐的粼水湖畔私定终生,相约此生不变。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过往。可是那样的时候太短太短,夕阳西下之后,我们不得再次离别。临别之际,他告诉我,他会求父皇旨意,他要娶我为妻。
我笑着与他挥手告别,心里默默的应着:羽,我等你……可是,我等来的不是他的八抬大轿,而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皇兄,我此生最无法释然的夫君。我与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交易,别无更改。
母亲告诉过我,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够为自己谋求想要的幸福。我是那样一个骄傲而自私的女子,为了得到我的爱情与幸福,我不惜牺牲掉任何我不在乎的东西。于是,熟读医术的我开始在奚国遍种毒草,并将炼制出的毒淬在羽箭上,借助它们的力量来壮大羽的军队,让他可以百战百胜。
我这么做,是因为北冥佑告诉我,只要我帮他取得奚国的天下,等他继位之后,就可以成全我与羽双宿双飞。那是我毕生的心愿,所以为了那个梦,我不得不嫁给我不爱的男人……凌长允。只因为母亲告诉我,凌山家族手握着奚国最重要的兵权,只有削去凌山家族,奚国才会真正土崩瓦解。
其实,凌长允是个很好的男子,眉目疏朗如风。他说,他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感觉,他不会刻意强迫我,他会等,等有一天我彻底的爱上他。所以我们成亲一年,却从不曾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他对我真好,真的很好,有时候我甚至一度恍惚,以为这才是我人生的终点,我幸福的开始。
可是阴谋,终究还是阴谋,毕竟在我的内心深处,最爱的那个人还是羽。所以,我在慢慢习惯了有他存在的同时,还在密谋着如何除掉凌山家族在奚国的势力。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有人巧立名目又有人推波助澜而已,而我,便顺水推舟。
我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被流放,毕竟他们担负的那些罪名只是莫须有。可是,在母亲的煽风点火之后,那些罪名便成了真凭实据,他们的惩罚亦变成了株连九族、斩首示众。其实,在他们即将被押入刑场的时候,我正在大殿里祈求父皇的大赦,我想要救他,我真的不希望他就此为我而死。
但,当我终于求得赦免的时候,他的人头已经落地。我手捧着圣旨站在法场的外面,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天旋地转。恍惚中,我还能见到凌长允俊朗的脸,他说:奚悦,我会好好待你。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我想,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忘记他,没办法补偿他了。
凌山家族彻底消失,奚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空置的架子,这些年来,它维持的不过是表面的祥和,那是北冥佑故意散布的假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迈出他另一步的计划,那就是,用同样的手段来解决掉龙国。而我,亦注定是他这一步棋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我真的累了,真的累了,我祈求北冥羽带我离开。我不要再做棋子,我也不要再用我自己来达成旁人的目的。我们可以永远的离开这里,过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可是,羽犹豫了,他说,他做不到。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解释的理由,可是单单只有这四个字,已经足以让我彻底崩溃。
他的决绝,让我心生黯然,于是,我饮下了他端给我的那一杯酒。我以为那是一杯毒酒,饮过之后就可抛去种种过往,可是很遗憾,我没有死。我只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我的悲伤,忘记了北冥佑的狠冽,忘记了北冥羽的绝情。然后再被重新轮回,永无止境。
十八岁那年,我第二次出嫁,去龙国和亲,嫁给龙国体弱多病的太子,希望我可以为他取得皇位。因为,他身上有一半冥国的血统,他的母亲文皇后,就是影幻的亲姑姑,一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细作。只要太子龙赢称帝,那么就等于冥国得到了龙国一半的天下,从此以后,冥国便可傲视群雄,无人争锋。
当真相在我的面前一一揭开的时候,我竟是那般平静安详的神色,我的心里一味的波澜不惊,连一丝涟漪都不起。后来羽告诉我,那一日的我,就像我们第一次在梅林中的相遇,静然如安详的岁月。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样的安然,是只有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人,才能做到的。
我缓缓的走出夕岚苑,任凭身后北冥羽悲呛的呼喊着我的名字,落花依旧飞舞如昔,却再也不是初始的美丽。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没有办法承受碎裂,所以,我用坚强的面对余下的人生。北冥羽、龙毅,我曾经那么卑微的爱过的人,终究还是抛弃了我。你看,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悲哀。
也许北冥羽说的对,知道真相对于我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也已经晚了。我甚至在想,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后悔药,那么我会吃么?我不知道,因为现在的我,还不知道后悔是什么。至于将来,我不得而知,亦不想过多的猜测,因为,那是以后的事情。
十月里,正是冥国梅花盛开的季节,那一个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下雪的国家里,有我曾经熟悉的痕迹。我坐着马车,与北冥羽一路往北,开启我们人生的另一个短途。北冥羽说,北冥佑希望我可以回去,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他是时候尊我为皇后了。而冥国,亦是我将要终老的地方。
北冥羽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征询的口气,难道,他是希望我开口说想要留下来么?留在这个永远盛开着桃花的桃花坞里,与这个抛弃过我的人相守一生?这于我来说,该是怎样的一个笑话?我想,我那一刻的表情一定是轻蔑的,嘲讽的笑意不经意的就荡开在了唇边,惹来他愈发局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