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的悲哀而凄凉：“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孩子，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被昔日的奚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百般欺凌。我的孩子得以出生，全赖文皇后照料。可是我也知道，她终究无法保我一世，万般无奈之下，我才不得已将自己的孩儿换给她。”
“那么，文皇后知道吗？”我又问。
她摇了摇头，哀伤的将下巴埋入两膝之间，幽幽的道：“我买通了为文皇后接生的稳婆，将我的孩子抱给了文皇后，只说自己才是难产产下死胎。皇上疼惜我生产之苦，又无法享受天伦之乐，这才封我为嫔，后继为妃，可是再如何，也永远都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我叹息：“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承欢他人膝下，唤他人为娘亲，这样的痛楚，也并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我顿了一顿，怜悯的看着她颤抖的肩头，道：“可是无论如何，文皇后毕竟为你倾心养育孩儿，你怎么还能狠的下心去伤害她的亲生孩子。太子他，原本是与世无争的人啊。”
“我如何不知？”她抬眸含泪而愧疚的看着我：“你知道吗，看着太子每日饱受苦难，我亦心疼万分。可是为了我的毅儿，我真的没有办法。皇后与龙骏对皇位志在必得，凭太子的能力根本无法保护我的毅儿，唯有我的毅儿顺利登位，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可以与皇后和龙骏相抗衡。”
“所以，你连龙骏也想谋害，对么？”我的问题让她不由浑身微震，继而抬眸警惕的望着我。
我淡然一笑，道：“那****在御花园中见到了龙骏，他不小心遗落了一条锦帕，上面便有芝心兰的味道。我派人查过，那条锦帕是洛瑗的，洛瑗在跟着晴乐公主的时候便跟龙骏相交甚好，你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收留了洛瑗在你的宫中，然后利用洛瑗来为龙骏下毒，对不对？”
她久久的看着我，黯然无光的眼睛中慢慢凝聚起一丝温然，忽而，她便笑了，笑的凄美而绝艳：“你果然够聪明，一眼便可看穿我的伎俩。不错，我是利用洛瑗毒害龙骏，因为毅儿若称帝，他最大的对手不是太子，而是皇后和龙骏。我想要为他筹谋好一切，可以让他安享天下。”
“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闻言不觉叹息：“也许，龙毅永远都可能会明白这些事情。”
“没关系，我不在乎。”她说着，突然从满是稻草的床铺上起身，隔着厚实的栏杆木门抓住我的手臂：“奚悦，求你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毅儿，好不好？我不希望在他的心中，他的母妃是这样卑劣的一个人。我宁愿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是文皇后，而不是我。我宁肯她恨我一辈子，也不要他百般自责。”
我看着苦苦哀求的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只道：“娘娘，你何苦？”
她摇头，无神的目光慢慢流逝于隐晦的牢房，唇边勾着幸福的微笑：“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我是母亲，身为母亲，就是要为自己的孩子做一切而不悔。奚悦，等你做了母亲，你也会明白的。你是个好女人，你与毅儿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答应我，不要离开毅儿，我知道他喜欢你。”
我自嘲的一笑：“也许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因为能够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他有柔儿。”
“柔儿不适合他。”如妃轻轻摩挲着我有些凉意的手，慈爱的望着我道：“我是他的母亲，我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做他的妻子。他虽然看似冷傲无情，其实，却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也许权利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渴求的，也不过就是能保护他的皇兄，和他爱的女人。”
“是啊……”我亦握紧她的手，惋惜的叹道：“娘娘若知道这些，就不该做那么多的错事。”
她垂眸惨笑：“人生便是如此，一步错便步步错，总想着可以将之前的错误改正，可到头来，却是万劫不复。这就是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复又定睛的看着我：“医工长是我错手杀死的，因为他不肯再帮我，唐太医是我暗示而逼死的，因为他知道我太多的事情。奚悦，你知道么？原本，我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呀……”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这句话，是如妃留下的最后一句，也是她真实的人生写照。
那一日的入夜十分，她在牢房里悬梁自尽。从此，离开了这个带给她痛苦，也曾给予她希望的人间。因为是待罪之身，她没有办法被葬入皇陵，只用一张破席子卷了尸首，草草的葬在了乱葬岗。
龙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有从那一脸的愤怒中解脱出来，只冷冷的道：“自尽？哼，便是这样便宜了这个贱妇么？她害皇兄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理应让她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龙毅。”我沉声的制止住他：“人已经死了，你放下仇恨吧。”毕竟如妃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他，可是这些话，我答应过如妃不告诉他。
但也因为知道真相，所以每次他对如妃流露出恨意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难过，难过于如妃隐忍的牺牲，和没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的遗憾。
龙毅因为我的话而暴怒，喝道：“被害的是我的皇兄，你让我如何放的下？皇兄七岁时便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不过才二十有余，便整日已药石为伴，随时都有可能毙命的危险。他是我的皇兄，是我除了父皇以外唯一的亲人。面对一个毒害皇兄的人，你让我如何放的下？”
“她这么做，也是有她的无可奈何！”我因为他的固执而恼怒，亦然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皇宫里的女人要自保是多么辛苦？她们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迫不得已而已，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放下仇恨，并不是因为让你这么轻易的便原谅她，而是让你解脱你自己，一辈子背负着仇恨在身上，难道你不觉得累么？况且，她死了，已经算是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你便让逝者安息吧，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在龙毅的面前如此激动过，这样的一番话下来，早已让身旁的侍从们目瞪口呆，而龙毅更是疑惑，只冷冷的瞪着我，道：“你如此为她开脱，是因此事也关联到皇后，是不是？如妃如此与世无争之人，怎会轻易的得到那些稀有药材？而她，又有何目的残害皇兄？”
不过是一番简单的争吵，想不到他却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我一时语塞，只楞楞的看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块蜀锦的碎步扔在我的身上，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本王前去追查这蜀锦的下落，是因为你原本就知道，这是只有皇后才能独享的东西，害皇兄的人不只是如妃，还有皇后！”
“呵……”我夸张的冷笑，望着怒气冲冲的他，道：“若你怀疑就去查明好了，凭王爷果断之人，难道便是因为我的阻拦而放弃扳倒皇后的机会么？世人都赞毅王聪颖果断，如何也信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倒是忘了，昔日你如何果决的用一个无辜的无霜郡主来陷害皇后，现在难道做不出来了么？”
